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山曲起手指，轻轻巧了一下车窗，黎迩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他戒备地看着霍启山：“干什么？”
车窗下移，使得霍启山那张狐狸似的面孔更加清晰：“下车。”他似乎弯了一下嘴角，半带讥讽，“二少爷，难道你还等着我抱你下来不成？”
黎迩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愤愤拉开车门，连着霍启风一起拽下来。
“你挡着你哥哥。”黎迩躲在霍启风背后小声嘟囔，“万一他看我不顺眼，直接把我掐死怎么办？”
“不会的。”霍启风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哥很遵纪守法的，法有禁止不可为，不会杀人。”
黎迩心道那可说不准，当初要不是我低头快，你哥早就把我弄得生不如死了。
当初他和霍启山的事情，霍启风不知道，黎迩也不打算和霍启风说。说到底，这兄弟俩都欠他的，没有一个好人。
转圈儿过来，他也欠温照的，暂且不提。
霍启山把黎迩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抬抬下巴，漫不经心地说：“二少爷，以后你就住在这个房间。”
黎迩懵了。
霍启风也懵了。
原来不是要杀他，反而还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霍启山这是什么意思，养肥了再杀手感比较好吗？
黎迩用眼神询问霍启风，霍启风……霍启风压根儿没接收到他的眼神。
“我不要。”黎迩向后退，“我我自己有家，为什么要住在你家里？”
“是吗？”霍启山闻言不急，而是促狭地扬起眉梢，“二少爷一直住在启风的公寓里，我还以为二少爷已经无家可归了呢。”
“你、你……”黎迩气得说不出话。
霍启山敛起笑容，表情又重新变得冷淡：“启风的公寓我已经租给别人了。如果你们不愿意住在这里，就出去睡大街。”
撂下这句话，霍启山转身就走，丝毫不担心黎迩会在一气之下真的去睡大街。
“我哥想把你留下，为什么要租掉我的房子？”霍启风欲哭无泪，那公寓是他精挑细选许久才下手的，地段好，装修也好，很合他的心意。
黎迩撇着嘴角，满脸忿忿：“你个就是个变……唔！”
霍启风一把捂住黎迩的嘴，把他后面那句话塞回嗓子里：“尔尔，饭可以乱吃，华科不能乱说。”他咽了一口吐沫，“要是让我哥听见……”
屈于霍启山的淫威之下，黎迩只好悻悻地闭上嘴：“霍启风，你可真够没出息的，连你亲哥都怕？”
就算在霍家的地盘，黎迩这张嘴也没给霍启风一点儿面子。
霍启风悻悻然：“那是你不知道我哥的手段。我把他当我亲哥，他可没把我当成他亲弟弟。”
霍启风对他哥霍启山的畏惧由来已久，不止来自霍家长幼有序的教导，更来自于霍启山自幼对他的血脉压制。
霍启山从小学起头上就顶着一个「天才」的名号，多面发展，面面不落。这也就导致，他无法理解普通人的平庸。
简单来说，他和普通人有壁。
“尔尔，你觉得我算学霸吗？”霍启风问。
面对这个问题，黎迩难得认真地想了想。霍启风六级裸考六百五，本校保研，怎么想都配得上学霸这个称号。
霍启风苦笑：“我哥可不觉得。”
在普通人眼里，他是个学霸。但在霍启山眼里，他顶多比弱智好那么一点。
学习生涯中，霍启山一路绿灯，不知斩获多少奥赛奖杯，外国商学院进修，近满分毕业。回家继承家业之后更是游刃有余，只有他踩着别人挖坑的份儿，没人能从他手上占到一分便宜。
在如此光环之下，霍启山十分嫌弃自己这个上了幼儿园还不会口算百以内加减乘除的笨蛋弟弟。
“如果不是DNA鉴定得清清楚楚，我哥早就把我扔出去了。”
原来霍启风在霍家的日子也过得如此提心吊胆。黎迩油然而生一股同病相怜之情。
从黎迩脸上看到类似于同情的表情，让霍启风觉得很不习惯。
他挠了挠头：“我带你看看看你的房间吧？”
黎迩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边缘，而霍启山的书房在走廊最里面，两间房相隔最远。
从霍启风安装处听到这一情报，黎迩原先还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的脸变得比之前更青了。
因为他的房间上下，除了浴室里，到处都布满了摄像头。
“霍启山！”黎迩不顾霍启风的阻拦，怒气冲冲地跑下楼质问货期偶就，“我房间里的那些摄像头是怎么回事？！”
霍启山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黑白眼瞳中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黎迩霎时熄了火，后背生寒。
“当然是用来监视你的。”霍启山换了一个姿势，双腿交叠，容貌俊逸，端的是说不出的慵懒闲适，“二少爷长这么大不认识摄像头吗？”
黎迩被他的刻薄话气得牙疼，但不敢反抗。
