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宝石将深藏相遇的秘密。

  *

  喝酒误事, 这是实话。

  大清早在床上磨磨蹭蹭、蜷缩在被子里大半天都不想起床的顾栖苦着一张脸,他几乎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在了枕头下, 轻微的窒息感来袭, 连鼻尖都被蒙出了汗意,但顾栖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动弹的想法。

  而门外已经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早就熟知哥哥作息时间的亚撒很确定, 此刻门内的青年必然已经清醒了, 大抵是因为酒意消散、还能隐约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而羞恼着吧。

  亚撒不紧不慢,开口道:“哥哥, 该起床吃早餐了,今天做了你之前说很好喝的奶油浓汤。”

  奶油浓汤……

  顾栖眨眨眼,有些纠结地扯了扯睡袍的领口。

  不得不说, 几年后重逢的亚撒有一手令人赞不绝口的厨艺,几乎每一次都能正正好地抓住顾栖的胃, 这不刚刚门外的alpha提到了“奶油浓汤”, 顾栖就觉得自己似乎又能回忆起那种跳跃在舌尖上的丝滑滋味。

  ——好烦, 好想吃……

  黑发青年揪着鬓角边的碎发深深叹了口气,刚探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下唇, 下一刻就忽然僵住了动作——某些蒙着雾气的记忆开始涌动, 他下意识抬手抚摸上了唇,似乎还能感受到昨夜贴在唇瓣上滚烫到令人无法呼吸到炽热……

  完了、完了, 这下跳进索亚星海都洗不清了。

  “哎……”

  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明显到门外的亚撒都听到了耳朵里——不,或者说不只是叹息,龙鲸的五感惊人, 此刻他甚至能够听见一墙之隔青年的皮肤在被窝之间摩擦的微小动静, 各种被放大的感官落在了年轻alpha的耳朵里, 令他有种偷偷窥伺着哥哥的羞耻和隐秘快乐。

  敲门的手指微顿,随即亚撒缓慢拧开门把手。他的脚步很轻,一点点走到了床边。

  床上是一块鼓起来的被子,里面怔蜷缩着个人形,几缕黑色的发丝还蜿蜒着落在了被角之外,像是几道神秘的图腾。

  亚撒半蹲下身,手掌拍了拍隆起的被子,下一刻就对上了从床另一边探出的后脑勺,然后头发略毛躁的后脑勺转了过来。

  顾栖发出了死亡凝视,“你……”

  “咳,哥哥抱歉,不小心拍错方向了。”亚撒的手掌还搭在那一处隆起上,他很想绅士且礼貌地将手掌挪开,但看到哥哥扭头时发红的耳廓,他的动作却开始不受思维控制,而是又安抚性地拍了拍。

  这样的手感,撞……的时候应该很有弹性吧……

  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想完,枕头就冲着亚撒砸了过来。

  顾栖从被子里迅速翻身起来,被刚才那几下轻拍搞的指尖发麻……不,或许连某些晋江不让出现的地方也有些麻了……该死的,这个小混蛋!

  “昨天晚上,”他脱口说出半句,随后又紧紧盯着亚撒,试图从红发alpha的脸上看到什么反应,只是还不等顾栖说完,亚撒倒是先一步诉说自己的委屈了——

  “昨天晚上哥哥自己一个人把酒都喝了,等我反应过来,哥哥已经醉了。”

  顾栖轻轻“啊”了一声,他眯着眼想了想,那些蒙着雾气而不甚清晰的回忆中似乎确实如此,但很快他脸色又严肃了起来,“那就算是是我都喝了、还喝醉了,你也不能那样吧?”

