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议会。

  庄严建筑穹顶高耸, 光洁的大理石立柱静默矗立在入口通道两旁,阳光斜照在入口处, 大理石立柱和地板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足以容纳上万人的议会厅座无虚席, 在座众人表情肃穆,无声关注着场中的厮杀争夺。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或者说刺鼻的硝烟早在会议开始前就已经消散干净, 留下的只是参与厮杀的两位竞争者。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香氛, 本该让人放松精神,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得体的正装下人人肌肉紧绷,随着场内形势的变化悄然绷紧神经。

  斯图尔特家族的竞选者显而易见已经落入了下风。

  奢华得体的衣袍也掩盖不住男人陷入颓势的狼狈, 男人额角被汗水打湿,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神态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下风。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参与这场竞争,哪怕结果早在竞争开始前就已经得知,他们输不起, 一旦对手取得了胜利了, 整个联邦都会落入另一个家族的掌控, 斯图尔特家族将永无出头之日。

  男人的目光频频扫向其余议员的坐席。

  满目人头耸动,放眼望去全是正装在身的男人或女人, 各种肤色和人种在这里得到了汇聚, 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表情严肃,耳朵脖子和手腕上的首饰全被取下, 只剩一身低调肃穆的正装。

  他们是联邦议会的议员, 来自联邦各个星球, 手握着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利, 今天聚集在这里, 只是为了投出手中那珍贵的一票,以此来决定联邦在未来几百年中的前进方向。

  以及,决定方向的……领头人。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多都是alpha,封闭空间下容易激发人的焦躁情绪,alpha的信息素若有似无地飘荡在半空之中。

  威尼斯满心焦躁,不断的打量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他在满目的人头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太醒目了,在满场偏深色的头发中只有那两人的发色是雪白的,就像落在碳堆里的一捧雪,一身联邦上将的军装,衣襟和他的头发一样雪白,就像几颗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星球上挖出来的、亘古不化的冰雪,他看起来那么镇定,和周围焦躁的氛围格格不入。

  威尼斯不是盲目参与竞争的,他把自获胜的希望押注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可是竞选已经要结束了,那人却没有丝毫动作,从头到尾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仿佛要冷眼旁观到底。

  威尼斯这才注意到他坐的位置,他一开始坐下时就没有选择军部的座位,而是旁观席。

  这意味着他放弃了参加竞选,同时也放弃了参与投票。

  失去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威尼斯本该很高兴,但要是因为这个,对方的影响力和手中掌握的权力也跟着他的放弃付诸东流,那他只会感到心痛。

  不应该是这样。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淮裴和威廉斯特家族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眼睛都能看见。

  难道他真要任凭亚特一路高歌,把联邦至高的权利握在手里?除非是傻了,亚特上位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可就是他,他难道忘了前几天……

  不少人也在偷偷往青年所在的方位看,间或窃窃私语几句,偶尔瞥过去的眼神颇为怪异。

  有些嗅到热闹而兴奋,这场选举底下似乎还有故事啊;有些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轻蔑,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还有那些传闻……还有些表情平淡从头到尾没有往那边看一眼,似乎他早就不值得一提,值得关注的是此刻坐在议会大厅最中央的那人,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竞逐目标。

  这几天来,亚特的报复没有一刻停止过。

  淮裴救完人当天,质疑他的言论就铺天盖地在联邦内部流传开来,宛如挑破了一块早就存在的脓疮,底下腐烂的组织液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

  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揣测。

  就像当初接机的官员说的那样,他在帝国半年毫发无伤,有人欢欣鼓舞,自然就有人恶意质疑。

  这些言论由来已久,一开始遭到了猛烈的回击,但流言来势汹汹,很快盖过了反驳和维护的话语。

  两国之间的天然壁垒毕竟不是无缝的墙,不少曾在帝国居住旅游过的人也曾发现过淮裴的异常,只是那时候淮裴刚回国,众人情绪正热,说出来只会遭受抨击,就没掀起什么风浪。

  现在大面积流言覆盖之下,这些言论也被挖了出来。

  那些人再出来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人云亦云,仿佛他叛国的事已经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辩驳,直接就被盖了章。

