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公爵府亮如白昼。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 随之而来的是宾客们的抱怨:
女人抱怨:“大晚上的跑来敲门, 说什么要抓杀手,哪来的杀手啊?”
她的男伴安抚她:“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丢东西了。”
“你觉得这里有人会偷东西?别人用过的东西,丢在地上我都不会去捡。这里可没有人遇刺, 说是找凶手, 不会是想借机做什么吧……”
男人打断她:“你少说两句吧。”
喧闹声很快平息,紧接着又是另一对宾客。
厚重的实木房门阻隔了声音的传播, 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
敲门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走廊尽头。
足足十五分钟后, 雷诺公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殿下,您睡了吗?”
景佑披上外套,打开门。
雷诺公爵仍穿着晚宴时的礼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气度雍容。
“公爵大人, 这么晚来找我, 有事吗?”
“府里出了点事, 晚上有点吵闹,没有打扰到殿下吧?”雷诺公爵眼皮压紧, 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景佑。
景佑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 外面披着一件深色外套,看不出什么端倪, 脸色不像刚睡醒时的红润, 反而有些苍白, 漆黑的眼珠无波无澜, 平静地回视着他。
跟随他而来的侍卫站在大门两边, 戒备地看着雷诺公爵。
景佑平稳地回复:“早就醒了,公爵大人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真是抱歉——劳殿下挂心了,其实只是一件小事。”雷诺公爵不咸不淡地说。
末了话锋一转,问起了淮裴,“对了,跟您一起来的那位淮先生呢,怎么不见他在?”
“他在洗澡。”
雷诺公爵往浴室一看,果然亮着灯,门口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殿下晚上出去过吗?”
“没有。”
两人彼此对视着,雷诺公爵灰蓝色的眼珠里透出一股冰冷的审视,景佑无动于衷。
雷诺公爵收回视线,礼貌性地微微弯腰,“抱歉,是我打扰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大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淮裴从浴室出来,手里拎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卡尔。
侍女出声的刹那,淮裴预感到了要暴露,直接一个手刀稳准狠砍下,把他放倒拎了回来。
卡尔还在昏迷之中,耷拉着脑袋,人事不知。
景佑端起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手腕一转,泼在他脸上。
卡尔呛咳着醒过来。
他茫然的看着四周,从一身睡衣和景佑身上转到一身长斗篷的淮裴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青忽紫,“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意识到自己被这两人给耍了。
景佑在凳子上坐下,不带诚意地说:“抱歉,用这种方法请你过来。”
“我倒是没有想过,殿下连这种手段都用的出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卡尔说完想到淮裴之前说的话,警惕地问,“你想拿我做文章,坐实我父亲谋反?”
他冷笑一声:“别想了,我不会帮你。”
在这话纯粹是过于看得起自己了,景佑从没想过他能对雷诺公爵起什么作用。
“你想多了,我没有这样想。只要你答应不把今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我马上就送你回去。”
卡尔怀疑地看着他:“你能有这么好心?”
说实话,经过今晚这一遭,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人了。
但答应了总没有坏处。
卡尔:“好,我答应你,我绝不对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其实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说出去。说出去了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对我有什么好处?”
要是今晚来的真是景佑也就算了,说出去还算得上是一桩艳遇,但偏偏来的是淮裴。
说出去了,他只会被人当做笑话。
“当然,”景佑勾唇,“毕竟,就算你把我出卖了,最后倒霉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就像卡尔觉得,他只是释放信息素,算不的什么大事,景佑不可能动他一样。
景佑固然绑架了他,但是他又没死。就算是雷诺公爵来了,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子和皇储作对。
景佑笑意加深,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肥美的羔羊:“回去吧,你父亲正在到处去找你,回去之后记得编个好一点的借口。”
卡尔半信半疑。
“对了,”景佑想起什么,闲聊似的开口,“你之前说,你是你爷爷带进公爵府里来的?”
