封镜逸听出他强行压抑的隐忍,便直视着他的眼睛:
“朕是认真的……”
“呼,算了……”应离却摇头打断他的话:
“还不到时候,帝君应该知道,不要勉强去做现在不适合的事情,这些委屈于大局来说算不得什么。”
说罢挣开男人的怀抱默默起身穿衣服,他也想扫掉这样的麻烦,也想出一口恶气,但从得知明亲王对他掌管帝师印不满开始,颜清就和他分析过,明亲王现在动不得,他还需忍一忍。
明亲王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有威望,一直以来都用心协调朝中事务,尤其是在之前封镜逸病恹恹的时候更是起到稳定朝堂的作用,在眼下封镜逸没有完全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前是不可缺少的。
要说一个君主的班底是什么,最基本的不过是将和相,丞相已老,相位易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而总将帅印自打魏老将军交还回来之后就一直封着没有人可以接手,这两个位置换人之后,才是天承盛世的开始。
他现在要沉住气,为了清儿和殊寒的筹谋,也为了颜家。
“帝后深明大义,朕甚是欣慰。”封镜逸从后面圈住他的腰贴上来:
“既然是口舌是非,咱不计较就是了,等时机成熟了,朕定会将你受的委屈给讨回来,此事你回去可以告诉颜清,让他查一查明亲王是如何得知他们夫夫随你来了天枢城的。”
“嗯,”应离点头,“帝君早些安寝,臣告退。”
封镜逸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手:“路上小心。”
应离披星戴月的回到帝师府,颜清和红药煮了夜宵在露天的笑石桌旁坐着等他。
小丫头已经吃饱喝足睡眼惺忪,应离回来后就打发她去睡觉了。
“两位少爷晚安……”
红药打着哈欠走开,只留下面对面的两兄弟,应离抿一口颜清盛给他的甜汤道:
“清儿,晚上不用给我守门的,你累了就去休息。”
颜清似笑非笑的瞄他几眼:
“我也是睡不着就顺便守着了,二哥每天早出晚归的,我也是想同你说说话,要不然你我兄弟一天都碰不上面呢,二哥这太傅做得也太累了,要不跟帝君提一下吧……”
应离身上的气息传过来,混合着檀香和沐浴后的清新,想来又跟帝君厮混了。
“咳……”应离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去,差不多把半碗甜汤喝完了才抬起头来:
“其实宫里的事情也不是很忙……”
“哦?”颜清挑挑眉揶揄,“那么二哥晚归是另有隐情咯?”
故意把另有隐情说得比较重,弄得应离的脸腾地一下就发热起来,再一看颜清那似笑非笑的狡黠模样就知道有些事情该坦白了……
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的看向别处低声开口:
“殊寒跟你说了吧……”
“说什么?”颜清故作疑惑。
“清儿……”
应离不好意思的瞥他一眼,他们从小一块长大,这人这种表情他一看就懂了。
颜清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噗……哈哈哈,二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哇,那个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流连花丛片叶不沾的应离公子哪里去了,啧啧……”
应离面红耳赤,没好气的拿着折扇敲他一下:“不许取笑为兄……”
“好嘛好嘛……”颜清玩心大起,摆摆手后又拿腔拿调道,“草民给帝后请安……”
居然告诉殊寒不告诉他,自然要好好戏耍一番才行。
“你……”
应离气结,索性低头将剩下的甜汤喝完,嘴巴一抹:“为兄要去沐浴休息了,清儿自便吧。”
“诶……”颜清收住笑,狡猾的眨眨眼:“二哥你不是从宫里沐浴回来了嘛?还需沐浴么?”
