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虫族](穿越)>第68章 与高阶虫族的重逢

  过错如火海焚烧的星球, 不可复原。

  *

  跑出来的顾栖属实算不上衣装整齐,套头的卫衣松松垮垮地覆在身上, 折起边角的长裤皱皱巴巴地贴着双腿, 脚下蹬着一双拖鞋,就在星舰上刺耳的警报声中冲了出来,急急往中心控制室走。

  “顾栖!”神色严肃、好不容易双腿才恢复了力气的银河一见黑发青年, 就急急开口, “是虫族的星舰,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感觉……”

  这位有着王族血统的人鱼顿了顿, 眉眼间闪过凝珠,“感觉来势汹汹。”

  双脚站在控制室门口的顾栖仰头看向那扇落地的长窗,原本应该是浩瀚的星辰作为前路, 此刻却被三艘风格各异的星舰堵住了向前的方向,三个颜色的星舰厚重且冰冷, 悬浮在茫茫宇宙之中, 其后还伴随有很多若隐若现、逐渐贴近的星舰群。

  很多, 很多,已经被顾栖散开的精神力无需刻意捕捉, 便能感受到数以百计的能源在这片星空下燃烧着。

  “顾栖?”立于一侧的虎鲸看了过来, 高高大大的半人鱼族脸上有种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他看到了黑发青年微微干裂的唇和发红的眼角, 便接了一杯温热的水递了过去,“先润润嘴吧?”

  “啊……谢谢。”顾栖回神,他接过水不曾送到唇边,只是双手紧紧握着杯子, 手背上被绷出的经络格外明显, 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尝试压抑住情绪的浮躁。

  银河走过来, 拍了拍顾栖的肩膀,“没事吧?”

  黑发青年摇摇头,他深深咽下一口气,“没事。”

  “他们申请见面。”立于操作台前的鲨鱼沉声道,“目前看来,态度比较友好,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鲨鱼的目光落在了顾栖的身上,严肃的眉眼间闪过关怀,“顾栖,见不见的决定权交给你。”

  银河也点头,“是的,你要见,咱们就和虫族的这群家伙们见一面;你要是不想见,我们立马掉头,反正我今天已经把暗影大帝得罪了,不怕再多惹一个虫族,等我们回了摩美得星域大天大地的,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追过来。

  虎鲸也憨憨点着头,和他身后的一众兄弟们附和着,“对,咱们可不怕!不就是点儿虫子吗……”

  “不怕,我一拳一个!”

  “我用精神力,保证他们没力气还手。”

  “打不过大不了回快乐老家,摩美得星域里我们可以横着走!”

  ……

  刚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顾栖原本还有些压抑的眉眼松快了几分。他看向鲨鱼和银河,轻声道:“答应吧,正好我也有一点事情想问问他们。”

  曾经孤身面临来自高阶虫族恨意时的顾栖不曾惧怕过,在原始星球上看到被毁坏的中央控制盘时他不曾放弃过,可当一只只低阶虫族眼睁睁地死在他面前、当黄金用力把星舰掷飞出去的时候,顾栖尝到了绝望——就像是他当年葬身于任务之中的无能为力。

  又苦又涩,连最根本的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憋闷。

  顾栖不能理解,当年他把他们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什么最终绝望的苦果却落在了自己的嘴里。

  银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明显情绪不好的青年,他点点头,“别担心,我们都在你身后。”

  “我也在您身后。”追过来一直沉默着的小蜜蜂机器人靠了过来,它蹭了蹭顾栖的手臂,机械音中是一种关心的意味,“您可以做您想做的所有事情,主人也一直在您的身后。”不论何时,龙鲸会为自己的伴侣撑腰。

  “嗯,谢谢。”谢谢你们。

  半个小时后,自由之盾的一层大厅内——

  宽敞的空间因为人群的聚集而显得有些拥挤,两方势力相对而立,因为感知到虫母精神力而迫不及待的高阶虫族们原先只知道那股跃动存在于赫蒙特星域的圣浮里亚星上,但当他们加速而来时,却正好捕捉到了某种惊颤之下从虫母体内溢出的精神力丝缕,很淡很淡,可对于他们来说足够了。