卡尔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说了就说了,他只想早点回去。
“是啊,我爷爷年纪大了,精神有点不太好,经常在街上乱认孙子,还让人救救他,其实就是被病痛折磨得精神错乱了,不过我真的是他孙子。”
景佑若有所思。
卡尔不耐烦:“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景佑叫来侍卫,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一句话,侍卫点点头,乔装打扮后带着卡尔离开了。
他们今晚进出都用了特殊的干扰仪器,干扰了城堡里的监控设备,能扭曲模糊人影,达到类似于隐身的功能。
这会儿公爵发现他失踪,头号怀疑对象就是景佑,一定会加派人手来盯着他们,再走大门就不合适了,侍卫带着人直接从窗口离开。
至于卡尔会不会说漏嘴……
在他们离开前,景佑在侍卫耳边说的两个字是——催眠。
有部分极其优秀的alpha信息素具有特殊作用,这个侍卫的信息素就和心理暗示有关。
“真的就这么放他走了吗?”淮裴道,“我还以为他有用,专门把他扛了回来。早知道就直接把他丢在花园里了。”
“当然有用,但不是他有用,是你把他扛回来这个举动有用,”景佑抬起头,看着窗口随夜风起伏的窗帘,“要不是这样,我们怎么能知道,他对雷诺公爵这么重要呢?”
“刚消失半小时就来找人,雷诺公爵很紧张这个儿子啊……”
那么多宾客挨个敲门,无疑是一件非常得罪人的事情,但他还是做了,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不受重视的儿子。
“让人继续盯着他。”景佑道,“看来,我们在这里让公爵大人稍微有点施展不开了,等葬礼结束了,我们就离开。”
葬礼进行的很顺利,除了那天半夜的小插曲,再也没有出过任何意外,顺顺利利地走完了流程。
葬礼办的并不算盛大,但也称不上不寒酸,中规中矩,雷诺公爵站在灵前,表情淡漠,没受丝毫影响。
除了卡尔,雷诺公爵其他几个儿子也来了。
葬礼结束之后,景佑主动提出了要离开,就好像他这次来真的只是为了参加一个葬礼似的。
其他人一头雾水,看不懂景佑要做什么,雷诺公爵也有些惊讶,但他什么都没问,热情地挽留了几次,客套了几句话,放他离开了。
两人的寒暄虚伪而客套,保持着君臣之间的基本礼仪,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到了港口,景佑立刻换衣服乔装,让舰队先行一步回去,制造出他已经离开的假象,实则留在了离雷诺公爵府不到千里的地方,让人继续监视着卡尔。
然而,还没等到雷诺公爵有所动作,舰队航行的过程中,意外捕获了一尾“大鱼”——逃遁在外的阿尔诺。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在舰队的航行过程中,远在皇宫的安全署发来一份情报,称他们三天前疑似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再次找到了他的踪影。
现在确认了,急忙发给景佑。
那座小岛距离上次捕捉到阿尔诺踪影的港口不到一百海里,隐蔽而荒凉,常有星盗出没,和他们的方向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
舰队当即改道,在阿尔诺混上星盗飞船的前一刻把他逮捕。
当着所有人的面,皇太子出现在皇家舰队气势恢宏的甲板上,亲眼目睹了他被抓住的全过程。
景佑拿到情报时不由得多想了一点——
他要是在雷诺公爵府多住上几天,仍旧一无所获,怀着满腔质疑回到皇宫,再过上一段时间,这份情报再送到他手里,是不是就恰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太着急会显得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太迟又会让景佑对他怀疑加深。
选在他回去之后,时机就堪称完美了——完美地洗脱雷诺公爵的嫌疑。