  当然,双方互相拿着对方的把柄,亚特还不想和他们鱼死网破,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网上传的流言再多,没有证据也是白搭。

  议会反应迅速,在流言发酵的最凶猛的时候以雷霆之势镇压了流言,并且用官方通道对外发言,命令禁止这些“无稽之谈”继续传播。

  表面如此,私下里再找到淮裴,又是一番苦口婆心。

  从当前的局政局分析到未来的走向,从联邦宪法讲到社会心理学,再下一步就要哭诉他们工作也很难做家里有老有小求求上将别为难他们……

  简而言之一句话——现在正值风尖浪口,上将您要不先别工作了,回家休息两天。

  军部头把交椅马上就要轮换,在这关头让人休息,打的什么主意,拉头猪来都知道了。

  等他休息完了再去,军部军部换天了,军团军团解散了,上将……上将回家接着休息吧。

  不过淮裴倒是没生气。

  他当时其实挺惊讶的,不是惊讶亚特的大胆,而是他竟然用了这么“柔”的手法。

  淮裴原本还以为,亚特被逼到这份上,就算要抓着他私自调兵和袭击秘密实验基地的罪名强制卸任他的职务也不是做不出来。

  只要把他彻底控制住,囚禁他的自由,瓦解他的势力,不让他对外发声,无论他手里拿着什么证据也于事无补。

  这样谨慎的手段倒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不过他后来想想就明白了。

  在亚特眼里,囚禁他大概是没多难的,至少不是做不到的事,不然也不会放任他这些时间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的事。

  他就是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取用,也就不急于一时。

  但他拿景佑是没办法的。

  如果淮裴在拿到证据之后第一时间把证据给了景佑一份,那他就算把淮裴杀了,也没办法阻止景佑把事情传播开来,相反还会彻底激怒对方。

  人心幽微,就像景佑清楚地知道,在涉及国家利益时,“帝国太子”的身份会让联邦公民下意识抵触他一样,亚特也不敢赌。

  人心是最无法掌握的东西,也是最活跃最容易变化的东西。

  就算联邦人在国家面前会选择他一样,等到帝国带来的危机散去,或者帝国带来的危机加重,重到威胁到每一个人的头上,那些原本支持他的人的想法会发生什么变化,就没人说的准了。

  亚特这样的举动也是隐形的威胁,双方都手握把柄,这样才能势均力敌。

  除此之外,明里暗里的刺杀和试探,怀柔和拉拢也没有一刻停止过。

  有趣的是,这件事中不仅有亚特参与,斯图尔特家族的人似乎也在其中也掺了一手。

  大概是想彻底断了淮裴的竞选之路,让他一心一意地辅佐斯图尔特家主。

  只是他们的话说的比亚特漂亮。

  ——“弱小的鱼苗就是要联合起来,合双方之力一起抗击共同的敌人,才能避免被食人鲨吞噬。”

  虽然无耻,但话至少比亚特的“区区杀父之仇,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称王称霸指日可待”听着顺耳。

  淮裴赶人出去的时候,体贴的把大炮齐射换成了机枪。

  “斯图尔特家的那位在看你。”耳边传来冷静的嗓音。

  “大概是以为我要做什么吧。”淮裴没放在心上。

  “也对,要不然他也不敢拿着这样的条件就来参加竞选。”沐恩道。

  “什么样的条件都无所谓,他斗不过亚特。”淮裴陈述事实。

  “确实,已经有超过一半的议员明确表达出支持亚特的倾向了,剩下的那一半要么还在观望要么已经决定了弃权,最后支持他的人不会超过十分之一,这样的票数,他已经已经注定出局了。”