  不是响彻在精神力链接中的心音,而是另一种精神力的交流模式,如果不是片刻间溢出的丝缕,大概他们还要继续像是无头苍蝇那般在整个赫蒙特星域的境内寻找着。

  为此,他们由衷地感受到庆幸。

  陆斯恩、安格斯和艾薇站在大厅之内,他们的神情在期待、忐忑之外的是另一种疲惫。

  相较于自由之盾成员们的精神奕奕,几位高阶虫族的状态是显而易见的差劲——眼眶微微内陷,眼底缀着薄薄的青黑,布料精细的衣袍边缘有着折角,连头发在身后都有些不听话地乱翘着。

  在感受到虫母的精神力动向、又开了紧急会议后,陆斯恩、安格斯和艾薇本身就慢了其他虫族一步,干脆选择了最是耗费精力、体力的空间跳跃,原本数天的路程被压缩成小半个晚上,哪怕是一向身体素质极高的高阶虫族们,在超强的挤压之下都觉得浑身疲惫,更别提其他操作星舰的普通虫族了。

  于是这一场被高阶虫族们期待已久的会面只能在他们模样狼狈的状态下进行了,甚至他们舍不得分出一点儿时间再去整理自己的仪表……这一刻他们所想的只是见到那位年轻的虫母。

  此刻,眉眼间压抑着乌云的陆斯恩抱着手臂站在大厅内,他的目光不带感情地扫视过一众自由之盾的成员,开口问:“他……虫母在哪儿?”僵硬的声音转了个弯微微软化,足以彰显他态度的改变。

  在那一场会议中,因为时间有限,埃琳娜只是简要地提了几句有关于他们的过去,当那些过往用最直白的语句描绘出口时,即便陆斯恩他们根本无法被唤起记忆,但也依旧整个心脏开始酸涩发痛,似乎是在为逝去的记忆而悲鸣。

  但悲哀的是,他们不仅仅因为大脑的混沌罔顾了虫母在062号星球上的诞生,更是在埃琳娜的描述下找不到半点儿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厚重的雾气蒙了个严实,叫他们一时之间无路可寻。

  而这个“一时之间”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千年。

  先一步到大厅的虎鲸装傻道:“虫母?我们这可没有虫母,是不是你们找错地儿了?”

  “是啊,小虫子找妈妈还找到我们这儿了?”

  从大厅门口走进来的银河面色不善,他虽然不知道顾栖作为虫母为什么孤身一人在因塞特星域之外,但他却一直记得自己与黑发青年的初见——那艘明显经过火焰烧灼的星舰那么破旧、躲在星舰里的人又那么警惕,如果不是自由之盾正好路过那一带,银河敢肯定,那艘破败的小型星舰绝对挺不过三天……那么三天后,星舰里的黑发青年又会如何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无水无粮,能源耗尽,破败的星舰飘荡在浩瀚的未知星域里,而唯一的驾驶者只能在饥饿、干渴的痛苦中接受死亡的预告书。

  虫族的虫母,何时成了能被这般作践的小可怜?那本该是瑰宝一般的存在,就是银河这样的“外乡人”都知道虫母之于虫族有多么珍惜。

  银河的话说得并不好听,但此时几位倨傲的高阶虫族们失去了反驳的力量,他们只知道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这位星盗团团长身后跟来的青年。

  皮肤苍白,黑发黑瞳,全身上下最浓重的颜色除了黑,便是唇边的红。

  那副五官似乎比他们曾经在隐形监控峰中看到的更加漂亮——精致,独特,杂糅了青年身为虫母的非人绮丽,眉眼间的坚韧和浅浅的倦怠又多了些面对高阶虫族时的疏离和排斥。

  他穿着的衣服很简单,几乎是最普通的款式,甚至连裤脚都潦草地折起来了半截,光裸的脚上趿着一双拖鞋,似乎是因为这一场会面而未曾来得及装点自己……当然,也可能是根本就不想。