  “哪样?”亚撒靠近一步,而原本跪坐在床上的顾栖也立马往后闪了闪、转个身,直接变成了屈膝、撑手的坐姿。

  不远处的alpha喉结上下滚动,赤金色的眼瞳中浮着深沉的光,他紧紧看着这般坐姿的青年,目光流转,像是在欣赏漂亮的藏品——在深色的睡袍下是一具过分苍白的身体,骨相优越、皮囊精致,藏在其中的灵魂更是万里挑一。

  而被盯着的顾栖直觉敏感,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小动物,他有些警惕地缩了缩脚,下一刻就被一发烫的手掌握住了脚踝。

  “嘶……”天生温凉的肌理令顾栖被过热的温度激得猛然一颤,他下意识抽脚却发现来自alpha的力道很大——不会伤及皮肤,却又难以被挣脱。

  然后,他听到对面的alpha说:“那时候哥哥并没有拒绝,我以为你是同意的。”

  亚撒垂着眼睫,小心地将皱起来的睡袍拉下来,直到盖住了那对晕染着薄红的膝盖,才道:“哥哥,就算是在家,也要注意啊。”

  这一次终于抽回了脚的顾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些不爽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了。”

  “不客气。”

  “起开、起开,我要去洗漱了……”

  “好,我帮哥哥放温水。”

  吵吵闹闹的早晨算是勉强缓解了顾栖对于昨晚记忆的尴尬,因为还记着今日要和林奈吃饭的事情,顾栖本想的去外面定个餐厅,但亚撒主动接过任务,扛起了厨师的职责。而另一边接到邀请的林奈几乎是连西德都不等,就直接抱着自己的女儿一路赶来。

  今日才算是正式见到顾栖的林奈双眼反光,他单手环抱小孩,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丝毫没有初见时的温柔样儿,甚至吓的顾栖生怕细胳膊细腿的omega一个不小心把怀里的小姑娘给甩出去。

  顾栖:“诶诶——慢点!你别吓着孩子啊!”

  “没事,在家里经常和她这么玩。”林奈快速把小孩放在了沙发上,就亲亲热热地扑到了顾栖的怀里,脑袋蹭一蹭,那副姿态看得不远处的亚撒几乎要咬碎了一口大白牙。

  “真好啊,”林奈盯着顾栖看了又看,时隔三年,眼前的这人似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变得更好看了,那种独特的气质,是只看过一眼就难以忘记的。

  顾栖弯着眼睛笑了笑,“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

  这顿饭是重逢后四人的第一次重逢,西德匆忙处理了王宫内的事务,掐着点在饭菜刚好的时候回来,甫一进门,西德就看到了一副难得的温馨画面——顾栖、林奈坐在餐桌前相谈甚欢,围着围裙的亚撒拉平着嘴角来回上菜,而一个人抱着布玩偶的女儿则卷着小毯子呼呼大睡,丝毫不会被林奈放肆的笑声影响到。

  西德眼底闪过柔软,他上前吻了吻熟睡的小女儿,习以为常地洗了手、走进厨房,开始和亚撒一起忙东忙西。

  饭桌上,林奈笑眯眯地问顾栖:“这一次新酿的甘梅子甜酒如何?我个人感觉比之前那几款都好喝!”

  顾栖点头,那股甘甜的滋味几乎与他还是军校生时最爱的口味一模一样,甚至与记忆中玛琳女士的手艺有种不谋而合的滋味,“很棒,我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那我以后就都按照这个方子来。”说着林奈挠了挠下巴,开玩笑似的说:“那以后这个酿酒方子就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了。”他看向沙发上还睡觉的小姑娘,挤着眼睛道:“传女不传男!”

  唇齿之间似乎还能回忆起那熟悉的味道,顾栖听到这话一愣,脑海中“唰”地闪过了某些画面。他问道:“你不是想开个烘培店或者酒馆吗?”

  “是啊,不过我家小公主年纪太小了,我打算再等等。”一提起女儿,林奈和西德都是满脸的柔和,对于他们来说,眼下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以及被捧在掌心中的小姑娘就是全部幸福的来源。

  西德也笑了笑,端起酒杯,轻声道:“为未来而干杯?”

  “干杯!”