但他也没想到,景佑会这么快就离开。
所以,这封情报稍微显得有些仓促。但也不算全然无用,至少逼得景佑“露面”了。
景佑说离开就离开,哪怕再看不起这个omega太子,雷诺公爵也不可能傻得一点不怀疑,必定要让人反复试探,他的露面无疑给雷诺公爵安了一颗定心丸。
但其实……
景佑仰着头,任由淮裴把研究院最新研发出来的易容粉底涂在他的脸上。
稠丽五官渐渐变得平庸,就连脸型也进行了微调,成了一张圆圆的小圆脸,年龄平白就往下掉了几岁。
景佑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有种返老还童了的既视感。
淮裴又开始捣鼓自己,五分钟后,两人顶着如出一辙的圆脸,面面相觑。
景佑一根手指抬起他下颌打量片刻,笑着曲起手指去蹭他的脸:“你好,淮五岁。”
“我年龄零头都不止五岁了。”淮裴道。
“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比较像一个发育过头的小学生,脸还嫩着,身高已经上去了。”景佑撑着下颌,戏谑地看着他。
“……你还是叫我淮五岁吧。”
周围的侍卫也经过了乔装改扮,一部分散出去打探消息,剩下的留在四周保护景佑。
这是一座海滨城市,面朝大海,后接内陆,经济不算发达,但民风十分和善。
周围的邻居把他们当做了前来旅游的小情侣,还有大婶来推销他们自家生产的土鸡蛋。
景佑记挂着雷诺公爵府的情况,无心研究下这鸡蛋的鸡是吃人参长大的还是吃鹿茸长大的,他也不可能贸然接受来路不明的食物,便婉言谢绝了。
大婶一看他不好对付,转身又想找上淮裴。
景佑拦住了她:“我男朋友容易害羞,不敢见生人,带他去人多的地方他会窒息,我带他来这里,就是听说这里风景好,来给他治病的。”
面对大婶关切的目光,生性害羞·不敢见陌生人·人多会窒息的淮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活像被掐着脖子强逼着笑。
大婶眼里的关切化为了怜悯,理解地点点头,转身离去,远远传来她和另一个大妈的谈话:
“老大一个alpha哦,这么害羞还了得,必须治一治!就城东那个张大夫,上次铁柱家的狗蛋面瘫了,他就这么一根针,滋一下——”大婶两指捏起,猛地一戳,“扎进去,然后就好啰。”
“扎的哪里哦?”
“还能扎哪里,那是个男娃子噻,当然是扎屁股啰!”
“……”
海风萧瑟,送来满嘴苦涩。
淮裴面无表情地看着景佑。
景佑揉揉他的头,说得有理有据:“我们一直在这儿住着,又不出门,又不接触人,别人会怀疑的。”
“所以?”
“所以必须得有人做出一定的牺牲。”景佑微微睁大眼看着他,虽然五官已经被遮盖了,但睫毛总不能拔了,那一根根分明的睫毛宛如成了精,又长又翘,无辜极了,“难道你想让我牺牲吗?”
淮裴被哽住。
景佑拍拍手,扬长而去。
淮裴就这样社恐了半个月,潜伏在雷诺公爵府里的探子终于传出了消息——卡尔重病了。
查不出任何原因,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突然之间患上了不治之症。
雷诺公爵十分震惊,召集了领地内的有名的医生前去给他治疗。但是,及时是这样,卡尔依旧以可怕的速度衰弱了下去。
一个周后,他彻底断了气。
景佑收到消息后,不由得看了下时间,心底划过一丝疑惑。
“他”昨天刚回到皇宫,卡尔今天就出事,是不是稍微有点巧合了?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公爵府里连续出了两次丧事。
哪怕雷诺公爵特意遮掩,事情还是很快传开,连上门推销鸡蛋的大婶都知道了这件事。
“造孽啊!好好一个大小伙子,就那么一个周,说没就没了。那么大个公爵府,硬是连一个靠谱的医生都找不出来,硬生生就把人拖没了,可怜啊。”
大婶连说带比划,末了凑近他们,神神秘秘地说:“不过啊,我听说这件事里面还有内情。”
景佑不动声色:“哦?什么内情?”
大婶一看他感兴趣,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小伙子想知道?”