  艾薇·金翼几乎是在看到黑发青年的时候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愣神,那是脱离了追踪峰所传来的动态画面,是现实中、真真正正亲眼捕捉到虫母的视角,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瞬间沸腾了,正叫嚣着去靠近、去得到来自虫母的温暖。

  这是比机械所传来的画面更加强烈的吸引。

  不仅仅是艾薇,另一侧的陆斯恩·银甲和安格斯·猩红同样陷入了沉默的失态之中。

  在不曾亲身与虫母相处一室之前,他们总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径、可以拉扯自己的思维,但当这样的事实发生,这群一向骄傲惯了的高阶虫族们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无法被拒绝的就是虫母——尤其是眼前的这位黑发虫母。

  过往因为虫族内部战争而引起失忆的大脑开始疯狂地运转,那些曾经被他们“看”到的模糊画面拥挤着、埃琳娜的话语似乎就在耳边,但依旧不够、依旧缺乏了什么,以至于这群高阶虫族们只能眼馋地盯着。

  埃琳娜所言的过往经历变成了他们渴望的美好,只是记忆中的瘠薄却导致所有的一切都格外单薄,又令人着急。

  艾薇是一个忍不住的,她下意识靠前一步,喃喃道:“顾……”

  后面的字眼卡在了喉咙中,空茫的记忆和习惯性的嘴形令艾薇自己都觉得诧异。在片刻的沉寂后,她选择换了一个称呼,“殿下。”

  随着她的开口,陆斯恩和安格斯齐齐道:“殿下。”

  高阶虫族们口中的“殿下”,是他们好不容易再一次找到的虫母。

  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只是站在银河身后的青年却并不想接受。

  顾栖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他脱离了银河小心保护的范围,在鲨鱼、虎鲸等人关切的目光里,一步一步,最终站定到三个高阶虫族的面前。

  他抬眸打量——

  银白色的直长发,五官俊美自带冷意,那是曾经会因为叫出了他名字而等待夸奖的小银。

  红色头发,蜜色皮肤,气质野性且恣睢,是曾经还是虫子形态时最调皮的小红。

  金发碧眼,容貌惊艳,是当年那个羞答答会拉着人衣袖的小金。

  那么还差两个,温和却小心的大金以及……那位格外依恋着自己的人形虫母兰斯。

  顾栖打量的视线中带着一种回忆的色彩,他依稀记得当初还在原始星时,精神力所“看”到的、属于高阶虫族的精神力光源也仅有三个。

  他面无表情问道:“是要找我吗?”

  艾薇抿抿唇,那种潜藏在心底的亲近感,令她看到顾栖冷漠的神情后而开始生出惧怕,一向雷厉风行的金翼继承者在此刻忽然像是哑巴了似的,竟然只颤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立于另一侧、一向在几个高阶虫族中为首的银发虫族开口了,“殿下,我很抱歉。”

  伴随着银发虫族的出声,他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是虫族面向于虫母的臣服礼——曲膝弯腰,单手弯曲拢于左胸,眉眼低垂、嘴角平直,似乎只有得到了虫母的许可才会直起腰背。

  这道礼,在多年前上一任虫母渴求的时候,银甲、猩红和金翼都不曾给予,但在今天,在陆斯恩弯下腰身的时候,安格斯和艾薇同样俯身,拢于左胸的手正好贴于心脏,哪怕不屏息,都足以他们感受到那股跳跃在胸腔内格外有力的声音。

  他们将自己骄傲的桂冠摘了下来,并落入尘埃。

  顾栖没有闪躲,他只是反问道:“为什么而抱歉?”