  饭后,睡了一中午的小姑娘终于醒了,她挥着小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栖,最后几经撒娇、扒拉,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了顾栖的怀里。小姑娘穿着浅粉色的公主裙,一双嫩生生的小手紧紧抓着顾栖的衣襟,那副架势就像是以后要安家在黑发青年的身上、永远不想下来似的。

  林奈轻哼了一声,“比起我来,这小没良心的更喜欢你。”

  抱着手臂站在哥哥身后的亚撒接了话茬,“和你当初缠着哥哥时一样。”

  林奈被噎地哼了口气,他看了看浑身僵硬抱着自家女儿的顾栖,又看了看像骑士一般寸步不离守在顾栖身后的亚撒,忽然拍手道:“我们来一张合照吧!”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林奈就呼唤来了家用机器人,拉着西德一起坐在顾栖的身侧。他露出笑容,招呼着几人喊道:“茄子!”

  ——咔嚓。

  一张五个人的照片瞬间定格,画面里容貌精致的黑发青年怀里有些僵硬地抱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身后站着的是一脸严肃的亚撒;而在顾栖的身侧则是亲亲密密挽着手臂的林奈,以及笑的一脸宠溺的西德。

  画面温馨又带着某种童趣,家用机器人将照片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联络器上,林奈满意地盯着照片,低声道:“我要把照片洗出来放在相册里,这样的时刻多值得记录啊!等我女儿长大以后,我要给她看……以后还要给她的孩子看、给每一代都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一次等到了顾栖的回来,但林奈心中却依旧存在有一种不安——黑发青年始终像是风一般无法被抓住,浑身上下都透着自由的气息,他总感觉这一次并不能达成他所期待的结局。

  捏着联络器的手紧了紧,林奈看向顾栖,笑道:“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拍一张。”

  顾栖也笑了,“如果还记得话。”

  “当然,我可不会忘记。”明明是笑着的,可林奈依旧觉得顾栖和自己很远、很远。

  这一顿饭断断续续地收拾掉、送走了林奈和西德以后已经是下午了,亚撒把碗筷都交给了家用机器人,便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顾栖的身边。他见顾栖坐在沙发上发呆,开口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啊?”

  “嗯?”回过神的顾栖看向亚撒,他脑海里还回响着林奈的话,以及那滋味熟悉的甘梅子甜酒,这令他忍不住生出了某种格外大胆甚至是有些天方夜谭的猜测,“我只是在想,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遇见曾经相识的熟人……”

  如果真的是,那也相隔了数百年,对于平均寿命150年的人类来说,早已经不知道传到了第几代,即使相遇,也非故人了……

  想象中很美好,可放进现实后,那是一种无法改变的无奈甚至是悲哀。

  “我觉得会。”

  顾栖一转头就对上了亚撒格外坚定的眼神。他轻声问道:“为什么?”

  亚撒:“只要是被期盼着的相遇,就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

  顾栖:“你就这么确定?”

  “哥哥还记得《柯尔刻的密语》中的一句话吗?”

  “哪一句。”

  “冥冥之中它会让斩不断的缘分再一次相遇,跨越时空、跨越距离。”

  顾栖动了动唇,他对这句话的印象并不算深,“可那应该只针对龙鲸而言。”

  “或许?”亚撒耸了耸肩膀,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但我依旧认为只要期盼着,就终能重逢。”

  “重逢……”顾栖轻轻拂过自己的手背,心中忍不住反问——那么林奈、甘梅子甜酒,以及他未来遇见的玛琳女士,他们之间,是否又真的存在着他所想的那种联系吗?那甘甜略酸的滋味如此熟悉,就好像他再一次走进了熟悉的小酒馆,被那位和蔼又优雅的玛琳女士递过来一杯酸甜口的甘梅子甜酒。

  顾栖迫切地想要知道某些问题的答案,但时间线上的差异却又令他无法去求证,毕竟当初被玛琳女士领回家的落魄少年,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会在未来遇见这些事情……

  短暂的休息之后,顾栖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个小礼盒递给了亚撒,要不是今天林奈来做客又带了一篮子的点心,顾栖自己都差点儿忘记他还给亚撒准备了份礼物——来自alpha的荷尔蒙太呛人,差点儿熏得他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这是什么?”亚撒接过盒子仔细打量着——礼盒都没有他的巴掌大,深红色的丝绒外装以及金色的缎带,这样的搭配很容易就令他想到了自己。他明知故问道:“是哥哥送我的礼物吗?”

