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虫族](穿越)>第50章 他是自己的白鸟先生

  荒芜的山洞、稀薄的血水, 至黑之地正酝酿着怪物。

  *

  顾栖和巨型蜂的交流很顺利,于是从那天开始, 他们成了邻居——

  小型星舰原本是停靠在有着嶙峋石块的荒原上, 但因为有巨型蜂的存在,顾栖又开着星舰挪了挪,正好霸占了距离冷杉林很近的一片草甸上, 那里原先的巨大石块和草枝被几只虫清理的干干净净, 正好方便了顾栖的动作。

  这是一场即将开始的荒野暂居。

  黑发青年从小型星舰的后背仓中扛出了一节专用的长梯,他将其挂在舱门口, 原先总是沉甸甸闭合的金属门从两侧大开着,通透的风灌进了空间有限的室内,同时也被顾栖重新挂上了吸磁门帘。

  他把这片小空地和小型星舰都利用了起来:星舰变成了年轻虫母在这颗星球上暂居的小屋, 周遭的空地在清理后像模像样地摆出一把遮阳伞和躺椅,巨型蜂不知道从哪儿扯来了一只漂亮的兰花螳螂, 三两下就用锋利的足肢给顾栖切割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子, 正好可以放数只低阶虫族“闻讯赶来”后“偷偷摸摸”给小虫母送的新鲜蔬果。

  拍掉了手上的灰尘, 顾栖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目光落在不远处高大的灌木丛上——即使那灌木丛足足有两米高, 但依旧遮不住低阶虫族们庞大的身躯, 那些一眼就可以被看到了鲜艳外壳反倒是成了万绿丛中几点鲜的模样。

  顾栖扬声道:“出来吧,躲在那里做什么?”

  草丛窸窸窣窣动了动, 随后一个大脑袋终于颤颤巍巍、不知怎地从灌木丛底部探了出来。

  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低阶虫族那原始且庞大的虫形是一种可怖的怪物,可对顾栖来说,他足以在那些狰狞的脑袋、开合的口器、机械的复眼中看到一种傻乎乎的可爱。

  顾栖拍了拍身侧的巨型蜂和蠢蠢欲动的兰花螳螂, “把你的朋友们一起叫过来吧。”似乎是知道低阶虫族们在想什么, 顾栖看向才搭好的小石桌上几乎满到往下落到新鲜野果, “我很喜欢这些礼物,也很喜欢你们,所以都出来呗。”

  略带着央求的口吻,温温柔柔,充满了期待,几只听在心里的高阶虫族都快嫉妒死了,恨不得立马和那几只藏在灌木丛里的大家伙们互换身份。

  大约是因为有了虫母的邀请,巨型蜂昂头发出“嗡嗡”的震颤,那些伪装技术并不怎么好的低阶虫族才小心翼翼地跨越过灌木丛,一个个像是即将被检阅的士兵,昂首挺胸,直立着触角,舒展着虫翅和虫甲,格外努力地在年轻虫母的面前表露出自己最出色的一面。

  它们又羞涩又大胆,反光的复眼不敢直视虫母,可偏偏庞大的身体却小心靠近,试图一点、一点地拉近距离。

  顾栖莞尔,这是一群可爱到令人心颤的大狗狗呢。

  漂亮的小虫母盘腿坐在绿茵茵的草甸上,拍了拍自己的身侧,仰头露出了雪白的颈,“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吧。”

  看看千年前这群可爱又美好的生灵。

  虫母在低阶虫族的心目中魅力无限,光是顾栖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的第三天,方圆几十里居住着的低阶虫族们就得到了来自同族的“讯息”,过去它们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而长途跋涉,但现在不同,属于“虫母”的光环正闪闪发亮,一刻不停地彰显着魅力,哪怕是再宅居的低阶虫族都忍受不了。

  ——它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小虫母了!