  在陆斯恩沉默的时候,安格斯回答:“为062号星球上的一切。”

  “062号星球?是那颗原始星吗?”顾栖眉头微动,他看向安格斯,那张俊美桀骜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隐忍的不安。

  “是的,殿下。”

  此刻的高阶虫族们格外顺从听话,哪里还有最初杀意凛然的模样。前后的对比太过强烈,当顾栖从他们眼底看到那种陌生又渴望的光后,他忽然为自己前不久的不忿而觉得可悲。他问:“为062号星球上的一切……吗?”

  顾栖重复了一遍,某种可笑滑稽的感官浮上心头,他想到了被投送到原始星上的物资,想到了被毁坏的中央控制盘,想到了第二次被藏在物资中送来的“救命稻草”,想到了那群本可以不离开自己的低阶虫族……

  所有的过错如果硬要细算,那么只能说高阶虫族们是导致062号星球上悲剧的推动者,他们不在意原始星球上的火山无可厚非,顾栖可以理解;他们暗中窥视着一切、悄悄投放物资,顾栖也可以理解;但当唯一可以承载多人的中央控制盘被毁了以后、当他发现自己修复的星舰在启动后不足以带着低阶虫族们离开后,顾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恨与怒。

  怎么可能不恨不怒呢?

  那是陪伴他诞生到习惯新生的低阶虫族,他们会早起采摘新鲜的水果带回来给他当早餐,会为了黑发虫母的喜欢而克服对水的抗拒去洗澡,会在野外摘下漂亮的野花当成礼物送给顾栖,会温暖且体贴地陪伴在还是半吊子虫母的顾栖身边……

  所有有关于虫族最初的美好记忆,是低阶虫族给予的,与高阶虫族们无关,与其他的虫族也无关,但偏偏就是这样的美好,被摧毁的分毫不剩。

  顾栖握紧了胸前的吊坠,这一次度过了成熟期,他本期盼着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复活那群“大家伙”们,但谁能想到,竟然先一步遇见了他们。

  只是在这群高阶虫族的愧疚之中,顾栖所能窥见的仅有他们对于虫母的歉疚,可再多的内容,却都是一片空白。这让顾栖有种怪异的猜想——这一场道歉似乎只针对他本人——针对作为虫母的他,而非那群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低阶虫族。

  似乎在这群高阶虫族的眼里,低阶虫族宛若蝼蚁,即使它们是族群中的成员,只是因为血统上的驳杂和阶层的高低,就被排斥在外,独自生存在荒野,与高阶虫族、普通虫族的生活彻底隔绝开来……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几位高阶虫族们也曾与低阶虫族一起相处、同吃同住,但时间似乎消磨了一切,令他们变得高傲而冷漠,只能看到他们想看见的东西。

  ——虫母就是其中之一。

  那种藏在心底的不忿感又升起来。

  整个大厅里,只有半弓腰的高阶虫族,以及抱胸直立的自由之盾成员,两方的气氛僵硬到了一种极点,就是一向神经大条、憨憨傻傻的虎鲸都足够看出来顾栖平静面孔之下隐忍的怒意。

  他看得分明,黑发青年落在裤边的手指紧紧攥着布料,本就苍白的手背上绷出经络的纹路,指尖边缘点缀的红几乎完全被掐着裤边的力道给逼退。

  一直紧跟在青年身后的小蜜蜂机器人也早已经停下了扇动的翅膀,安静地立在顾栖的脚边,微微反光的复眼将此刻一切的画面传送到了另一个正追着“老婆”而来的红发alpha的手中。

  顾栖看着低下头、似乎是放下了骄傲的高阶虫族,他忍不住道:“如果你们不曾发现那颗星球、不曾了解到星球上即将喷发的火山状态、不曾投放下物资、不曾毁坏那个中央控制盘,就算我和所有的低阶虫族们都死在火海里了,我都不会怪你们。”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或者换一种说法,你们发现了那颗星球,但是对于即将喷发的火山漠不关心、冷漠旁观,我也不会怪你们。”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这一点顾栖很清楚,在他自己的成长经历中,对于一些事情看得透彻也冷淡。