桃桃生气！（╯‵□′）╯︵┻-┻
“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里装摄像头？”黎迩的气势比起刚才弱下去不少。
“我刚才说过了，是用来监视你的。”
霍启山轻描淡写的态度刺激到了黎迩，他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监视我？我已经被你强行绑架你的眼皮子底下了，现在连我的房间都不放过？”
“二少爷，我要纠正你两点。一、我没有强行绑架你，我搜做的一切都得到了你监护人的同意。”
霍启山不紧不慢地勾起嘴角，欣赏着黎迩霎时变得苍白的脸色，悠然道：“二、我现在是你的代理监护人。”
黎迩气得指尖发抖：“你这是非法拘禁！”
“如果他不听话，就随你处置。”这是陶慎远的声音。
黎迩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霍启山手里的手机，从头到脚一阵冰凉。
“如果他不听话，就随你处置。”随着霍启山的动作，陶慎远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出。
霍启山笑意盈盈，似乎在问黎迩：听清楚了吗？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可以再放一遍。
“我不信。”黎迩声音颤抖，明明脸色都吓得发白，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拙劣得让人发笑。
霍启山没说话，只是看着黎迩笑，眼神中似乎还透漏出一丝怜悯。
他如何看不出来，黎迩此刻只是嘴上功夫，实际心里怕极了。
也是，一个父母双亡，靠着陶家庇护才得锦衣玉食的活下来的可怜孤儿，乍然失去靠山，如何能不害怕呢？
但霍启山没料到黎迩会怕到这个地步，他直接晕倒了。
……
“哥，你到底和尔尔说什么了？”
霍启风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他难得对霍启山甩脸子，两次三番全是因为黎迩。
霍启山也莫名心情不佳，闻声嗤笑：“给他看了陶慎远的消息而已。”
“什么消息？”
“陶慎远要把他留在霍家。”霍启山有些不耐烦，发泄似的说道，“温照不愿意追究黎迩，但是陶家不能没有态度。所以陶慎远自愿把黎迩放在霍家，等什么时候他学乖了，再送他回去。”
其实是陶慎远委托霍启山暂且照顾黎迩一段时间，他会派心理医生过来为黎迩做疏导。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可从霍启山嘴里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平白带上一股「卖身还债」的旖旎气息。
霍启风震惊不已：“哥！这么荒谬的事情你都能接受？！”
“为什么不能？”霍启山斜他一眼，“这是黎迩欠我的。”
“尔尔亏欠的应该是温照，不是你。”霍启风认真地说，“哥，把尔尔送回去吧。他在霍家，不行的。”
霍启山嗤笑：“他在霍家不行？不是你当初想娶他的时候了？”
当初霍启风说什么都想和黎迩在一起，宁愿出国也要和黎迩结婚的时候，可没说过黎迩在霍家不行。
他瞧着那时候，霍启风指不定还觉得霍家是什么风水宝地，能养黎迩呢。
霍启风的脸红了一瞬，坚定地摇头：“反正尔尔要回陶家。”他说着就要去把黎迩送回去。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
霍启山无奈摇头，只好又把那段语音给霍启风也放了一遍。
霍启风诧异不已：“这真是陶慎远说的？”
“千真万确。”霍启山的表情不似作伪。
霍启风沉默了，他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霍启山，叹气一般：“陶慎远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得把尔尔接回去，不然就是要他死。”
他这话说得突兀又古怪，任谁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是在恐吓。
但霍启山不会想到，他一贯觉得是个笨蛋的弟弟，其实比谁看黎迩都透彻。而这，是他用曾经无比惨痛的教训换来的。
霍启风走了，去楼上看昏迷的黎迩。但他刚踏上楼梯，就看到身量纤瘦的少年苍白着一张脸，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处看着他。
“霍启风，你想娶我？”黎迩的声音是飘忽的，让人抓不住，“我怎么不知道？”
他看着霍启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奇异的色彩：“你现在还想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