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事?”
今日能有什么大喜之事?
徐家守卫略显好奇地目送自家少主朝驻地深处走去。
云容声迈步朝熟悉的书房而去。
路上, 他又遇见了徐家其他一些人。
他们……似乎都没有认出他的身份来。
书房外。
云容声敲响书房的门,内里却无人应答。
他抬手推开房门,缓步走入书房。
天亮后的曦光通过窗沿照落进书房, 投至斑驳光影。
云容声按照记忆之中的关巧, 打开了通往地宫的机关, 掌灯朝深处走了下去。
地宫深处。
当手中掌灯之华隐约将周遭照亮之际,云容声抬眸望了过去, 率先看见的, 是那一副被徐凌启挂在地宫中的画, 也是他母亲的画像。
云容声走近, 将那副画像给取了下来。
须臾过后, 传来徐凌启迟疑的声音:“渊清?”
云容声卷收起画像, 握在手中。
徐凌启迈步走过来,问道:“你拿走你母亲的画像做什么?”
云容声转过身,看向几步之遥的徐凌启, 道:“那你呢?”
“你为什么要把我母亲的画像给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
徐凌启不耐出声:“我们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他继续安抚道:“此前在你宗门殿外, 我们本就吵了一架,如今为何还要吵架?”
云容声将手中画像收起来,安静地看向徐凌启。
徐凌启道:“我们出去说。”
云容声问:“这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比如……”云容声抬手指向那方地下祭台,“那座祭台。”
“这是用来召唤什么的?”
云容声道:“魔神。”
徐凌启神情沉凝地看向眼前人。
“为什么要召唤魔神?”云容声道,“因为你同你昔日好友前荒境城城主一样,都是魔种。”
徐凌启问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不要受到旁人的挑拨。”
云容声道:“其实,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你与我母亲之事。”
徐凌启道:“什么事?”
“你与我母亲是如何相识的,你又是如何哄骗得她与你成为道侣的, 到最后……”
“徐渊清!”
徐凌启闻言, 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容声丝毫不受影响, 继续出声:“还有,到最后,你是如何骗得了她的剑……”
徐凌启到此时,仍旧表现得像是一个被诬蔑之后震怒的父亲。
他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呢?
以徐凌启的修为,他不可能搜魂,不可能全然无恙地离开。
倘若不能探知到当年的真相……
云容声微垂了下眼,想到了徐渊清。
他求结果,但他求真相。
云容声坦然道:“那你说。”
“我说什么?”徐凌启似有不解般,震声道,“我是你父亲,你究竟是受了谁的蒙骗,才在今日跑来质问于我?”
“是那个叫云容声的,对不对?”
云容声安静地看着此刻的徐凌启。
他想,为什么上一世这个人在那一日会二话不说,就剜去了他的剑骨,却在这一世,会如此的有耐心?
这人竟然会如此有耐心地解释,如此有耐心地想要洗脱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呢?
除了他的剑骨,应是还有其他用处。
云容声想到了当日夜里的牵情引。
他开口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他一个……”
来历不明的人。
徐凌启脱口而出,又想到徐渊清上一次就为了那个云容声跟他作对的事,神色微凝。
而后,徐凌启沉下心来,似苦口婆心地教育道:“渊清,我是你父亲,别为了一个外人跟我作对。”
“将你母亲的画像还给我。”
“在我的记忆里,你这里是不是有母亲送给你的一件礼物?我将画像交给你,你将那件礼物给我。”
徐凌启蹙眉道:“什么礼物?”
“骨玉小剑。”
几乎是在云容声出声说出“骨玉小剑”四个字时,徐凌启原本平静的神情就变了。
云容声继续道:“我能在骨玉小剑上感受到很熟悉的气息,所以我想要它。”
徐凌启闻言,深深地看了眼他。
“这个不能给你。”
云容声道:“你不是我父亲吗?连我想要的东西都不能给我吗?”
“你都知道了。”
时至此刻,徐凌启终于察觉到那么些许的不对劲,他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与你母亲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
谁的真心?
是他母亲的真心。
徐凌启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那后来呢?”