  “可是偏偏,你们毁了我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希望。”

  低着头的高阶虫族们均是一愣。

  艾薇·金翼目光里闪烁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时隔三个月,她依旧忘不了当时响彻在整个精神力链接中的悲鸣,痛苦、绝望,那一瞬间的悲戚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般……她猛然间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他们似乎忘记了那圈围绕在新生虫母身侧的低阶虫族。

  当他们围观追踪蜂而责怪低阶虫族的无能,并在低阶虫族面前诉说要带走虫母的打算时,是低阶虫族们照顾着虫母,充当了虫母诞生之时本该依靠的“守护者”。而自诩强大的他们,却只是看着,像是施舍一般扔下物资,围观着在原始星球上艰难求生的小虫母。

  这一切的行为落在虫族本身,就是错误,他们从小接受过的教育是如何保护虫母、以族群为重,而非在仇恨之下扭曲了原有的判断力。

  当火山爆发、天崩地裂,他们着急虫母的安危,可事后却从不曾深入思考过,虫母在为谁而悲鸣。

  答案显而易见,艾薇愣愣地抬起头,她看向眼眶发红的黑发虫母,喃喃道:“它们……”

  像是知道艾薇想问什么似的,顾栖歪头,唇角平直,“死了。”

  这一刻,虫母的神情是平静的,在逃离原始星后在宇宙中为任务的奔波三个月里、在穿梭时空度过的六年时间里,顾栖看到了另一种“重逢”的希望,过往的伤痛在逐渐消减,但却永远不会褪去,它们就像是一道深深的疤痕烙印在顾栖的心底。

  伤疤可以淡化,却无法被根除。

  他看向同时抬头的陆斯恩和安格斯,“它们为了保护我、为了让那艘破旧的星舰升空,所以都留在了062号星球上。”他所能带走的,只有一瓶金色的小沙砾,埃琳娜说那是低阶虫族们残存的精神力碎片。

  陆斯恩动了动嘴角,他想到了那个被自己派出下属毁坏的中央控制盘,想到了自己在满是火山灰弥漫的星球上无力地寻找。

  他再一次道:“抱歉。”

  片刻的停顿后,顾栖就听到银发虫族自带冷意的声音,“那个中央控制盘……是我派人损毁的,我愿意接受殿下的一切惩罚。”

  几乎一听就可以知道,这应该是银发虫族少有的道歉,以至于他的语气很生硬,连神情都像是冻僵了一般,这幅架势不像是在说“对不起”,而像是来找人寻仇的。

  听了半段感觉自己已经拼凑出真相的银河忍不住冷笑一声,开启了嘲讽模式,“你这是道歉还是寻仇呢?我听着怎么杀气腾腾,可别吓着我们自由之盾上的盾花了。再说了,你说你接受惩罚,怎么?难道你被惩罚了,消亡的生命就可以复活?”

  盾·顾栖·花面无表情地看向陆斯恩,“我忽然遗漏了一个问题。”

  那是他曾经好奇、后来放弃,可当回到这一时空与作为“旧识”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高阶虫族们重逢时,又开始重燃的疑惑。

  顾栖道:“你们憎恨虫母,为什么又渴求虫母。”

  安格斯皱眉,“我们不……”

  “我听到了。”顾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虫母和高阶虫族们的精神力链接,你们的憎恨、杀意、厌恶……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三位高阶虫族的神情都是空白的,或者说他们从未想过,能听到虫母心音的他们,竟然也早就被虫母听到了自己的盘算——曾经的每一任虫母都是在接受了中央星上的系统学习后,才能掌握精神力链接,而他们诞生时无意识发出的信号也仅能够被其他虫族捕捉,那是为了寻找到虫母的必要环节,因此陆斯恩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想不到顾栖竟然同样可以“听”到他们的心音。