  顾栖点头,“打开看看吧。”

  “好。”

  盒子的包装很简单,等拆开一半后,一颗金红色的宝石就出现在了亚撒的手中,上边微微闪烁着的光芒呈现出一种奢华的金,几乎与亚撒的瞳光如出一辙。

  亚撒喃喃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行,”顾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解释道:“我之前在虫族的原始星球上,那里实在不好准备礼物,后来才发现了这种颜色的矿石,我感觉很像你眼睛的颜色,所以就取了一块当礼物带回来了……”

  顿了顿,顾栖补充道:“你手里这颗,是我用精神力雕出的形状。”

  原本的矿石比起现在的模样颜色会显得更加沉、更加实一些,但经过虫母精神力的无数次雕琢后,矿石最初不规则的外形逐渐变得规整,棱角分明,宛若钻石一般逐渐绽放出华贵的光。

  虫母精神力的作用不仅仅是雕琢,更是一种净化——原先矿石中的杂质被剔除,纯度愈发地高,甚至在被精神力包裹的同时里里外外沾染上了虫母的气息,就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相融,几乎在整个回程的路上,顾栖的精神力都与这块矿石形影不离。

  ——哪怕最初它只是简简单单、价格并不昂贵的矿物,但当有了虫母的精神力加持后,足以令它的价值堪比宝石,甚至是超越宝石。

  亚撒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些发烫,属于虫母的精神力流动在金红色的宝石中,肌理相触,龙鲸的血液都因为感知到了自己的爱人而沸腾着。

  alpha蜜色的手指收紧,宝石上的棱棱角角几乎要印刻在他的皮肉中,硌得生疼,但对于此刻的亚撒来说却是一种享受——这样的痛感可以领他更加鲜活地感受到哥哥对自己的在乎。

  他忽然抬起双臂将顾栖抱在了怀里。

  “亚撒……”黑发青年被搂得微怔。

  这是一个格外温暖炽热的怀抱,属于alpha的健硕胸膛有力且充满了安全感,那股隐隐浮现的、宛若潮水上涌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开始浮沉,在空气中卷着无形的弯尝试靠近顾栖。似乎是察觉到怀中的青年没有排斥的情绪,于是信息素也变得更加大胆,它们分支成了一根根细小的触须,从青年的发丝、颈侧、手指、腰腹、小腿一一滑过,或是找着衣摆的缝隙寻求皮肉相贴的机会。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顾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海洋味的信息素包裹住了,从头到脚、严严实实,鼻腔之间的气息浓郁到几乎叫他晕头转向。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在求爱的时候就是世界上最烈的春.药,但当种族不同、血脉上存在较大的差异后,原先强烈的效果又会削减;可当亚撒的体内还有龙鲸的血统加持后,一切的结果都会不同——龙鲸,这种神性幻想物种,与其说他们的存在被人类定义为接近神祇,倒不如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批恋爱脑——还是批发式的,所有的龙鲸都不可避免,这是他们的天性。

  因此他们的一切几乎都是为爱而生,浮动于亚撒身侧的信息素也散发出了最大的魅力,只为了能够成功吸引到自己的爱人。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红发alpha的脑袋埋在顾栖的侧颈,挺立的鼻梁抵在青年的肩窝,他几乎是痴迷且沉溺地嗅闻着属于顾栖的气息,那股淡淡的、似乎总是慢悠悠的蔷薇花香总是不紧不慢地环绕与主人的身体周遭,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感受到它们的甜美。

  被亚撒握在掌心的宝石轻轻硌在顾栖的后背,他能感受到被护在手掌中依旧露出了半截的凸起,这样近的距离,也足够顾栖听到另一个胸腔中跳动着的心脏——砰,砰,砰。

  太响了。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会喜欢呢?”如果不喜欢,那岂不是就没有现在的一切烦恼了。