  而此刻因为得到了虫母应允的见面,顾栖才知道霸占在小桌上上的野果不过是“伴手礼”中的冰山一角,那些自灌木丛中跨出来的低阶虫族们几乎把自己的家底儿、宝贝都翻着扛了过来。

  它们就像是那种远道而来的热情亲友,淳朴大方,虽然来自荒土,但却丝毫不会淋吝啬自己的好东西——

  庞大带着绒毛的狼蛛大老远地给小虫母背来一颗不知名品种的树,上面正结着黄澄澄的果子,瞧着便叫人垂涎欲滴,除了虫母它不叫任何家伙靠近这颗树。

  灰褐色且整体像是个发了霉的大面包的观音虫不远千里,圆滚滚的虫腹上叠着好几块漂亮的石片,每一片都足足有一两米的长宽,三根手指那么厚,这些石片长得很匀称,外表附着着一层淡淡的青红色,但在某些露出内里的却是灿烂的金红,热烈地令顾栖下意识联想到亚撒的双瞳。

  忽闪着大翅膀的蝶也来了,它从远方的湖水中捞了两条足足有小虫母腿那么长的鱼,整条来的路上鱼还不曾咽气,因此在刚到达的时候,那巨大的鱼差点儿直接蹦哒到小虫母身上,吓得蝶鳞粉乱飞,还是巨型蜂解决了混乱的场面。

  还有天鹅绒蚂蚁、萤火虫……凡是顾栖能叫的上品种的低阶虫族基本都来了,把小型星舰围了个结结实实,于是当某天清晨顾栖睡眼惺忪地扒拉在门口向外看时,就发现在遮阳伞之外的一整圈,里三层外三层已经被占满了,甚至还有很多低阶虫族在略后的位置使劲儿垫着脚、恨不得把复眼摘来扔在顾栖面前看。

  顾栖:……

  他就像是被层层叠叠可爱的小粉丝包围的明星。

  每一次,顾栖似乎都会对虫族的“痴汉”有新的认识。

  而作为“老熟人”的巨型蜂则变成了身兼重任的小队长,它扇动着半透明的长翅悬空在距离地面十几厘米的位置,前足、中足一起上阵,指挥着好叫这群大家伙们整齐有序、不推搡不吵闹地围观漂亮的小虫母。

  哪怕再原始、再野性,它们在面对虫母的时候都是最懂礼数的绅士。

  不仅如此,当偶尔顾栖眯着眼睛在躺椅上打发时间的空闲里,他看到巨型蜂领头,和另一群低阶虫族们窸窸窣窣嗡鸣着什么,它们很认真,认真到了口器张张合合都变成了“o”形和“一”形。

  顾栖有些好奇,于是他没忍住悄悄探出了精神力——他知道,低阶虫族们并不介意这样的行为,反而会因为自己的主动而欢欣鼓舞。

  于是第一次干“偷窥”之事的顾栖“听”到了回荡在自己精神力链接中犹如小儿牙牙学语的声音——

  【顾……栖……】

  【爱……他……】

  【我们……要……】

  【Ai……Gu……Qi……】

  【要爱……顾……栖……】

  所有的,那都是巨型蜂自己掌握的简单字眼,它一字一顿地将它们传递给了低阶虫族们。

  它告诉它们,小虫母是顾栖,而它们一定要很爱、很爱顾栖。

  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很多个虫母,但一定只有一个顾栖。

  “你们……”

  黑发青年无声喃喃,他看到了同样混迹在低阶虫族中的那四只虫,他们的体型在一群大家伙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偏生又格外认真,倘若哪只低阶虫族叫错了名、发错了音节,他们一定是比巨型蜂还要提前察觉的“小警报器”。

  那时候他们就会变成严厉的小老师,上蹿下跳地想要纠正低阶虫族的错误,可偏偏那些在野外战斗中是好手的大家伙总是格外不擅长这些,往往不断进行纠正的结果就是四小只虫子抓狂地揪着草地,就好像学习无望的人正格外惨烈地拔着自己的头发。

  又好笑,又感人,以至于顾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火山喷发的那天,在黄金抗着星舰将他送出火海的那一刻,他分明也“听”到了模糊的另一种声音。

  是谁在说话呢?低阶虫族吗?