  也就是说,在新生虫母从原始星球上苏醒意识的那一刻起,他们所有藏在心底的想法无所遁形。

  长达数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在寻找虫母的路上无数次诅咒过这个新诞生的生命,那是罪恶与厌恶的转移、是来自曾经被背叛的连坐,不问事情背后的真相,便一厢情愿地将自己的憎恶发泄在一抹什么都不知道的灵魂上。

  被来自其他人的厌恶包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在白鸟图书馆被愚昧的人们烧毁后,顾栖体验过那样的生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人喊人打的过街老鼠,灰溜溜地只能躲在暗处、只能等夜深人静了再偷偷出来寻找可利用的“垃圾”。

  那是他幼年时的苦难,也是他甫一重生面对的泥泞。

  此时,黑发青年眼睛里闪烁的光格外认真,藏在责怪与怒意之后都是真真切切的疑问,在经历了一场莫比乌斯环式的旅行后,顾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另一道动静打破了整个大厅内的沉寂。

  ——登登登。

  是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以及另一道缓慢而沉闷的脚步。

  鲨鱼皱眉看向银河,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其他人?”

  银河摊手,“我直接打开了自由之盾和虫族星舰的对接通道,可能是某位姗姗来迟的虫族高层?”

  “不,不对。我说的不是脚步声……还有别的。”鲨鱼的脸色并没有因为银河的解释而好转,他忽然仰头看向大厅一侧落地窗外浩瀚无垠的星空,在肉眼难以分辨出具体方向的某个位置,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逐渐拷

  几乎是在鲨鱼感受到不对的同时,银河也面色一变,或者说整个自由之盾上拥有人鱼族血统的成员都凝神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不只是他们,顾栖和高阶虫族们同样感受的到。

  陆斯恩拧眉,“那是什么……”强大,且令他畏惧,即使还不曾直面,就好像已经有一只巨型的猛兽俯身凝视着一切,那是比虫族化作原形还要庞大、可怖的未知生物,铺天盖地,几乎将他们当作了猎物而冷漠地注视着。

  但比起其他人的陌生、防备,顾栖却放松很多,因为他知道那是那谁……

  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众人凝视于某个方向的举动,披着银河口中“姗姗来迟的虫族高层”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顾栖一别后又兜兜转转寻找王血虫母的埃琳娜,跟在其身后的则是她的守护者西格玛。

  “埃琳娜……”顾栖喃喃,脸上浮现出惊讶。相隔千年,也足够顾栖第一眼认出那位满身自由的女性。

  “顾栖,”迎面走来的黑发女性依旧如当年那般风姿飒爽,隔着几步的时候她还能微笑和黑发青年打招呼,但随着距离逐渐缩小,埃琳娜直接一个跨步,狠狠抱住了顾栖,“想死我了小宝贝!”

  一如当年的模样和称呼,只是在埃琳娜的身上顾栖看到了时光的痕迹,那增添了细纹的眼尾丝毫不减埃琳娜身上的风姿。

  “埃琳娜。”方才沉闷的心情因为埃琳娜的到来而有所缓解,顾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待埃琳娜退开半步后,才勾出一抹笑容:“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整整一千多年啊……”埃琳娜揉了揉黑色的长发,她望着顾栖的眼神温柔而怀念,那是长者看向年幼者的疼惜与宠爱,当初她一点儿都没想到,那一场分别之后的重逢竟然会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

  正当顾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拿着联络器正接通着的银河偏头看向他,“我的亲亲小蔷薇啊……”

  这黏腻的称呼方式,几乎整个大厅里的人都为之一振——

  陆斯恩、安格斯和艾薇不受控制地怒视着银河,就连不拘小节的埃琳娜神情都有些诡异,反倒是整个自由之盾的成员老神在在,一副“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被呼唤的当事人顾栖不觉得腻歪,甚至还因为前不久的时间之旅而有些怀念团长大人这格外具有个人特色的称呼。

  顾栖慢吞吞回头,“怎么了?”