  在竞选开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亚特竟然这么大胆。

  就在双方上台陈词自己预备展开的工作和颁布的政策时,他直接公开了基因手术的缺陷,坦言手术次数受到人体基因的限制,永生神话已然破灭。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

  联邦提倡公开透明,整个选举过程都将公开面向全联邦。

  除了议员,两位候选人还需要争取联邦数以千亿普通公民的支持,普通公民的投票也占据一定的份额。

  此时此刻,坐在议会大厅中的议员和星网上数以千亿计的普通人同样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压迫,虽然他们之中大部分人连一次基因手术的价格都承担不起。

  但是随后,亚特宣布他将以威廉斯特家族的名义,投资超过千亿,用来研发新的基因项目,继续为人类探索永生的奥秘。

  他大胆地宣布,科研团队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果,并坦言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正是在他手下顶尖科研团队的努力之下,寿命才得到了延长。

  这一结果大大振奋了刚才被噩耗折磨、饱受惊吓的听众。

  议员们还不知道所谓的“新永生之路”为何物,已经争先恐后站起身,为威廉斯特家主的慷慨喝彩,星网上的普通公民也纷纷留言表示支持。

  尖端的技术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新的技术发明意味着旧技术的贬值。

  新的“永生之路”必将意味着旧时代神话的落幕,基因手术很可能迎来大幅度的降价,成为真正的、普通人也能享有的新时代福利。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不仅稳住了议员们的支持率,也一洗之前星网混战时威廉斯特家给普通人留下的糟糕印象,亚特在民间的支持率大幅度提升。

  “好像是这样。”淮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甚至没有去看亚特一眼。

  两人坐在议会大厅角落,这个位置是给有资格旁观投票但没有投票权的人准备的。

  比如联邦研究院。

  议会和军部军团长是有参与投票资格的,但淮裴放弃了,选择了坐到后边来。

  “你已经决定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已经拿到了他组织禁忌人体实验、走私人口、开发违禁药物一系列罪名的证据,只要公开证据,无论他现在获得了多少选票,构建出了多宏伟的高楼大厦,最终都会化为乌有。”

  “民众会知道他口中的永生究竟是何物,极权政治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沦为他的器官供体,他会成为全民公敌。”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啰嗦的人,”淮裴偏过头,半点不在意斯图尔特家主频频投过来的目光,“但你今天已经重复第四次了。”

  “……是吗?”沐恩按了按额头,“大概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就多问了几遍。”

  今天无疑算得上是亚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几天之一了。

  从前他被自己的亲生哥哥压在下面,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世家少爷,身份尊荣,但也不见天日。

  有理查德的光辉在,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没有人会把他当一回事,所有人提起威廉斯特家族时首先想到的都是理查德。

  然而这样尊贵无匹的哥哥偏偏是个毫无野心的人。

  明明手握至高的权利,却丝毫没有为家族谋取利益的打算。

  这让一直被压制的亚特怎么能甘心。

  如今他也尝到了权利的滋味,知道了手握生杀大权的畅快,权利欲望膨胀之后,怎么甘心再被限制在条条框框之间。

  他要打破牢笼,就要手握更大的权力。

  而今天,就是他加冕王冠的日子。

  如果能在这样的时候撕破他惺惺作态的假面,把他丑恶的真面目暴露在无数人的面前……那该多畅快啊。

  只是,这样做无异于把自己推到了整个威廉斯特家族的对面。

  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峻,以亚特如今的支持率,说是与世为敌也不为过。

  现在这局面就像一个塞满了炸药的火药桶,只需要一个轻微的晃动,就很可能炸开。

  或许是把对方炸的尸骨无存,也或许尸骨无存的是自己。

  淮裴刚把自己父亲救出来,远方也有爱人在等候,有更稳妥的方法,当然要用更稳妥的方法。

  沐恩理解,但人在临近成功的时候总免不了心急,哪怕是他也无法免俗。

  这动荡曲折的一年已经走完,他很想在年末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中场休息时间,专属休息室的大门被拍的震天响。

  路过的人偷觑一眼门牌,心下了然,放轻了脚步,悄悄顺着墙根溜走,不敢去触老虎的霉头。

  威尼斯把杯子狠狠摔在桌子上,脆弱的茶杯霎时四分五裂,热茶泼洒在墙上,一阵热气腾腾。

  “他竟然就在一边看着?!他难道不知道亚特上位对谁威胁最大吗?!蠢货!!”

