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声微缓了下, 肯定地应了声道:“嗯。”
徐渊清放开人时,下意识抬眸去看云容声,却发现云容声垂着眼眸, 好半晌后才抬眸看向他。
徐渊清启唇却并未多说些什么, 只道:“我在幻境感悟时, 你在做什么?”
云容声笑起来,开口道:“当然是守着师兄啊。”
末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看幻境中的场景。”
云容声思索过后, 心情仍旧复杂, 却还是坦然出声:“我在幻境的最后, 看见了一对父女。”
“父亲高大伟岸, 顶天立地, 而那个小姑娘……”云容声话语微顿了下,迟疑道,“看起来很受宠的样子。”
“她一定是在一个极有爱的环境成长起来的。”
云容声笑了笑, 道:“这就是我见到的故事。”
那为什么哭呢?
徐渊清望见云容声泛着薄红的眼尾, 默然心说。
旋即,云容声反问说:“那师兄的收获是什么?”
“对剑道的明悟。”徐渊清答道,“还有……半卷剑诀。”
云容声问道:“半卷剑诀?”
“对。”
徐渊清拉着云容声继续往前走去,约摸片刻钟后,来到一处石墙前,抬手仔细摸索着。
须臾,一道细微声音响起,那块石壁应声而开。
徐渊清探手去取出那半卷剑诀,解释道:“只有半卷剑诀。”
云容声道:“这么说, 另外半卷剑诀是在当日拍卖会出现过的那半卷了?”
“极有可能。”
云容声接过徐渊清递过来半卷剑诀, 垂眸扫视而过, 开口道:“看来这是下半卷剑诀。”
徐渊清道:“此地与云荒仙帝有关系,我推测这无名剑诀极有可能也与云荒仙帝有些联系。”
“云荒剑诀草创稿。”
“那人有上半卷剑诀,却无下半卷剑诀。而我们有下半卷剑诀,却无上半卷剑诀。”
云容声轻声道:“通常来说,有上半卷剑诀比只拥有下半卷剑诀更重要。”
上半卷剑诀是因,下半卷剑诀是果。
从因能推果,倘若是反过来呢?
徐渊清闻言,迟疑出声:“你的意思是……”
云容声道:“由下半卷剑诀倒推出上半卷剑诀。”
此话若是传了出去,世人皆会笑他们不自量力,胆敢以下半卷剑诀便尝试去推上半卷剑诀。
而且,这卷剑诀还疑似是云荒仙帝所创的云荒剑诀草创稿。
云荒仙帝是谁?他是上古时代第一个成道的人族剑修,是剑修之始。
云容声迎着徐渊清望过来的目光,轻眨了下眼,眸光明亮,轻声笑道:“试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两人说话间,自整个相山境上方传来一阵轻细却足以让秘境内所有人听见的声音。
三个月时间已至,相山境即将隐世,此刻所有身在秘境之中的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排外力量。
须臾过后,分散在相山境内各个地方的修士一起被送出了秘境,出现在那片旷野之上。
旷野无垠,此时正是夜幕降临之时,明月当空,繁星如坠。
正当徐渊清准备传灵讯给谢述和霍沉时时,从无边旷野某一处蓦然传来一阵宛若震耳欲聋的铃铛重响声。
这熟悉的铃铛重响声……
云容声见状,出声道:“师兄,看来不用传灵讯了,谢道友正在召唤我们呢。”
当两人寻着铃声走过去,人群早就因为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而自动退散开来了。
谢述一见到徐渊清和云容声两人走出人群,连忙举着自己怀中的夜明珠,朝两人挥了挥,大声开口道:“这儿!这儿!我们在这儿!”
至于那“略有些吵闹”的响铃,早已经被他祸水东引,丢给了冷沉着脸的霍沉时。
霍沉时语气冷冷地出声:“谢述!又是你!”
谢述一听见霍沉时开口,连忙跑了两步,躲在了徐渊清和云容声两个人身后,还嚷嚷道:“我们三个月没见了,这不是就送份大礼吗?”
这份大礼,谁能承受?
要命啊!
最终,还是徐渊清出手,将霍沉时手里的响铃给解决了,既“救”了霍沉时一命,还“救”了谢述一命。
等上了云舟后,四人站在长廊上,谢述才发觉徐渊清的修为又涨了,不由得出声说道:“徐渊清,你修为又涨了!”