“后来……”
徐凌启眸中浮现起回忆之色,黑眸如沉墨,平静而深邃。
他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失去了记忆,又受了伤,周身除了一块写有‘云裳’二字的玉之外,再无其他可辨别身份的东西。”
“我本不欲将她带在身边的,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她留在了我身边。”
“她一直想知晓自己的身份,想找到回家的路。她说,她感觉她的家好像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我便带她将五域游历了个遍,数年时间,可她依旧没有找到她的家。她在五域找不到她家的感觉。”
“最后,我们又回到了东荒。”
“在你爷爷陨落之后,我成为了徐家的家主。也就是在那一年,我与她结为道侣。”
“在那之后,我们便有了你。”
“她的身体因为受过伤,一直都不太好,虽是剑修,却无法使用过多的灵力。”
“你继承了她的天生剑骨,她的修为后退了很多。”
“你母亲离开之时,你还小,记忆不太清晰。”
云容声问:“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母亲她的身体才越来越不好的?”
徐凌启道:“骨玉小剑是我与你母亲的定情之物,所以我不能将它交给你。”
“你如果要别的东西,只要是我有的,我都能给你……”
“你的意思是……”云容声打断徐凌启的话,又将此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是因为我,母亲她的身体才越来越不好的?”
徐凌启闻言,又看了他一眼,道:“这些年,我从未有过怪你的意思。”
“你是我和裳儿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行正道,勿要入歧途。”
“那你为什么要用牵情引这种东西?”
云容声笑起来,轻声道,“父亲,你一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我说在我的记忆里,骨玉小剑是我母亲送给你的礼物,可是在母亲陨落之前,真的存在过这件礼物吗?”
他说了一个谎。
于是,徐凌启就顺着这个谎,为他编织了一个新的谎。
骨玉小剑。
那是徐凌启在他母亲陨落之际,亲手从她身体里剜出的剑骨!
徐凌启盯着面前这个人唇角扬起的冷嘲笑意,沉声道:“你不是他。”
“云容声!”
意识到这一点后,徐凌启胸膛之中满是被戏耍之后的怒意。
“轰!”
地宫回响起无尽灵威震荡的巨响波动。
周遭摇曳的灯火瞬间为此而熄灭。
除了云容声所掌的那一盏灯。
云容声道:“恼羞成怒了吗?”
雪亮剑影袭掠,于转瞬之间,构造成剑域,降临而至!
隐约熟悉的剑域让徐凌启回过神来,神色沉郁道:“是你!”
云荒天宫之中,数次抢他“掌中之物”的神秘人!
当徐凌启意识到这一点后,抬手翻下一掌,折身朝着不远处的祭台飞掠而去。
云容声抬剑挥出,以一式剑意悍然落下,阻绝了徐凌启的去路。
徐凌启倾身回转。
两人于瞬息之间,交手十余招。
两人交手之威穿透虚空,令周遭地下石壁为之而动荡。
这动荡很快波及到地面之上,就连偌大的徐城上下修士都能感受到此刻地下的震动。
“砰!”
自徐凌启的书房之下,一道地裂迅速蔓延扩展开来,其灵威于刹那间将书房掀飞了出去。
“家……家主?”
徐家驻地的修士见状,惊声喊道。
“那另一个人不是……”
“不是少主吗?”
“那不是少主吧?少主今年骨龄才二十而已。”
“是……是云容声!”
“是天衍宗发出悬赏令的云容声!”
“他怎么和家主打起来了?”
“云容声该不会杀了天衍宗宗主,还想来杀我们家主吧?”
“铮!”
当徐家那人说话之际,一道剑意余威横斜而至,堪堪擦过他身体。
此人顿时就噤了声。
此时,天光大亮。
自地裂坑洞之间,将那座祭台彻底显露出来,幽暗神秘的纹路被渡上暖光,却依旧森冷而诡异,像极了极渊之地最深处的未知之物。
云容声执剑朝着迎面而至的徐凌启挥斩而去。
同为渡劫境界,同样都有境界场域,在两相较不下之时,才更显其实力。
徐凌启与祁越明不同。
祁越明一生行君子剑道,当祁越明对他出手的那一刻,其剑域剑道便有裂隙。
有了裂隙的剑域,一攻即毁。
而徐凌启……
徐凌启自成为魔种以来,所选之道皆非正道。既然非正道,又如何会因再行坏事而出现弱点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荒“第一人”,非徐凌启莫属。
徐凌启冷冷出声:“那些事情,是他告诉你的?”