  “你姘头也来了。”

  联络器的另一边,暗影大帝的秘书长卡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了银河的联络方式,正彬彬有礼地诉说着登入星舰的请求,于是当银河很大声地喊出“姘头”这一句话的时候,大厅内外、联络器里都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安静之中。

  无疑,至今银河还记着顾栖肿胀的嘴巴和发红的眼角,自认为见过无数风流的银河用他的鱼尾巴想都能猜出来后面的故事,只是为了给小珍珠留面子,才没有彻底说出来……毕竟如果不是他,这朵被自由之盾保护得好好的小蔷薇又怎么会被那不知名的猪给拱了呢?

  “姘头……”联络器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说:“那希望有机会得到哥哥让我转正的许可。”

  即使不在同一个空间里,恺因那昭然若揭的心思都足以通过联络器的信号传递过来。

  这样昭示着某种觊觎的话立马刺激得陆斯恩和安格斯暴露出了属于虫族的特征——银灰色的硬甲、猩红的羽翅,甚至这是在他们自己都毫无防备下就已经下意识展现出来的变化。

  那些藏匿于骨髓血脉中的占有和爱意在彻底见到顾栖的那一刻便颤动着、被高阶虫族们努力藏在眼底,可当联络器那头亲昵暧昧的声音传来时,所有压抑、隐藏的效果瞬间失效,他们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嫉妒着、排斥着任何可能接近虫母的人……

  这样突如其来的爱与占有落在人类的身上充满诡异,可对于虫族来说,他们待虫母的“爱”从无原因。

  反倒是身为女性的艾薇面色恢复了原本的沉静,在黑发虫母开口质问之后,她便暂时性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只安静而专注地盯着顾栖的脸庞,转动的碧色眼瞳中一点一点积聚着微光。她觉得自己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埃琳娜拧眉,活了一千多年却依旧“年轻”的高阶虫族甚至连最初的记忆都没有想起来,可藏在心底对于虫母的渴求和独占却无法被隐藏,即使他们在来时再伪装得人模狗样,但只要嗅闻到一点点虫母可能被其他人“碰触”的讯号,藏于口腔的獠牙冒出,便会满心警惕着导致原形毕露。

  虫母之于虫族是“核”,之于曾经被“喂养”、“抚慰”过的高阶虫族是他们渴求的宝贝,当高阶虫族们真正与顾栖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也是他们的理智跳跃于失控边缘的开始。

  但是,此刻未曾得到原谅的他们毫无资格可言。

  埃琳娜看向藏不住虫族特征的陆斯恩和安格斯,拧眉道:“你们忘记当初在中央星上所学的‘克制’了吗?”

  克制与自我控制是每一个高阶虫族都需要学习的内容。

  陆斯恩深深压下一口气,锋利坚硬的银甲被他收于身侧,而安格斯则拢着猩红的虫翅,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栖。

  与此同时,自由之盾的成员们齐齐亮出藏于袖口、绑于大腿旁侧的匕首,似乎只要虫族有任何异动,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与之战斗。

  但还不等敌对的气势涨起,另一道庞大如深海的精神力覆盖于此,如低头紧盯着猎物的巨兽,让所有人瞬间紧绷。

  安静许久的小蜜蜂机器人开口了,“看来主人急不可耐了。”

  原先所有的气氛都被搅得分毫不剩,顾栖揉了揉太阳穴,扬声道:“亚……恺因,别这样。”

  被银河举在手里的联络器立马回应:“好的,哥哥。”

  下一刻,宁静却压力巨大的精神力如潮水退去,而始作俑者代替了秘书长的交涉工作,温和且有礼地问道:“那请问,我是否有幸登上自由之盾的星舰?”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短暂的几秒之内,对于高阶虫族的变化,黑发青年只漠然地看了一眼,便转向银河道:“可以让他上来吗?”