  那似乎在说——

  【Ai……GuQi……】

  那不是毫无意义的字眼,而是跨越千年后才被小虫母察觉到的爱语——是“爱顾栖”。

  这似乎是一场他在千年前就造成的既定结局。

  有关于时间的游戏总是充满了令人意外的秘密,这一瞬间顾栖甚至分不清自己活在现实中还是梦境里,从躺椅上坐起来的黑发青年目光怔然,他呆滞地盯着不远处正在学习的虫族们,忽然开始思考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时间——

  到底是因为星际历3084年低阶虫族们的陨落,才有他穿越时间看到现在一切事物的今日?还是另一个时空的“顾栖”率先经历了星际历1818年的今天,才有了数千年之后来自低阶虫族们的爱语?

  纷杂的回忆和时空的交错在顾栖的脑子里搅动着,一个个没有头绪的问题就像是无解的谜题,令他想要探究却不知道从何而起,似乎一切的不同都是在那场爆炸之后重生为虫母所开启的,可那个时候又真的是一切的起点吗?

  顾栖忽然不敢确定了,此刻的发现让他察觉到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首尾相连的怪圈之中,毕竟在3084年的那颗荒芜星球上,他从未告诉过低阶虫族们自己姓什名谁,那么它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年轻的虫母禁不住自我询问,当他真的从这个时代回到3084年时,有关于过往的历史中,是否又会存在一个叫做“顾栖”的人……或者是虫母?而属于他的开始和结束,又是什么时候呢?

  在深思之下,一个大胆的主意缓缓冒头——如果他现在就把所有的低阶虫族从这颗荒芜的星球上带离,那么喷发于星际历3084年的火山是不是就不再是威胁他们生命的危险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冒头,如钟的嗡鸣瞬间从顾栖的后脑勺窜了上来,沉重又格外有压力,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将那股意图生生按了下去,那是一种警告、一种诉说着既定历史无法改变的提醒,是整段流动着的时间所给予顾栖幻想的回应。

  这一场时空的交错只有顾栖一人而来,走时也只能任他一人离开。

  因此,世界说:不可以。

  “呼……”

  那几秒钟的时间对于顾栖而言就像是溺死于泥潭中的绝望挣扎,当他从昏天黑地的迷蒙中重新看到远处的一群大家伙们,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满是冷汗。

  世界的旨意,不容违背。

  【妈妈!】

  雀跃的呼唤打断了顾栖的沉思,他低头便看到深红色甲壳的虫子一蹦一跳地冲了过来,他的口器里叼着朵红色的小野花,献宝似的昂着头,试图得到虫母的夸夸。

  原有的思绪逐渐从翻涌的波浪回归到沉静的湖水,顾栖知道自己想太多都没有用处,便暂时放过了自己的大脑,而那一瞬间来源于世界的警告还令他腹腔内翻涌着痉挛的难耐。他从已经有一米多长的虫子那里接过小野花,又拍了拍自己身下躺椅的空位置,“要上来吗?”

  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天降奇宝,深红色甲壳的虫子先是不可置信地甩了甩头,早就变得清亮的复眼中密密麻麻倒映着几百个黑发虫母的影子,他晃了晃垂在身后生着薄羽的翅膀,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前足搭在了顾栖的膝盖上,又目光灼灼地盯着瞧虫母的反应。

  本来是想让虫子坐到自己身边的顾栖沉默片刻,他看了看躺椅一侧留下的空隙,又看了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虫子,心中的天平动了动,似乎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早已经无声地倒向了他们——在短暂的混沌排斥之后,顾栖分得很清,他们只是一群被他救下来的小可怜,而不是当初咄咄逼人的高阶虫族。

  黑发虫母轻叹了口气,在虫子无措、准备撤下前足时,柔声道:“想上来就上来吧,不过你可要轻一点……我现在遭不住你的飞扑……”