“想。”
景佑刚说完,一篮子土鸡蛋就怼到了他眼皮底下,各个白花花圆溜溜,大婶:“你买五个,我就告诉你。”
景佑:“…………”
景佑莫名有种看电影看到一半APP跳出一个弹框让他充vip的感觉。
景佑充值……买了一篮子鸡蛋,大婶喜笑颜开,不再卖关子。
“听说那个小少爷,前段时间好像得罪了一个什么大人物,然后被公爵老爷关起来了,后来这少爷不服气,就偷偷地跑了出去,公爵府后山那可是养了猛兽的,哪是他能乱跑的,直接就被猛兽给咬的不成样子了哇!”
“大人物?”景佑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大人物哪里是我能接触到的?但我这消息可不是骗你,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说的有鼻子有耳,连的少爷身上的牙印是什么动物的都一清二楚,肯定不是假的。”
对这些海边的原住民来说,雷诺公爵已经是他们听说过的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再厉害的,基本就只存在于传说中了。
隔了一面大海,又是贵族领地,他们说不出个一二三很正常。
大婶八卦得差不多了,收了钱转身离开。
景佑靠在门边,若有所思。
卡尔被雷诺公爵关的好好的,无缘无故就重病了?
这怎么可能?
要是能随心所欲地生病,当初塞希尔想借病逃课的时候,也不至于真跑风口上吹两个小时,生生把自己烧到了40℃。
不是生病,就是被人害了。
有条件对他下手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且,这流言也很有意思。
卡尔得罪的大人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去了公爵府之后,卡尔直接就被关了起来,这个大人物十有八九指的就是他。
逃跑这种事,卡尔是做的出来的。
但是……公爵府的守卫就这么薄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少爷,能躲过层层守卫跑出去?
景佑在那里住了几天,别的没发现,明里暗里的监控倒是发现了很多。
连他都躲得十分苦难,卡尔毫发无损地跑出去,而且,偌大的公爵府,连一个人都没发现他跑了?
不可能。
根据上次他把卡尔打晕了带走被发现的速度来看,卡尔刚出门就会被抓回去。
那就是雷诺公爵剩下的几个儿子自相残杀?
也说不通,毕竟在以往遇到这种事,雷诺公爵可是从来不遮掩的。就像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儿子天天内斗一样,弄得人尽皆知。
那就只能是这个公爵府里权势最大的人,雷诺公爵了。
雷诺公爵想除掉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
而且也不像是要借着这件事做什么,不然也不会只有这点声势。
不知为何,景佑有种直觉,卡尔还没有死。
毕竟,雷诺公爵那么重视他。
景佑想起卡尔上次说的话。
“我爷爷年纪大了,精神不太好,经常在街上乱认孙子……还叫人家救救他……”
雷诺公爵不想要这个儿子。
老公爵找人救救他?
老公爵死后,雷诺公爵又把这个儿子杀了?
景佑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今晚跟我出趟门。”景佑对淮裴说。
“不出,”淮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我资深社恐,闻到活人身上的味道我会吐的。”
“不闻活人的,闻死人。”
淮裴:“?”
景佑微笑:“我们去挖了雷诺公爵的祖坟。”
淮裴:“……”
荒郊野外,夜黑风高,几座雪白的墓碑林立。
雷诺公爵家的列祖列宗都葬在一座教堂后方的空地上,沿着一条路进去,足有几十座墓碑。
时不时还有乌鸦突然发出声音,环境堪称渗人。
侍卫挨个查看,找了半小时才找到老公爵的坟墓,景佑拍拍手:“行了,挖吧。”
几铲子下去,棺材很快露了出来。
棺材盖打开,景佑上前看了一眼。
当在棺材里的老人死的并不安详,哪怕被摆出了规矩的姿势,脸上化了妆,橘子皮一样的老脸已经开始腐烂了,但细枝末节仍能看出惊恐的痕迹。
棺材材料十分贵重,但里面的陪葬品却显得格外简陋,基督教不重陪葬品,但是也不至于寒酸成这样,就像是棺材里躺的不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老公爵,而是一个穷苦人家病死的老人。
“殿下?要把人带走吗?”