  “哥哥,喜欢哪有为什么啊。”亚撒垂眸,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环绕在青年后背的手上,那颗宝石从他的指缝中露出半截,金红的痕迹因为窗外透进来的光而折射在了顾栖身后的衣服上,那是一道蜿蜒的红色,看起来就像是某种标记。

  曾经浮现于亚撒脑海中的想法又一次被加深,他半眯着自己的左眼,似乎透过朦胧的瞳光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柯尔刻的密语》记录过龙鲸身上每一处器官背后所代表的意义——龙鲸之瞳:它会在冥冥之中让一切斩不断的缘分再一次相遇,跨越时空、跨越距离。

  亚撒咧了咧嘴,轻声问:“哥哥,我想你为我加冕。”

  还没回神的顾栖道:“行啊……什么?等等!”

  他猛地从亚撒的怀里退开,眼睛都睁大了,再一次重复道:“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哥哥为我加冕。”亚撒抬手轻轻撩开落在了青年睫毛前的碎发,“费格·蒙卡已经死了,王后一向是看不惯我,内阁大臣和那些老贵族们要不是惧怕我和西德手里的权,他们自然也是看不上我这种宫外的低贱血……唔?”

  嘴巴被顾栖抬手捏住了,虽然现在的亚撒已经是成年人了,但依旧逃脱不了被顾栖捏成鸭子嘴的命运。

  顾栖另一手抬起来像是弹脑蹦子一样轻轻弹了弹红发alpha的腮帮子,才开口:“说什么呢?怎么还自轻自贱了?他们看不上是他们的事情,你还开始附和了?”

  “拉索一锅锅味屋假面麻(那所以哥哥为我加冕吗)?”

  “加,我都给你加。”顾栖松了手,垫脚努力拍了拍亚撒的脑袋,“那需要我做什么呢?我提前准备一下?”

  亚撒笑了,“那些都不需要哥哥劳累,到时候只需要哥哥把王冠戴在我的头上就好。”

  望着亚撒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顾栖轻哼一声,“那到时候你可要矮些身子,不然我够不到你的脑袋。”

  “当然。”

  未来的国王会俯身,让神秘的黑发青年将镶嵌着宝石的冠冕戴于他的头顶。

  在答应了亚撒加冕一事后,顾栖才得知因为自己送出礼物后的事情,这位未来的黄金暴君直接大手一挥,将原本正在定制中的王冠叫停,准备把那差点儿就镶嵌在王冠中央上的湖蓝色巨钻给替换成了顾栖送的金红色宝石。

  对此顾栖试图阻止——

  “等等,你不觉得这个决定太潦草了吗?虽然我把这个矿石用精神力磨成了宝石的形状,但不代表它可以像宝石一样啊……你就这样给换掉了?”

  “哥哥,你要知道经过虫母精神力雕琢的矿石……哪怕是最普通的石头,那都将价值非比寻常。”

  “可……”

  “我只是希望自己的王冠上是哥哥送的而已。”亚撒垂下眼睛,俊美的脸庞立马多了一种哦难过小狗委屈的气质,看得顾栖只好扶了扶额头,算是支持小混蛋的决定。

  只是等顾栖后来又转念一想时,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穿越前进入的罗辛哈白塔,以及那位神秘的、自始至终都不曾露出面容的暗影大帝……那块被放在收藏柜中的宝石也是金红色的,但形状与顾栖送出的这颗并不一样……

  先前在回程路上产生的疑问再一次浮现,相互贴合的线索似乎在互相引导着,带领穿越了时空的黑发虫母去探索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过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正坐在床边看书的黑发青年喃喃,他仔细回忆着白塔中那颗宝石的模样,似乎相较他送出的这颗更加圆润,颜色、光泽也更胜一筹,但如果将其作为一颗镶嵌在王冠上的宝石,那个形状似乎又格外地合适。

  现在两颗宝石除了色调之外,差别明显,可作为镶嵌在王冠上的用途话,宝石会经过机器打磨,当它又经历过近千年的时间后,谁又能保证它的色泽不会因光阴的雕琢而改变?