  在虫子们还只有小臂那么长的时候,他们总喜欢几只拥挤着扑向顾栖的小腿,但现在体型已经超过一米的虫若是再扑上来,那结局一定不会太美妙。

  在顾栖回应后,都不用多加思考,下一秒虫子就颠颠地爬了上来——

  他很小心地抖落掉自己虫肢上的细碎草屑和灰尘,带着薄羽的虫翅颤了颤,小心地像是被子一般盖在青年的膝头;至于虫子的身体则略向前爬动,胸腹俯下,前足、中足轻缓地抱住了顾栖的腰,后足垂在青年的大腿两侧,稳当当地趴在了年轻虫母的怀里。

  温柔的属于虫母的馨香在弥漫着,淡淡的蔷薇花香和某些只有虫族才能感受到的腥甜,暖融融的温度透过虫母轻薄的衣料传递到虫子的甲壳上,明明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凉意,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会去渴求属于虫母的温度。

  深红色甲壳的虫子无疑是四只虫中第一个走上虫生巅峰的,这样的待遇自然惹来了其他几只的眼红,原本还教导着低阶虫族的他们都一股脑地挤了过来——

  体型略小的黄褐色虫子扬着翅膀从躺椅的另一侧爬上来,他的身形在时至今日的发育对比中略娇小,因此行动格外灵活,不一会儿就趴着占据了躺椅椅背的位置。虫子格外主动地蹿到了顾栖的脑袋后面,他铺开了自己的在阳光下散发着暗沉金的翅垫在那里,在精神力链接中呼唤着:

  【妈妈,靠我。】

  【很舒服。】

  顾栖没有拒绝,他微微向后倒去,后颈枕在了虫子的翅上,有种微凉的触感,而属于虫的脑袋也转过弯,轻巧地搭在了虫母的左肩上。

  见此,外壳已经彻底展现出银灰质地的虫爬上躺椅的尾部,他原本畸形的虫肢至今恢复了十分之八九,大约再有几天就能彻底康复。

  因为他的甲壳相较于其他同伴更加坚硬,因此虫子并不能当枕头、当靠垫,于是他聪明地退而求次,小心地趴在了躺椅尾部、顾栖的脚边。属于虫子的钳足绕过弯环绕在青年的小腿、足踝之上,而脑袋则正正好地落在了青年毛茸茸的拖鞋上,蹭一蹭,就是十足的舒服。

  最后,又只剩下那只比较温吞稳重的虫了。

  他不紧不慢地靠近,更为庞大的躯体坐卧在躺椅的侧面,半仰起来的脑袋轻轻枕在了扶手上,顾栖也格外配合,他在面对这群虫子的时候尽可能端平着一碗水,因此即使有时候这只虫表现缓慢,博爱的虫母也会小心地照顾到对方的情绪。

  黑发青年的掌心落在了虫子圆呼呼的脑袋上,他摸了摸,而被摸的这一位也舒服地闪了闪复眼,口器之下的颌部枕着扶手,开始与虫母一起享受午后的太阳。

  轻柔的风拂起,遮阳伞下的虫母和四只幼年体的高阶虫族们陷入了午后的休憩,不远处的低阶虫族们还围在一起,时不时看一看正睡觉的小虫母,便继续专注于属于它们的教学。

  在朦胧的精神力链接中,顾栖是伴随着某种摇篮曲入睡的,那首摇篮曲轻柔且深情地吟唱着——

  【爱……他……】

  【爱……顾……栖……】

  那是浮动且坚定的,来自于他们对虫母的爱意。

  梦中是遥远的星球,充满了原始的气息,崇山峻岭,没有潜在危险的火山口,有的只是灰绿色的冷杉林、遗落于人间的女神湖泊,有的是绿茵茵的大片草甸、盛开满半颗星球的米白色小野花,有的是不大不小的木屋、被撑起木桩的围栏。

  在这一片安宁的世界里,被捉来的羊群、兔子分别圈养在围栏中,专门被主人精心照料的蔷薇花丛盛开在小木屋周围,还在不远处开辟出一块田地种着顾栖喜欢的蔬菜、瓜果……身形庞大的低阶虫族们其乐融融,它们经营着这一片属于小虫母的农牧场,谁都卯足了劲儿想第一个种出顾栖最喜欢的东西……