  几个下属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谁都知道,他们的家主已经在这场争夺中落入了下风,等到下半场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威尼斯撑住桌子,目光凶狠,像捕食的鬣狗那样喘着粗气。

  会议大厅另一端的休息室中,他心里恨不得撕碎了咽下去的老对手,威廉斯特家主亚特也同样疲惫不已。

  “他最近有什么动作吗?”他沙哑地问。

  这种程度的活动对他的身体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巨大的负担,一旁已经有私人医生准备好营养剂端了过来。

  翠绿的液体真如传说中的生命树树汁,但那其实只是一杯缓解肝脏负担的溶液。

  年轻人俯下身靠近他耳边,方便他能听的更清楚,“没有,淮裴上将从始至终就坐在会场角落里,什么也没做。”

  亚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呼出口气,“外面呢……第四军团做什么了吗?”

  议会一直试图瓦解淮裴对第四军团的掌控,但此前一直没有成功。

  哪怕淮裴表面服从命令“回家休息”,但周榷等一干军团老人还在,就算他们能渗透进去一部分,整个军团仍在淮裴的掌控之中。

  淮裴人是在这了,但他背地里有要是动什么手脚……

  “听您的吩咐,都让人在盯着,您不用担心,再说私自调军可是重罪,淮裴上将要是敢这样做,不正好留下把柄吗?”年轻人轻声安慰。

  “把柄?”亚特冷笑,不屑地说,“只要我能坐到那个位置,最多二十年,整个联邦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下,淮裴算什么东西。”

  年轻人露出恭维讨好的笑:“您说的对,是我目光短浅了。”

  亚特掀起下耷的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不,目光短浅的不是你。”

  年轻人怔愣。

  “是淮裴。”亚特笑起来,因为苍老而干瘪进去的颧骨耸起,皮肤褶皱被这夸张的笑容拉平,活像一层枯树皮绷在脸上。

  “我只是稍微放出点消息,他就被吓得放弃了这最后的机会。”

  “……只是因为害怕自己牵连到那位太子,让他因为自己被人辱骂吗?真是个情种啊。”

  他冷笑:“我就喜欢这样的情种。”

  亚特双手交握,抵住拐杖,闭目呢喃:

  “伊甸园因为毒蛇的谗言而毁,人类被愤怒的神明放逐在人世间经受磨难,然而人类不知悔改,再度犯下重罪,神降下神罚——一场灭世洪水席卷了世界。”

  年轻人似懂非懂,隐约猜到这段话是在隐射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通知柯尔特做好准备。”亚特豁然睁开眼,灰蓝色的双眼里沉淀着浓厚的阴霾。

  “伊甸园已毁,‘智慧果’遗失,好在新的果实已经成熟,是时候开启诺亚方舟了。”

  年轻人不动声色打了个寒战:“是。”

  “这世间大多都是愚昧的凡人,总是吝惜自己一身卑贱的血肉,他们怎么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亚特轻声说。

  “只有伟大的人才能带领人类走向光辉的未来,那些愚昧的人永远也不会懂,能够为伟大之人延续生命奉献出自身是他们的荣幸。

  “等到这件事情结束,我要重启永生的研究,重新支起……人类在黑暗深渊中的救赎之所。”

  下半场会议开始,威尼斯重整了旗鼓,一改上半场的颓势,对着亚特猛烈出击。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伴随着会议的进展,事情还是朝着他最不想接受的方向走去。