  后知后觉的青年摸上了自己的脸,忍不住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穿衣镜,“我总不能真的是那位消失了的王后吧?”

  层层叠叠的疑问堆在了顾栖的心头,虽然他竭力地在告诉自己不可能,但目前所有一切有关联的事实,都令他无法再找出回避的理由。

  “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顾栖猛然翻身下床,随便抽出一张纸捏着笔就开始网上写他对于那段野史的记忆——

  黄金暴君继位之后,才传出他早已猩畎耐鹾蟮南ⅲ

  王后消失的具体时间不明确,但一定在黄金暴君继位后的一年之内;

  当初黄金暴君的加冕典礼是被封锁的,因此不曾向外流出过任何文字或是图片的详细记录;

  藏于罗辛哈白塔内的宝石正是当初黄金暴君与其王后的定情信物;

  很多资料都传言黄金暴君喜欢黄金,才因此得名……

  顾栖发愣地看着自己笔下的内容,当此刻他重头梳理后,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如果他自己真的就是那位“失踪王后”的话——

  亚撒继位后的一年之内,或许他已经因为某种契机回到了原来的时代,这才会导致黄金暴君失去王后;加冕典礼被封锁,因此这个世界上除了当初参加典礼的人,不会有任何人再知道给亚撒戴上王冠的人是谁;罗辛哈白塔内的金红色宝石与他从原始星球上带回来的矿石目前看来具有极大的关联;后世的猜测并非完全正确,喜欢黄金的不一定是黄金暴君,而可能是对“黄金”念念不忘动他自己……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明朗了起来,但顾栖却再一次加深了自己的想法——从始至终,他都身处于一个名为时间的莫比乌斯环,没有明确的开始也没有可以看得见的结束。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所有事情的开端又是在哪里……”真的是自己被监护人捡回来的那一年吗……

  顾栖怔然地盯着桌面上的白纸黑字,第一次对于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而产生了莫大的疑问,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有谁能告诉他呢?

  比起顾栖忽然发现问题的疑惑,另一边夜半不曾入睡的亚撒则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整个室内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他那双赤金色的眼瞳却流窜着光晕,一圈一圈地自瞳芯向四周溢出,宛若时刻不歇而永恒燃烧的金色火焰。

  腰背结实有力的alpha低着头,他正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在他的手掌中正躺着那颗顾栖赠予的金红混色矿石,因为有虫母精神力的不断雕琢,这块原本颜色略显深沉暗淡的矿石在夜间散发出了如宝石一般的光泽,几乎与亚撒眼瞳中的金色相互交映为一体,流动着的光影影绰绰,一路与手中宝石的光相交错,然后凝聚。

  “龙鲸之瞳……相遇的秘密吗?”亚撒歪了歪脑袋,在黑暗中忽然抬手落在了自己的左眼之上。

  他的五官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白茵的特点,深邃的眉眼落在女性身上是一种神秘绮丽的美,而落在作为男性的亚撒身上,则演变成了另一种富有异域风情的俊,眉骨略凸,眼窝是恰到好处的内陷,山根笔挺,眼皮薄薄的一层覆盖在眼珠之上。

  于是当手指落上去时,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轻薄皮肉下正转动着的眼睛。

  亚撒再一次喃喃道:“龙鲸之瞳……”

  下一刻,一抹隐忍的闷哼被alpha压抑在嗓子眼中,他低低喘着气,在忍过那一阵痛苦后,才颤着手缓缓展开藏在内里的东西——那是一颗金色的珠子,剔透莹润,整个球体内部流动着交错、缠绵的光影,像是一祯祯被放大了的生命进化——那是龙鲸之瞳。