应离要起身的动作生生顿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抬手扶额,果然颜清不像红药那般好糊弄。
自从跟封镜逸搅和在一起后,他就多准备了一套衣服放在宫里,都是朝服,这样不会引起怀疑,平时红药是看不出来他回来的异样的。
颜清见他窘迫,便适可而止:
“好啦,我也不是笑话二哥,只是二哥你居然告诉殊寒却瞒着我,枉我平时有什么都先想到二哥。”
“我……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想着寻了个好的时机再告诉你的……这种事也怪难为情的嘛,原先上次回家我也想过跟你们坦白的,但想到这种偷偷摸摸的关系总觉得不妥,索性就瞒着……”
“只是没想到殊寒会认识帝君的十三卫,我便不好瞒着他了……清儿,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大哥和母亲,以免他们担心……”
跟君主扯在一起不清不白其实也是一件挺冒险的事情,还会给人一种以色侍君上位的感觉……
“二哥放心,我知道的,”颜清点头,想了想又笑道:
“但我觉得,帝君既然把帝师印和帝后印都交与你了,这心肯定是真的,只不过你们现在确实不好公开,纵然他是一国之君,目前也还没有那个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护你的能力,隐瞒着稳妥些,二哥不觉得委屈就好。”
“我心中有数,”应离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在面对跟封镜逸的感情上,他一直把原则和态度摆得很正,感情上他们是平等的,离开朝堂私下里作为情侣来说,不存在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他就得低人一等,封镜逸如果不尊重他,他们也不会发展到现在。
颜清放下心来:“那就好。”
既然坦白了就索性将心事剖开长谈,如何跟封镜逸莫名其妙勾搭上应离也一并说了出来,从小一块长大,说着说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了。
“我看帝君是觊觎二哥你许久了,怕是对你一见钟情呢吧。”
颜清听后忍不住好笑,借酒乱来乘人之危这种戏码在一国之君身上上演也是奇葩了,也亏得他是一国之君,换做旁人估计要被应离打一顿,缘分呐,当真是玄妙的事情呢。
应离会心笑笑:“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我们挺好的。”
一见钟情不敢说,但封镜逸觊觎他是一定的……自从把他拐到手后那人许久没有纯粹的找他喝酒了,独处的时候尽缠着他想些不正经的勾当,而且还有越来越过分的趋势,以前亲昵都还在寝宫,现在在别处也开始动手动脚。
颜清注意观察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想来心里定然是很甜蜜的。
“咳咳……”思绪越飘越远,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应离收了收心神换个正经的话题,说起明亲王连夜入宫跟帝君告状的事情,然后严肃道:
“眼下帝君算是应允了帮助殊寒,但明亲王却横加干涉,清儿,上辈子明亲王可有因为什么事情对颜家有意见?”
从刚才明亲王跟帝君说的话中,他明显感觉到明亲王对如今得君心的颜家非常不满,要不然也不会不顾身份不顾他们之间微薄的同僚之义那么直白的挑拨离间。
“没有……”颜清想了想摇头:
“明亲王实权不大,上辈子就是一个朝堂和事老,文官武将但凡杠起来很多时候都是明亲王帮忙从中周旋,与我的关系不亲不疏,也没有表现出对颜家明显的敌意……”
应离蹙眉点头:
“那就是这辈子有其他原因导致他不喜欢颜家……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我接掌帝师印又同大殿下摄政太过张扬了……”
颜清认真思索后摇头:
“不,帝师印这只是连带效应罢了……我倒是觉得是其他原因,二哥觉得明亲王如何得知我和殊寒来帝都?”
“他这般火急火燎的应该是才接到消息,这消息从别处传来……”应离分析着,突然心中一动:“堂府。”
颜清和殊寒随他来天枢城只有颜家人知道,旁的人也不会随便打听,更不会这么巧的传到明亲王耳朵里……
颜清脸色沉了沉:
“自从长安王的事情被我们知道后,很多上辈子被我忽略掉的东西都慢慢显现了,薛家若是跟长安王有关系,要跟明亲王搭上线并不稀奇,而两位王爷跟薛家有了牵扯就等于跟颜家堂府搭上了……这迂回转折半天,最终还是出拐到堂府那边。”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颜清说得咬牙切齿,这些内里的弯弯绕绕就是导致上辈子颜家倒霉的主要原因,颜明焕只是个被人当枪使的出头鸟罢了。
细致想来,上辈子他虽然也得帝君器重,但却孤掌难鸣,家里被内贼掌管,里应外合早已被人掌控全局,没有任何外援的他没有那个能耐力挽狂澜。
上辈子那些人看他也只把他当做一个不足为惧的小卒罢了,暗地里刀子一刀刀的捅,面上依旧跟他恭恭敬敬谈笑风生。
如今不同了,重生后提早部署夺得先机,又撞破了长安王的阴谋,某些人开始按耐不住了。
应离暗自咬牙:“那我们如今该如何?”颜家本家一直对堂府不薄,却不想堂府胳膊肘往外拐,当真是白眼狼。
颜清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的轻轻敲击桌面:
“没有抓个正着也不好拿堂府怎么样,贸然质问反而会打草惊蛇……只能让大哥在扶桑城多小心堂府和薛家,而宫里,二哥且见机行事,好歹如今你也身份尊贵,明亲王若是太过分你也无需忍让,该出气就出气,该回击就回击,踩着底线周旋到殊寒此次北行回来就好了。”
说到这里颜清停微微顿了一下,站起来背着手轻轻相握,看向繁星璀璨的夜空语气坚定道:
“到时候有你和三王爷及摄政王的推波助澜,边关将领联名上书请命,还有唐大人和两位公子助一把,殊寒定然得解禁令,等到他重新挂帅驰骋沙场,我便安心筹谋天枢国的相位。”
这些话若是别人说出来,应离定然觉得对方异想天开在做梦,但颜清语气中势在必得的自信却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一路走到这一步,都是颜清一步步谋划的结果,哪怕是魏殊寒,更多时候也都是听从颜清的安排,从安排部署开始,颜清每一步的策划都算得很到位,所以,颜清说出来就一定会做到。
两人又聊了许多细节才各自回房休息。
七月初十,是封长林随萧云慕率御林军离开帝都北去的日子,逍遥王时隔多年再次穿上戎装英姿不减。
封长林虽然未过冠礼,但也长得身高体长,一身黑银边色软甲戎装,长发高束,俊脸严肃,眉宇间英气逼人。
队伍集结于宫门前聆听帝训,摄政王御驾北疆代表的是天子的意志,礼数不容忽视的隆重严谨。
帝训完毕,送行的文武官员纷纷上前给远行的人道别。
“王兄。”
封云宴迈着小短腿从远处跑来,脚步不甚平稳,眉眼却是弯的。
“晏儿。”
封长林迎上前去,小家伙毫不客气的直扑他怀里。
“小心些,为兄今日的衣服有点硬,可别烙到你了。”
封长林一边笑着叮嘱,一边小心的护着他的脸不被自己的衣服磕到。
“晏儿不怕。”小家伙不理会,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胸前,糯糯的喊一声,“王兄……”
封长林拍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嗯?”