  这里有巨型蜂、有观音虫、有狼蛛……还有在顾栖梦中消失了很久的黄金、海蓝、石榴、萤石……这里有他遇见过的所有低阶虫族,美好地也仅只能存在于梦中。

  于是顾栖不想醒来,他沉溺于梦境中的温暖,却又因为某种在脑海中响彻的喑哑哭喊而昏沉地半张开眼睛。

  黑发青年有些迟钝地从躺椅上坐起来,随着他的起身,其他几只虫子也零零星星恢复了清醒,都眨巴着乌溜溜的复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栖。

  顾栖还有些没有脱离梦境的迟缓,他愣愣地看着虫子们,半晌脑内的神经才从满是美好覆盖的梦境下清醒。他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巨型蜂身上,目光涣散,如同落入了某种深不见底的迷渊——

  “你们有听到吗?”

  被询问的虫族们都愣愣地晃了晃脑袋,来自精神力链接中的反馈都清清楚楚地告诉着顾栖一个事实——没有。

  它们什么都不曾听到。

  “奇怪,那是什么……”

  顾栖从躺椅上坐起来,原本蹭在他身边的虫子也配合地离开,只留下了一片逐渐转凉的余温。

  他看向不远处已经暗沉的天色,苍白的指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那喑哑的哭喊声似乎很痛苦,只在他沉溺于梦境的时候才荒凉地哀嚎着,可等他清醒后想要追寻后,却发现根本无路可寻。

  面对其他虫族们的疑惑,顾栖也有点毫无头绪,他甚至牵引着自己的精神力继续去寻找,但之前的声音却在脑海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算了……”

  实在什么都找不到的顾栖放弃了,他招招手,低阶虫族们和聚在他身侧的几个虫都过了帮忙搬东西,原本支开的遮阳伞、躺椅和摆在中间的石桌被移到了边侧,等一切都收拾好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原始星球上瞧着格外清晰的星辰招摇闪烁着,它们一闪一闪,马上就要抢过属于月亮的光芒了。

  顾栖把之前收集来的宽大树叶绕着星舰周围摆了一圈,上面还铺着他从备用仓拿出来的被褥,柔软轻薄,宽大的面料铺了一地,变成了低阶虫族们的窝。顾栖拍了拍被褥,“先睡在这里吧?不然你们一来一回太远了,多累啊……”

  位置有限,于是某些离家近的低阶虫族只好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往远处走,那闪烁着光芒的复眼恨不得将那几个已经躺在被褥上的同类取而代之。



  个别几位家近的低阶虫族:失策了。

  顾栖好笑地送走了几位迎着月色回家的大家伙,这才领着身后的四只跟屁虫上了小型星舰。

  黑发青年探出脑袋,冲着已经蜷起虫肢的低阶虫族们道:“晚安!”

  窸窣的嗡鸣声响起,它们回应着小虫母的问候,同样也回馈了每日都强烈不变的爱意。

  星舰内——

  虽然已经睡了大半个下午,但顾栖依旧觉得困,他格外懒散地趴在床上,见四小只想跟上了,黑发虫母率先用赤裸的脚尖拦住了对方。

  苍白的足抵在了虫银灰色的腹部,那是区别于外侧甲壳的柔软命门,足以高阶虫族清楚地感受到来源于虫母身上的温凉与软和。

  “不行,你们没洗澡不能上床。”

  比起一直或躺或坐在躺椅上的青年,四只虫一直活动在草丛中,这床单是顾栖刚换不久的,他可不想再被迫打扫卫生。

  被拦住的四只无奈只能耷拉着脑袋缩在距离虫母拖鞋不远处的地毯上,而已经裹着被子从某个角落中勾出联络器的青年则发现了久违的消息——

  过远的距离以及偶尔横在宇宙中运动着的阻碍物令这些消息不能实时传达,以至于顾栖也逐渐熟悉了这般滞后数日甚至是数月的交流方式。

  黑发青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床边亮着温和的光,他点开了熟悉的红点,就看到了来自某红发alpha的一连串消息。