云容声笑起来,道:“父亲,你不是说,你是我的父亲吗?”
“闭嘴!”
徐凌启现在一听到“父亲”这两个字,想到自己此前那些犹如真心实意的话,便有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此人竟然几次三番戏弄他!
无穷尽的浩瀚力量转瞬席卷而至,在徐凌启掌心之间,倾天覆地轰了过去。
就在此刻,自遥遥天际线处,传来破空声响。
徐凌启闻声而神色微变。
天幕之下,无穷仙光照落,如九天悬落的流仙瀑布。
云荒天宫?
云荒天宫!
云荒天宫怎么会在一年多之后,再次出现?
当徐凌启失神之际,云容声悄无声息而至,长剑无声,刺了过来——
“铮!”
“是你!”
徐凌启迅速回神时,身形一掠,勉强避开那一剑。长剑剑意于他左肩转瞬带出一大片鲜血。
徐凌启震声道:“云荒天宫再度开启,是你的手笔。”
此时,东荒地界上,几乎所有修士都看向了云荒天宫再度现世的方向,而无人在意此处的徐城。
神器之威正随着无尽仙光而逐渐复苏。
“十、方、须、弥、境。”
徐凌启咬牙出声。
十方须弥境才是他谋划数十年之久的最终目的。
在十方须弥境中,修行千年,外界也不过流逝百年时间而已。
更重要的是,十方须弥境,是世间仅存的一件完整神器!
那件灵玉,云荒仙帝的后裔血脉,十方须弥境。
徐凌启几近疯狂地盯着云容声。
徐凌启很快沉下脸来,出声道:“你把灵玉给了他。”
“十方须弥境,正在认他为主。”
云容声道:“你不是说,做父亲的,就该给儿子最好的吗?除了骨玉小剑,别的都能给。”
他弯唇笑道:“多好啊,对吧?”
“父亲。”
时至此刻,徐凌启蓦然想起几日之前那个叫陈安的魔种在天衍殿前所提及起此人的来历。
祭台,召唤。
到了此时,徐凌启终于将那枚骨玉小剑取了出来。
以剑骨之力,可催动新的剑域,再加上徐凌启本身修行所得的场域,于刹那间将整个徐家,乃至是偌大的徐城,都给笼罩了起来。
天生剑骨乃天道所赐,以非寻常之法强行剥夺,必遭遇天谴之罚。
天幕因那枚骨玉小剑的催动之力,而风云突变,欲现倾天之势。
劫云将至,是天罚将要诛于徐凌启周身!
徐城内被困的修士奔走呼告,却在面对一名渡劫修士集全力所成的灵威之下,被压得几乎无法行动。
“救命!”
“救命啊!”
“救救我啊!”
笼罩于整个徐城之上,几近是一场灭顶之灾。
而在遥遥数十万里外,却有因神器再度复苏世间而降临的祥瑞霞光。
一面是仙境,一面是炼狱。
与此同时,云容声隐约察觉到什么,抬眸看向徐凌启,道:“你要以整个徐城献祭给召唤魔神的祭台?”
这是上一世从未出现过之事。
以一城的修士,来献祭给祭台,用以召唤魔神。
徐凌启真的是……
“救命啊!救救我!”
“我要活下去……”
“救命!”
徐城修士不知是在向谁祈求一般,却又发现他们根本无人可祈求。
谁能救救他们?
祭祀之法既然已经复苏,便无法逆转收回。
云容声神色淡漠地盯着徐凌启。
下一瞬,他蓦然出手。
无论如何,先杀徐凌启!
徐凌启道:“你要如何杀我?”
“是要这整个徐城与我一起陪葬,召唤出魔神?还是以一己之力,镇压这场祸乱?”
云容声毫不犹豫地出手。
徐凌启再道:“倘若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