到底是来挖坟,侍卫的语气里隐隐透着紧张。
景佑:“带走,要是我猜错了,回头我亲自给老公爵赔罪,再把他安葬回来。”
虽然他对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一份好感都没有。但这事确实算是他做的过分。
侍卫把棺材整体挖了出来,重新把土填了回去。老公爵下葬不到半个月,周围做旧一点,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区别。
“送回帝都,然后研究院的人着手解剖,查清楚他的死因,进行基因库比对,等着安全署——”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这边刚刚提到安全署,安全署的消息就发来了:
卡尔·雷诺未死,雷诺公爵意图转移他的位置。
下面附着一张地图和一个坐标。
景佑抬眼:“走,跟上去,看看他们要把人送到哪?”
.
一辆灰扑扑的中巴车行驶在乡间的小道上。
坐在前排的乘客彼此谈笑着,各个普通到扔进人海中找不出来,交谈的内容天南海北,前言跟后语基本不搭边。
后座上倒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年,面容清秀,就是瘦脱了形,脸色蜡黄,像是生了很重的病。
不知道是他睡醒了还是怎么着,车子在乡间小路上持续颠簸,他的脑袋狠狠撞在车窗上,咚的一声闷响,愣是一下都没醒过来。
其他人就跟见怪不怪似的,半点没有过去要把他叫起来的意思。
路边有人在拦车,车内明明还有座位,但司机就跟没有看见似的,连速度都没有降低了一下,直接朝前方开去。
车轮碾压起滚滚浓烟,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车子一路驶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这种村庄在各个星球上都十分的常见,人类最初移居太空是为了逃难,不可能把地球地球上的东西全部搬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两手空空,还要抵御来自太空中的各种辐射,建设起来就十分困难。
后来人类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逐渐新建起大型的城市,这些村庄才逐渐被废弃掉。
村口的人警惕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和车里的人对了个视线。
就像是有某种不可为外人所道的默契,他慢悠悠地收回脑袋,坐回了原位。
车子停稳,司机跳下车。
他打量着四周,对前来交接的人不满地抱怨:
“这次怎么改到这边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公爵府一直被人盯着,出来一趟是真他娘的麻烦。要不是那边催的急,我们都不敢冒险在这时候给你们送货,这狗屁地方还这么偏远,老子差点就迷路了。”
“你也不看看公爵大人办的是什么事儿,他要洗刷嫌疑,直接把我们的据点给暴露了。现在好了,整个岛都被一锅端了,你们在这抱怨呢,能找到我们就不错了。”
交接的人慢悠悠地说。
司机讨好地说:“行吧,这不是也是没办法吗?这一路我都怀疑我是个人口拐卖的。别人招手让我停车我都不敢停。”
“人口买卖?咱们这买卖,跟人口买卖也差不了多少,”交接的人哼笑一声,“这就是这次送来的货物吗?看起来不怎么样啊,公爵大人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来了这么个玩意儿。”
“灌了几天药了,卖相是有点不好,但是能用不就行了吗?反正只是为了……”
后面几个字他有点忌讳,没说出口。
“行吧,把人带进来。”
交接的人嫌弃地招招手,跟打发苍蝇一样,让他们跟上。
司机忍着气,把卡尔一把提了起来,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座小山村已经被彻底挖空了,表面看起来荒芜一片,毫无人烟,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已经被废弃了的村庄,从特殊的入口进去后却会发现,地上和地下完全是两个世界。
山村底下完全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到处林立着高楼,高楼之前各种传送带纵横交错,运送着无数昂贵但罪恶的货物,黄金、美人、违禁药物……
这里是一个地下犯罪王国,隐藏在平平无奇表象下的星盗转移点,联邦和帝国内无数活跃的星盗在这个地方休息、中转以及补给。
另一个据点被破坏以后,这里已经成了整个帝都星最大的星盗窝点。
毫无疑问,管辖这一片区域的雷诺公爵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带路的人把他们带进一间仓库,仓库中央的东西上搭着一层幕布。
他粗暴地按下开关,幕布缓缓上升,露出底下的东西,叼着烟得意一笑:“新搞到的好东西,联邦那边最新型号的飞行器,让你们开开眼。”
一架大型钢铁巨鸟静静地停在仓库之中,通体铁灰色,前后只有十几米长,却精悍到了极点。
司机看得目瞪口呆。
“好了,把人给我吧,我送他走了。那边催了好几次了,你们要是再不送人来,我都不知道怎么交代了。”
“好,我……”
司机正要把人交过去,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冷漠的嗓音。
“你要送谁走?”