  它需要某种介质去保存。

  亚撒半闭着左眼,猩红的血泪从眼角溢出,他仿佛感觉不到那些痛,只是执着地将手中的龙鲸之瞳与金红色的宝石相合——

  金光乍现,瞬间两个质地不同的物体完成了融合,原本金红色的宝石上似乎流动着的光更多、更明显了,如果拿起来仔细对着太阳光看,一定可以观察到宝石内部那些宛若鲸潮的翻涌与变化。

  亚撒起身拧了湿毛巾擦拭自己眼角的血泪,原先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瘆人空洞。

  很丑。

  他歪着头,有些苦恼地压低了嘴角,然后从洗漱台的抽屉中翻出了一个镶着金丝细纹的眼罩——这东西,他之前就准备好了,也就是说年轻的alpha早就料到自己会有做出这个选择的一天……

  “既然留不住的话,那就期待下一次的重逢吧。”

  戴上眼罩的亚撒冲着镜子勾起了唇角,那是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不管是十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他会在龙鲸漫长的生命中一次又一次熬过所有的时光,直到等待哥哥的再一次出现……

  隔天一早,这颗宝石被送去王宫往王冠上镶嵌,而被顾栖正好抓住的亚撒则心虚地站在墙角,等待着哥哥的指令。

  顾栖站定在红发alpha的不远处,那副戴在左眼上的眼罩格外明显,他想忽略都无法忽略。顾栖问:“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开始搞星盗风格了?”

  这个时代中顾栖所见的星盗并不是银河、鲨鱼、虎鲸的风格,而是另一种破败与黑暗融合的成果,要么是眼罩、要么是机械腿,再或者就是手上的铁钩和肩膀上的鹦鹉……总之顾栖有印象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星盗团,基本都是这模样。

  亚撒咧咧嘴,“昨天晚上收到哥哥送的礼物太兴奋了,所以不小心磕到了眼睛。”

  顾栖觉得自己额头有点疼,他捏了捏鼻梁,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哥哥,不觉得这样很酷吗?”

  “不觉得。”

  “好吧。”亚撒无奈,只好缓缓揭开了眼罩——

  在经过了一晚上的沉淀后,那只黑洞洞的眼眶中不再是瘆人如深渊的空洞,而是一颗新生的、有些发灰的暗淡眼珠,像是刚安装不久的机械义眼。

  “你这是什么回事?”顾栖几乎下意识就垫脚靠了过去,双手紧紧捧着红发alpha的脸细细观察,甚至因为身形不稳还被亚撒扶住了后腰。

  顾栖喃喃:“怎、怎么会这样啊……就一个晚上,亚撒你干什么了?你的眼睛……会痛吗?”

  “没事的、没事的,”alpha拍了拍青年的脊背,语气充满了安抚,“哥哥别急,你看着我——除了这只眼睛,我其他的一切都很好——格外地好。”

  顾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眨眨眼,再一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亚撒。虽然确实如亚撒所言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顾栖心里却还狠狠揪着。

  他再一次问道:“所以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哥哥,龙鲸是有自己的重生期的。”

  “重生期……”

  记忆宫殿中的内容逐渐被唤醒,有关于龙鲸重生期的事情也同样来自于《柯尔刻的密语》——

  龙鲸具有永生的能力,找到真正伴侣的龙鲸将在爱人的陪伴下渡过每150年一次的重生期——重生期持续七天,在此期间龙鲸会化作原形的状态,将自己的挚爱之人包裹于身体之内,同爱人一起沉睡。

  所谓重生期正如其名,这是永生之下龙鲸每一次生命的再一次进化,他们能够借助重生期的沉睡让自己的挚爱之人在其本源之内也获得阶段性的长生,使之相伴相爱余生的岁月。

  当然这种状况仅限于找到了爱人的龙鲸,对于没有爱人的龙鲸而言,他们的生命只有三百年,当三百年过后,无爱的龙鲸陨落、新生的龙鲸诞生,整个族群的生命继续更替进行着……而被爱人背叛的龙鲸,则将在烈火中痛苦而亡。