  投票是全匿名的,有投票权的人可以根据自己所在位置附带的全息屏幕进行操作。

  这种屏幕会自动屏蔽周围的人,图像直接呈现在每个人入会前佩戴的隐形眼镜里。

  负责主持会议的议长宣布投票开始,数千人同时沉默下来,人人眼里亮起细微的莹蓝色的数据流光。

  这流光附着在瞳孔表面,仿佛数千台机器人同时激活。

  威尼斯面如死灰,差距比他想象中要更大。

  从投票开始的刹那,亚特的票数就如同射出的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快速飙升,而他的票数却如同龟兔赛跑中的那只乌龟,只能看着兔子动作敏捷地奔向终点。

  不同的是亚特绝不会像那只兔子一样中途睡觉,他会直奔目标,不会给他半点机会。

  这场面实在太难看了,威尼斯连面上的得体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几次想要起身离席,但四面八方的视线却仿佛钉子,把他死死钉在座位上,让他不得不继续承受着这股难堪。

  随着一声声操纵机器的细微声响,终于还是走到了尾声。

  亚特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掌声排山倒海地响起来,海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

  亚特站起身,无形的威严从那一袭苍老的身影散播出来,众人的视线敬畏又兴奋。

  虽然在座每个人早在会议开始前就都猜测到了最终的结果,但是最终尘埃落定这一刻,还是不由得欣喜地拍动着双手。

  不仅在这里,联邦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由衷的庆幸喜悦着,仿佛在迎接一个全新的纪元到来。

  那将是一个……人人永生的新纪元。

  众人如此期待着。

  亚特站到了最高的台子上,坦然迎接着无数眼神,银发整齐梳理在脑后,哪怕年过数百,金边眼镜后的眼神依旧显得沉稳有神,给人以岁月沉淀的厚重之感,稳健的步伐也印证了“新永生之路”的可靠。

  他抬起手,掌声瞬时收歇,那一刻他的威严仿佛皇帝君临天下,世间一切皆在掌握。

  “时间差不多了。”淮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沐恩视线还停留在台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亚特说,他要开启‘新的永生之路’。”

  淮裴抬起下颌,坦然迎上了亚特看过来的视线,眼睫纤长宛如银色凤翎,侧脸俊美宛如神祇。

  “他是踩着谁的骨肉走上的这条路,你忘了吗?”

  沐恩心底一跳,“你是说,他……”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台上刚刚还微笑着诉说自己未来期望的新任司令官阁下猛然吐出一口血。

  然后这血就再也止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很快把他华贵的衣襟和面前那方演讲台都打湿,血就像小溪那样,顺着台子往下滴滴答答的流淌,让人触目惊心。

  亚特摇摇欲坠,仓促间只能一手扶着演讲台。

  众人惊恐地看着他的手,那只手皱纹密布,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干瘪下去,这场面宛如魔幻电影中被鬼怪抽走了血肉限制级镜头。

  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因为震惊而失声的众人回过神来。

  负责防守的人站起身,大声呼喊着急救,一边上台检查司令官阁下的身体状态,早早等候在场以备万一的医疗团队连忙上前实施急救,有人四处奔走,有人不动声色传递消息,更多的人坐在原位没有动弹,脸上还带着惊惶,却依旧镇定下来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咳咳,听得到吗?”男人吊儿郎当的嗓音从会议厅四周隐藏的扩音器中传出,声浪敲击在封闭的会场墙壁上,隐隐带起回声。

  无数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这是谁?”“谁在说话?”“这是信号被入侵了吗?”“怎么回事?”“安全部呢?安全部在做什么?”“快来人!外面外面出事了!”