.
联邦,一处秘密的实验室中,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助理从远方跑来,欣喜地汇报:“实验效果不错,1523号克隆体在移植全新的心脏后没有排斥反应。”
实验室中央的男人回过头,银边眼镜在无影灯下反射出一抹冷光,“不错,造血功能呢,恢复了多少,什么时候可以再次抽血?”
“大概还有三天。”
“太慢了,”男人冷冷道,“没用的东西。”
实验助理不敢说话。
“新的实验体送到了吗?”
研究助理:“还没有,不过上次送来的实验体还没用完,要把他们带来吗?”
“上次那些?”男人皱起眉,“还没用光吗?”
“没呢,”研究助理尴尬地说,“有几个资质太差了,您看不上,就一直留下来了。”
男人稍微回忆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垃圾不销毁还留着做什么?”
“我们要的是完美的‘供体’,不是要这种残次货,再送这种残次货来,他就等着老死吧,联邦研发基因技术不是为了给废物延续生命的!”
滴————
不详的长音在实验室中,众人看向实验室中央那具最珍贵的实验体。
那是一个男人,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但头发早已经白了,无声无息地躺在实验台上,就像一具尸体。
旁边心电图上,男人的心跳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原本围着男人记录数据的几个实验助理惊慌失措地站起身。
“零号实验体心跳骤停!”
“快,准备除颤……!”
男人一把推开周围的人,大步流星走到实验台边,盯着床上的那张苍白得看不见半点血色的脸,视线阴沉得可怕。
他猛地回过头:“把1806号克隆体带过来,准备更换心脏!”
现场一阵人仰马翻,手术刀和托盘碰撞,急促的走动声,护士大声呵斥,仪器上发出的滴滴声响成了一片。
……
虚空中漂浮的意识渐渐涣散,男人双眼无神地注视头顶的无影灯,气息微弱宛如一具尸体。
在他的胸口上,无数狰狞丑陋的疤痕纵横交错,一颗全新的心脏被缝合了进去。
男人冷漠地看着实验台上绑着的人,声音宛如从地狱传来:“你最好别现在就死了,多活两天,不然,你的儿子很可能就要进来代替你了。”
儿子……
已经已经彻底涣散的男人小指微不可见地动弹了一下。
男人继续嘲讽:“他现在可威风得很,帝国太子的未婚夫,怎么样,当初你宁可挖出自己的心脏也要逼我们答应送他去帝国,现在听到他过得好,高兴吗?”
“但是你别忘了,我们老板的势力可不止在联邦,我们能把他送出去,就能把他抓回来。”
“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会不会很高兴?”
滴——
原本趋于直线的心电图跳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滴、滴、滴……
心电图逐渐趋于平稳。
男人松了口气,露出一抹讽笑。
果然,只要提到儿子,无论是多残酷的实验,这个男人都一定能挺过去。
也对,他才是最完美的“供体”,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用去找别的替代品。
他摘下手套,随手扔在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
电梯上闪烁的灯光照着沾满血污的垃圾桶,数字冰冷地跳跃着,层层上升,重新回到地面上。
男人脱下白大褂挂在过道里,白大褂下面是一身联邦标志性的白色军装。
他把眼镜摘下来别在口袋里,露出一模温雅和煦的微笑,走了出去。
铁门晃悠悠地合拢,门上的门牌重新展露在太阳之下。
那是一串花体英文——
Garden of Eden
伊甸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