  亚撒的母亲因为被爱人背叛而在力量衰弱中选择了提前坠入自燃的烈火,而亚撒则选择了在未来的某一天等待自己的爱人再次出现——即使在此期间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要忍受的痛苦,但比起这些痛苦,他更不能忍受的是没有顾栖的世界……

  红发alpha心头微动,他余光落在了不远处家用机器人脑袋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他要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希望一切来得及……不,必须来得及,这是他唯一能够拉住哥哥的办法。

  “就算是重生期,可、可那不是150年一次吗?况且你的爱……”顾栖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字眼。

  亚撒笑了一声,音调中的愉悦感格外明显,“哥哥,我的爱人早就有了。”

  黑发青年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脸上的担忧却明显到了亚撒看着都心脏抽搐的地步……但是他没办法,为了加深这段与哥哥的联系,他必须这样做。

  亚撒忽然附身在顾栖震惊的目光中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哥哥,你要知道我是龙鲸和人类的孩子,或许和《柯尔刻的密语》中记载的内容是有出入的。”他撒了谎。

  “那你的眼睛……会痛吗?刚刚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不会的,只是今天起床才忽然发现它变成了这样。”

  “还、还看得见吗……”

  “哥哥亲自试一试?”

  顾栖想训斥眼前这个叫人担心的小混蛋,但此刻对上那一只暗淡的左眼,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抬手摸了摸亚撒的侧脸,随后道:“那你低下头一点。”

  “好。”

  身高近乎两米的alpha乖乖弯腰低头,直到自己的高度彻底低于顾栖,才颤着睫毛抬眼看过去——

  黑发青年小心翼翼地一手捧着alpha的下巴,另一手轻晃于alpha的左眼之前,“会有什么感觉吗?”

  “光似乎比较朦胧,但可以感受到哥哥的手指。”亚撒忽然伸手捉住了顾栖的指尖,那苍白的肤色与alpha蜜色的皮肤成了最鲜明的对比,他拉着顾栖的手在自己左眼下的脸颊蹭了蹭,声音中满满的都是眷恋,“哥哥,我没事的,这种状态应该过一段时间就恢复了,我有感觉的。”

  他又撒谎了,其实在昨晚之后,他的左眼前便是一片彻底的黑,不见天日,还好还剩下一只眼睛足够看到哥哥的模样……

  “真的吗?”

  “真的,哥哥要相信我。”

  “那你的重生期……”顾栖回忆着《柯尔刻的密语》中的内容,有些苦恼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

  亚撒口中的“爱人”是谁显而易见,有爱人却无法相伴的龙鲸在重生期依旧要饱受煎熬,那痛苦不亚于烈火中的自燃。

  顾栖心里有些难受,只是这一刻的难受他不知道是对亚撒的坚持还是对自己必须要回去的决心,“何必呢……”

  没有爱人的龙鲸即使寿命有限,但至少有限的三百年寿命里不用遭受任何的痛苦……顾栖看向亚撒,轻声道:“以前你明明说过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可那是以前,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哥哥。”

  亚撒似乎对于未来重生期可能经受煎熬的件事看得很开,他唇边的笑意从顾栖开始关心自己就没停下过,“哥哥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想,因为你的出现,我才有了可能永生的另一条路走;更何况,我一直坚信一件事情。”

  “什么?”

  “我一定会再一次和哥哥相遇的。”

  那会是他们在这条时间线往后继续蔓延的第三次重逢,而那一次,亚撒将彻彻底底地抓住顾栖的手,直到走向世界的尽头。

  他说:“哥哥只要自己快乐就好,把我的追求当作是生活的调剂,如果某一天哥哥离开了,我只希望等下一次重逢的时候,哥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爱你的机会。

  亚撒问道:“好吗?”

  “好。”

  顾栖点了头,只是他自己都无法确定,未来真的可能再相遇吗?但看到红发alpha期待的目光,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如果真的有奇迹,或许在顾栖心底的最深处,也不可避免地幻想过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与亚撒的相遇,那样应该会更加美好吧……

  他说:“好,如果未来我们还能再相遇的话。”

  那时候他会试着接受亚撒、接受这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