封云宴抬起头来一双小手捧着他的脸无辜的眨了眨一双大眼睛:
“晏儿知道,可是晏儿还是舍不得王兄……”
说罢吧唧一口亲在封长林的脸颊上。
弄得封长林心都软化了,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上轻啄一下:“晏儿乖,王兄很快回来。”
小家伙用力点头:“嗯,王兄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说罢小手往身上摸索一下,在封长林疑惑的表情中拿一枚悬着流苏的平安扣放到他的手里:
“这是晏儿的平安扣,送与王兄出远门,它会保护王兄一路平安。”
通体圆润剔透的平安扣从小就呆在封云宴身上的,是封云宴母妃生前所留,封长林将平安扣拿在手里,心口却被软和的东西涨得满满的。
想拒绝,却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希冀的表情中点头:
“这是晏儿母妃留给晏儿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王兄带着出远门回来再还给晏儿,好不好?”
小家伙笑眯了双眼:“好,晏儿乖乖在皇城等王兄回来。”
“好。”
时间差不多了,封长林将平安扣收好,把怀里人放下,示意旁边的宫侍将依依不舍的小人儿带走,转身朝萧云慕等人走去,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
休整完毕队伍便缓缓朝城外而去。
已经辗转到封镜逸怀里的封云宴用力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红红的看着远离的御林军,强忍着没有掉泪。
“回宫。”
封镜逸说了句,抱着眼睛红成兔子的小家伙上了龙辇。
上了龙辇后的人儿却依旧不住的往后张望,
封镜逸将人抱到腿上:
“乖,晏儿开开心心的,王兄才不会担心,才会将事情处理好了尽早回来。”
小家伙努力眨巴眼睛:“嗯,晏儿不会哭的。”
封镜逸摸摸他的额头:“晏儿最棒。”
小东西用力吸了吸鼻子又道:
“晏儿会乖的,只是王兄不在晏儿晚上不敢睡觉……”
封镜逸轻声安抚:“那去跟你的毅王兄一起睡好不好?”
“不要,毅王兄太皮了会让晏儿滚下床……”
封云宴想也不想就拒绝,这可是他的阴影,他也不是没有跟封毅睡过,可是睡两次都被封毅踢下床两次,他怕了。
歪着小脑壳想了想之后冲沉思的封镜逸眨眨眼:
“父皇,王兄不在,晏儿去东华殿跟父皇同寝好不好?”
封镜逸有种不良的预感,但不等他找合理的理由拒绝,小家伙却已经拍板决定了:
“反正父皇以前也抱着晏儿睡,晏儿就跟着父皇好了,等过几天晏儿不那么难过了再自己睡。”
封镜逸扶额,无话可说,他以前是希望封云宴多粘着他一点不要总是去粘封长林,可是,自从跟应离在一起后,他就巴不得小家伙不要粘着他了……
他正是跟应离如胶似漆的时期,这可怎么办呢?
而应离在得知这件事后却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心,在封镜逸将小太子搞定之前他总算能像别人那样按时上下朝了。
摄政王一行启程往北的时候,颜清也收到扶桑城大哥传来的书信,颜家商队也离开了扶桑城,这次依旧是临川随魏殊寒前往,家中一切顺利,让他不用挂心,交代他和应离在天枢城照顾好自己就行。
颜清知道,自家大哥收起浪荡的性子认真起来的时候是很靠谱的,尤其是他和魏殊寒将重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后,大哥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在管理家中事务,就颜明焕那样的纨绔是斗不过大哥的。
家里暂时不用担心,从现在开始,他得用心应付京城各种变幻莫测和猝不及防:比如半个时辰前明亲王府差人送来的拜帖,邀请他下午前往王府赴宴。
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