  “好多啊……上一次收到消息好像都是很久以前了,还是3084年的通讯更方便啊……”

  无奈感慨一句,顾栖便开始认认真真地看那属于亚撒的“99+”,还有跟在后面林奈、西德的消息,以及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属于索兰和那位学长的消息……

  “嗯?”顾栖有些惊讶,他按着顺序先是一一回复了林奈的各种问候、西德有关于当前亚撒状况的偶尔汇报,而亚撒的那“99+”则被先放在一边,这才点开了索兰的消息框。

  那是一串很长很长的内容。

  【索兰】:你知道吗?从相遇的那天起我就很喜欢你、羡慕你,你的外貌、你的能力、围在你身边的人……明明我们都是来自三等序列星的贫民,为什么踏上升浮里亚后却这么不同呢?很久以前我还能在你的面前袒露着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可当后来我再回想时,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愚蠢的可怜又可笑……已经飞翔在空中的自由鸟又怎么会在意蝼蚁有什么期许呢?

  【索兰】:有段时间我真的好讨厌你啊,甚至是嫉妒、想要把你取而代之……好不容易,当我辗转在众位贵族alpha之间时遇见了可以带我跨越阶级的“贵人”,我试图在他帮助下实现最初的梦想,但我失败了……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而是他看到了你——一个比我更有能力的机械修理师,于是我就变成了可以被放弃的弃子。顾栖,你为什么就这么惹人厌恶呢?

  正看着信息的黑发青年一愣,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退出又确定了一眼这是否是来自索兰的消息——确认无疑。

  “怎……怎么回事啊……”

  顾栖是真的把索兰当朋友、当指引他走出黑暗的明灯,他一直期盼着未来“白鸟先生”的起飞,就像是他儿时的故事一般,在某一天拥有了图书馆的紫罗兰区内建立起展翅欲飞的白鸟雕像……

  原本还沉寂在身体上的倦意瞬间消失,顾栖直起身子继续翻看后面的内容——

  【索兰】:我很矛盾,我喜欢过你、嫉妒过你、憎恶过你、又羡慕过你,我想成为你,可始终不是你……当我发现他藏在书房里描摹着你的画像时,那一瞬间我歇斯底里地像个疯子,我撕碎了所有的画卷、我骂他无能、我在楼下的宴会中喊着他藏于黑暗的秘密……在可能被秘密处死的那天,我诱惑了守卫从这颗星球上逃离,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要去哪儿。

  【索兰】:为了防止被他找到,我辗转了很多星舰,从赫蒙特星域到无人管的自由星域,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但却知道自己快疯了。

  【索兰】:顾栖,在我彻底疯之前,我还能见到你吗?

  这是所有的、来自于索兰的消息,因为当前消息传递上的迟缓,顾栖无法确定它们的具体时间,最多不过猜测这些内容应该发送于三月之前到至今。按照索兰那模糊的说法,他只能推测出应该是对方得罪了某位贵族alpha,这才逃离了升浮里亚星、游离于陌生的星域。

  只是……

  顾栖拧眉,他回想到了这几年间的事情——

  当年他有些急匆匆地离开升浮里亚星后,在乘上星舰的同时给告诉了索兰这个消息,当时的索兰没有回复,只是在几天后发来了对方学长的联系方式,说是那位学长有些问题想请教顾栖。

  想着是索兰的朋友,顾栖点头答应了,那位学长似乎是典型的学霸,问了顾栖很多又关于器械修理的问题,甚至说起来头头是道,偶尔旅途无聊时顾栖便会和对方探究一些有关于机械上的问题。

  但随着顾栖距离升浮里亚星越来越远,消息的传递越来越慢,他与学长的最后一侧通讯是在两年半之前,而和索兰的则是两年前——自推过学长的联系方式后,索兰总是说自己很忙,最开始顾栖会分享给对方自己拍摄的景色,但几乎每一次都只能得到对方敷衍的回应。