“这三个月你收获可真大。”
旋即,谢述又自我夸赞道:“不过,我收获也还挺大的。”
四人简单交流过彼此在秘境中的经历,谢述又说要探看云容声的灵脉。
于是,云容声坦然地伸出手去。
霍沉时垂眸的瞬间,目光被云容声那截纤细手腕上所系的红绳系铃所吸引。
旋即,当他辨认出这串红绳系铃是何种意思之时,他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徐渊清,似在搜寻些什么。
徐渊清察觉到霍沉时的目光,出声询问:“怎么了?”
霍沉时压下心绪,道:“无事。”
“声声。”
谢述收回手的同时,开口道:“你的灵脉在这三个月里大有好转了哎,就如同枯木逢春一般,突然多了一点儿极其微弱的生气。”
“是好事儿啊。”
云容声听闻谢述此言,蓦然想起此前在幻境中所感受到的一点微弱灵力,沉默瞬息后,又笑道:“那真的是好事。”
谢述道:“不过,你还得继续服用灵蘅花制成的药丸,回到天衍宗后,也要多去灵性温泉那里待一待才行。”
夜深时,各人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舟返回荒境城后,四人走在荒境城中。经过三个月的时间,当日发生在荒境城中的风波早已经被时间所消磨得所剩无几。
无人再议论当日之事。
在天衍宗彻底调查清楚之后,荒境城旧城主所犯下的数罪在东荒公之于众。
荒境城是东荒最大最繁华的城池,其城主之位必定需要好好选择。所以,这三个月以来,荒境城城中大小事宜皆由一名代城主代为处理。
此番在相山境中的历练,于各人而言,皆是一种收获。四人在荒境城中休整一日,便离开了荒境城。
荒境城外。
谢述发挥自己身为医修的本能,正絮絮叨叨着,叮嘱着云容声,要他按时吃药,好好温养灵脉,不动用灵力的时候,绝对不要动用灵力。
在两人身旁,霍沉时迟疑一瞬,出声问徐渊清,说道:“你不回徐家吗?”
徐渊清闻言,神色微怔,又想到三个月前的事情,应声道:“现在不回。”
霍沉时还欲开口的时候,谢述扒拉过来,开口道:“不回家好啊,我也想不回家,可是……我爹竟然以克扣我月俸灵石为要挟,要我回家去,不要在外面乱窜!”
谢述说罢,长叹一声,同他们告别过后,便坐上了自己的小云舟。
在小云舟上,谢述扒拉在云舟边上,朝三人挥手,又道:“声声,之后记得我生辰时一起来聚啊。”
“还有啊,徐渊清你一定要好好监督声声按时吃药。”
最后,谢述瞄了一眼霍沉时,仗着自己站在云舟上,有天然逃跑优势,笑嘻嘻地出声问:“小可怜儿,要不要哥哥我用云舟送你一程啊?”
霍沉时:“……”
接连将谢述与霍沉时送走后,徐渊清才唤出自己的云舟来。
从荒境城到天衍宗,只需半日多的时间即到。
两人到天衍宗时,正是夕阳落幕的时候。
天边余晖仍存,却隐有明月轮廓浮现于天幕之上。
云容声跟在徐渊清身侧,再度踏进天衍殿时,心绪已然平静。
他将此地视作寻常之地。
心神微沉时,云容声听见徐渊清轻声唤他的声音,抬眸望去。旋即,他又看向坐于天衍殿殿中高座的祁越明处,回了话道:“我已经好多了。”
“谢道友说我这段时间有按时服用灵蘅花药丸,体内灵脉伤势开始稳定地修补起来了。”
“那便好。”
祁越明应声道:“相山境之中,你们二人应该皆有所收获,此次回到宗门,就在剑峰好好修炼一番。”
“来年……”
话语至此时,祁越明顿了下,才道:“你们应该听说过最近一段时间愈演愈烈的传闻。”
“云荒天宫将现世东荒。”
“将来,不仅是有我们东荒的修士聚集风云之地,其余四域也极有可能会派人跨域前来,意在那传说中的云荒天宫。”
“东荒各宗各门都要求宗门内弟子在这段时间里,好好修行。”
“无风不起浪。根据传闻,距离云荒天宫现世,还有一年时间。”
祁越明看向徐渊清一人,道:“对于你们二人的修行进度,我并不担心。”
“你们按照寻常修炼进度便可。”
说到此处,祁越明似想起些什么,终于转眸看向云容声,出声问道:“你与你在剑库中得到的那柄剑适应得如何了?”