  下一秒无数人抬起头,数千副全息眼镜在这一刻同时亮起,莹蓝色流光汇聚成海洋,人人表情怔愣,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

  会议大厅之外,无数人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工作。

  关注着选举的公民被司令官阁下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声怪异的声音震惊,正在社交软件上到处询问怎么回事;公司职员从枯燥的工作中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然后就再也没能低下头去;街头跑酷的少年少女滑板还飞在空中,自己已经茫然地停下了脚步;街头买菜的大爷大妈揉着老腰站起身,却蓦地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块屏幕。

  终端视频上男朋友正搞怪地扮鬼脸,然后突然卡顿扭曲;播放着广告的街头大屏幕,光鲜亮丽的明星们前一秒还在风情万种地转身然后掏出一盒橙汁,下一秒屏幕已经改换了天地;还有电视,电影院……

  联邦领域内的三百多颗星球,所有一切能够联网的设备,都在此刻呈现出了同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鬼脸面具下露出男人弧度精致的下颌,薄唇形状优美,仅从露出的半张脸来看,这无疑是个长相优越的男人。

  或者说……已经很久没人意识到他其实长得还挺帅这个事实了。

  淮裴仰起头,视线沉静地看着半空中那个斜倚着窗台,风度翩翩抬起手向众人打招呼的男人。

  一手缔造了星际著名恐怖组织,哪怕藏身于幕后的金主浮出水面,自己也仍旧深深藏于阴影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线索的……

  “赛安利斯·威廉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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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前。

  赛安利斯在头痛欲裂之中醒来,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灯光自然亮起,温度湿度自动调节到最合适的档位。

  赛安利斯双手撑着洗脸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有些回不过神。

  “我在哪?”他在心里喃喃道。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一个危险的杀手正潜伏在他的房子里,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他。

  赛安利斯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环顾四周,认出了这是他一直以来居住的半山别墅。

  他怎么会在这?

  脑海里毫无印象。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在这,又为什么头疼?

  他不知道。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很快判断出他现在的状态大概是喝醉了酒,联想到前段时间在好友和曾经的未婚夫面前除了丑,他烦躁地地把自己摔在窗边的沙发上,大口大口灌着冰啤酒。

  ——这些疑问他都是在脑海里略过去的,但如果他问出了声,或者调出监控看一看……

  藏身在阴影之中的杀手和监控都能告诉他。

  他是自己走进去的。

  神态轻松,眼含笑意,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从容不迫,他甚至可能已经发现了藏身于屋内的杀手。

  他拉开窗帘,看了会儿屋外风雨欲来的天色,面对着天空中压低的乌云和满庭被风催着却始终保持着韧性的观赏竹,轻笑着说:

  “——晚上好。”

  520分不清他是在看玻璃倒影里的自己,还是在看藏身于门后的他。

  帝国安全署最底层的监狱之中,伤痕累累的杀手说出了他那三天潜伏观察到的内容。

  “……亚特曾经是他最敬爱的父亲,他把亚特当做人生的目标那样追寻,然而这个偶像破灭了,他不再光芒万丈,也不再金光闪闪,而是成了血腥的,令人作呕的怪物。”

  “为了保持脏器的健康,他们手术时几乎不会给实验体注射麻醉剂。”

  “亚特找人前去其实不仅是因为他想抹去赛安利斯的记忆,还因为他患上了精神疾病。”

  “长期的非人实验严重的摧残了他的精神,再加上后期反复的洗脑……”

  “有一点你其实说错了,亚特不仅找了我的母亲,他还找了很多其他的人。”

  “大量不同的精神引导和治疗就像一群大人在争夺一个柔弱无助的羔羊,对他的神智认知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我怀疑他其实不是在大量针对大脑的干扰下失忆然后性情大变了,而是……”

  “人格分裂。”

  “我怀疑,在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浪荡和窝囊之外,还有另一个,非常危险的人格存在。”

  “那个人格记得‘赛安利斯·威廉斯特’昔日的荣光,也记得一切屈辱和折磨,他深深地憎恨这亚特,必然在未来的某一天……把曾经遭受的痛苦,全部报复回去。”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ing

  ps:我回来啦!!昨天晚上论文交稿写抽奖理由的时候,系统说不能超过三十字,笑话,我的快乐是三十个字能够囊括的吗,呵

  啵啵我的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