  双腿有点莫名发僵的银河点点头,优雅行礼,“如我的珍珠所愿。”

  十分钟后,自由之盾大厅内的几方势力重新坐进了隔壁的会议室。

  顾栖随手按灭了冷白的大灯,只在圆桌的中央留下一被银河当作藏品买下来的古董烛台,米白的蜡烛缓慢燃烧着,暖色的光晕格外柔和,一如另一侧恺因望着顾栖的眸光。

  银河一愣,好奇问道:“怎么想的点蜡烛了?”

  “没休息好,眼睛疼,不想看那么亮的光。”虽是这样回答的,但顾栖却下意识看向恺因。见红发alpha不曾有皱眉、眯眼的表现,才转头把家用机器人端来的饮品放在了桌子上。

  圆形的大桌上被端上了热乎乎的茶水,银河像是往常那般没骨头似的懒洋洋抬手,揽上了身侧黑发青年的肩膀。

  几乎是在他手臂刚揽在顾栖肩头的同时,银河就感觉自己被一堆发烫的视线给盯住了——

  几位高阶虫族们目光灼灼,聚焦在银河落在虫母肩头的手臂上,就好像是自己的珍宝被旁人触摸而引发的微妙嫉妒;登上星舰之初便一直半垂着眼的红发alpha也抬起了眸光,定定看向那只手臂。

  莫名有些腿软的银河眨眨眼,毫不畏惧地一一瞪了回去——现在他可是顾栖的娘家人!

  而被搂住的黑发青年捏着温暖的杯子轻抿一口,垂下睫毛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银河:“既然大家都坐在一起了,那就好好说一说现在的情况吧。”

  “好好”两个字被银河重点咬在齿间,人鱼一族向来得天独厚的精神力微微溢出,虽比不得恺因那般浩瀚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但也足以彰显出主人的意图——在自由之盾上,该是由他作主的。

  银河身侧,闻言的顾栖也手指微动,“嗒”的一声将杯子放在了桌面上。作为“当事人”的顾栖道:“那……一个一个的说吧。”

  黑发青年的神情在坐上圆桌后便有些空茫,即便是开了口,但眼底却还飘着些什么捉不住的情绪,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思索着某些事情。

  银河看向身侧的青年,在脱离了前不久从白塔里“惊慌”出逃的状态后,当他面对神色平静的顾栖时,却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明明只是一晚上不见,但他却总觉得眼前的顾栖和任务前分别的顾栖有些不一样……那是一种基于时间上的沉淀感,就好像花苞在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催发了。

  而这种不同,落在不同人的眼中却也代表着不同的意味——

  于自由之盾的成员而言,有三个月同伴情谊的顾栖本身就是“神秘”的代名词,少见的黑发黑瞳、漂亮的五官容貌、充满迷雾的身份来历以及足以被大家认可的身手……在白塔中被困的一夜更是为这位本身就与秘密二字相连的青年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魅力,就好像是将时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不老精灵。

  于高阶虫族们而言,在几近疯狂和后悔的三月寻找后,年轻的虫母似乎挣脱062号星球上的束缚,身上那股自由不羁的风愈发地盛,到了几乎叫他们望而却步的程度,再加上最初因为上任虫母而生出的连坐之恶,倒是叫一群高傲的虫族们有种近乡情怯,想要献上忠诚与爱意却又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而于恺因而言,那是他阔别了多年的哥哥,是一千多年前拥吻在怀里的爱人,昏暗白塔之内的旖旎过后,非但没有令恺因解渴,反而叫那股的渴望更加强烈、充斥于红发alpha的整个胸腔之内;更有前不久黑发青年点上蜡烛的贴心作为诱因,让恺因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彻底忍不住而化为原形、叼着自己的爱人远离眼前的一切……

  大抵其他人是看得入迷了,没有得到回应的顾栖抬眉,下一刻,坐姿放松的埃琳娜忽然抬了抬手。

  拥有着明艳眉眼的埃琳娜身侧坐着的是自己的守护者,她唇角微微抿起,扬声道:“那不如,由我先讲一段故事吧。”

  一段有关于虫族、有关于虫母、有关于那群高阶虫族们的故事……

  顾栖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