“断因果。”云容声平静地抬起眸,答道,“到目前为止,断因果对于我而言,是一柄能用且好用的长剑。”
“至于其他,或许是我目前修为不够精进,无法理解其深意。”
暴殄天物。
祁越明随意道:“无碍,待你修为将来大成,自然会明白这一柄断因果长剑的用处。”
云容声和徐渊清离开天衍殿时,外界已经是夜色降临。
剑峰上下更是没有半盏灯火,只余如银月华披散着落下来。
两人踏上剑峰山道,徐渊清走到山道旁,以一抹灵力照例点亮剑峰的灯盏。
一盏又一盏,当徐渊清以灵力点亮灯盏的时候,云容声就提着手中的那盏灯,安静地望着他。
待到他转过身时,云容声又轻垂下眸光。
一盏盏灯亮起在剑峰山道两侧。
云容声与徐渊清两个人拾阶而上,身后灯盏将他们来时的路照亮。
到了半山腰的住处,徐渊清将院中灯盏点亮时,谢述估摸着时间传过来的灵讯也到了他手中。
他拆开谢述的灵讯,听了一遍,转述道:“谢述特意传灵讯叮嘱我,让我看着你去温泉池温养灵脉。”
云容声闻言,笑起来,语气轻缓地问了一句:“看着?”
“不是。”徐渊清话语微顿过后,当即改口说,“是让我守着时间,让你只泡两刻钟,过犹不及。”
“其实……”
也没什么不能看的,本就是同一人。
迎着徐渊清望过来的目光,云容声没将后半句话给说出来,而是道:“师兄不守我,我也应该能够凭借自己的灵感,感知到两刻钟的时间流逝。”
云容声道:“不过还是辛苦师兄了,万一我要是不小心睡着了呢?”
没多久,此言便成了真。
氤氲热气升腾而上,云容声靠在温泉池壁前,闭着眼,不知不觉间便坠入了梦境之中。
温泉池中的温暖,依旧无法浸染进他的梦境。他的梦境依旧冰冷如初。
耀眼的灯华,湿冷的天衍殿,入骨的疼痛……
他真的睡着了。
到后来,云容声是被徐渊清给唤醒的。
“声声?”
“嗯?”
云容声应了一声,眼睫轻颤着,将要醒来,意识却仍旧沉浸在寒凉彻骨的梦境之中。
他下意识扑进了温暖之处,周身被温泉池水所包围。
徐渊清怔了瞬,蓦然听见“哗啦”一阵清楚的水声,转眸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一瀑散开在温泉池面如墨色海藻般的柔软长发。
“声声!”
徐渊清转瞬掠进温泉池中,当即弯腰将人给捞了起来。
云容声挣扎着,意识将欲醒来,身体却不住地靠近温暖的源头,很快抱住了面前人的腰身,还蹭了蹭。
他轻声地说了句“冷”。
徐渊清身形僵住,抱着人,又想去听此刻云容声的状态,寻声问道:“什么?”
“我……”
云容声无意识地说了一个字音,意识终于从冰冷中挣扎地清醒过来,他蓦然睁开眼,抬眸撞进一双带有关切的眼眸之中。
两人在温泉池中靠得极近,近到云容声几乎可以听见此刻徐渊清的心跳声。
温泉池水浸湿了徐渊清一袭雪衣,云容声贴近他腰身的那只手,隔着紧贴而略显单薄的衣料,可以清晰分明地感受到衣料下的温热触感,劲瘦而有力。
离得这么近,云容声当然能够感受徐渊清身形的僵硬。
“我……”
云容声又说了一个“我”字。
下一瞬,他身形也微僵了下,修长手指略微收拢了瞬,飞快地松开手臂,压低声音,问道:“师兄这么担心我吗?”
徐渊清在确保云容声不会再出现什么其他状况时,亦是松开了落在云容声身上的手,视线轻移,很快转过身去。
云容声弯了下眼,靠在温泉池壁前,隔着温泉池中升腾而起的水汽,目光慢慢扫过背对他而站的徐渊清的身形,故作轻松地继续道:“师兄,你忘记了吗?我也是修士啊。”
“修士又怎么可能会被水给淹死呢?”
“你……”
徐渊清始一出声,方觉自己此刻的声音不太对劲。
他呼吸顿了下,声音压低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嗯。”
云容声闭眼应了一声,无声无息地给自己施了几道清心诀,将反应压制了下去,又才睁眼道:“师兄刚才喊我,是两刻钟时间到了吗?”
旋即,云容声站起身来,走出温泉池,弯腰拾起此前放在旁边的衣物穿上,系好腰带。
云容声将衣物穿戴好后,方才转身看向仍旧站在温泉池中背对着他的人。
他坐在温泉池边,眉眼微弯,染上的笑意将眸中欲念遮掩尽了,出声问道:“师兄还不起来,是也想在温泉池多待一会儿吗?”
这么一看,他的定力好像要比他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