  慢慢的,顾栖也收敛了这种倾诉欲,他和索兰的联系越来越少、消息也越来越简短,在今天意外收到的这一长串内容之前,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充满了单方面的关心以及单方面生疏的冰冷——

  【顾栖】:你最近还好吗?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索兰】:不用,我忙。

  【顾栖】:那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

  【索兰】:再说。

  【索兰】:还有,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

  【索兰】:很烦。

  冷淡到冻结了顾栖一切想要关心的欲望。

  当一段友谊只剩下敷衍时,那就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了,于是那段时间顾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思绪,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他不会再主动给索兰发消息,他对那位“白鸟先生”的倾诉欲以及某种无言的敬佩被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只是再与索兰无关。

  后来他偶尔从亚撒的消息中听说那位beta青年获得了某贵族的橄榄枝,地位一夜而起,还给自己的家乡捐赠了图书馆、建了雕像,人们称呼他为“白鸟”,意为“进取与努力”、也意味着“改变命运的不屈和永远自由的灵魂”。对此顾栖只是一笑置之,或许有些活在记忆中的偶像,就只能用记忆保存吧。

  他所放在心中一直当作是明灯的“白鸟先生”与现实相差甚远,甚至偶尔会令他恍然着只是一场梦。

  只是在顾栖所不知道的背后,索兰给出的钱是用于“教训”当初羞辱他的家人和曾经试图将他娶回家的区长少爷,于是在其背后贵族势力的插手下,紫罗兰区轻而易举地换了新任区长。

  巧合的是,在同一年间,当初那个眼盲的小姑娘薇薇安在爷爷老查理的帮助下,用顾栖留下的那笔钱与紫罗兰区的新区长进行商议、出资,建立了那座米白色、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漂亮图书馆。

  年仅十多岁的小姑娘拉着老查理的手,看着沐浴在晚霞中的图书馆、看着被工人们小心翼翼用绳索拉动立起来的白鸟雕像,一切的一切正如那一夜黑发青年所讲述的故事中的情景重合,让薇薇安知道原来看到白鸟真的可以带来好运。

  传唱着的故事是来自荒原之星上的黑发青年克服困难,熬过了种种困境,终于攒够了一张去往圣浮里亚星的船票。于是他穿越过瑰丽的宇宙星云、踏上了一段全新的征途,在那里他将大放异彩,并把荣光和希望带给自己曾经的家乡——白鸟图书馆因他而建立,白鸟雕像为他披满金光,于是人们亲切地称他为“白鸟先生”,至此一代又一代的故事流传至数百年后……

  而同样有着近乎黑色头发与眼瞳、来自于荒原之星、时间线相差无几的索兰,在故事的流传中被顾栖误当成了“白鸟的荣光”。

  顾栖以为自己是跟着别人的光在前进,却不想这一场被时间埋没的误会藏匿着他所不了解的隐秘: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就是那道指引了方向的光。

  ——在过去和未来中,顾栖为自己而于黑暗中点灯。

  黑发青年沉默地咬住下唇,他的唇色很艳,似乎从完全掌握了虫母的精神力后,顾栖浑身上下的颜色都变得格外具有对比性——常年如一的苍白肌理,清透的淡青色脉络,黑到发沉如漆夜的乌发和眼瞳,红到想让会想到成熟浆果的唇。

  非人感之下的美是一种来自于色彩的冲击,于是当他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时,便又衬得唇齿之间的颜色那么明丽,让任何物种都忍不住去追逐。

  曲卧在地毯上的四只虫悄悄地看直了眼睛,高阶虫族的复眼可以灵敏地捕捉到很多很多微小的细节,这一瞬间他们甚至能够看到虫母唇瓣上细细的、颜色略深一点的纹路,某种说不清的情愫涌动在虫子们的身体、心灵、精神中,正在无言的沉溺中催化着他们的生长……

  顾栖不曾注意到虫子们的变化,他捏着手里的联络器深深地叹了口气,在直面过索兰的冷漠、又看到对方的剖白后,顾栖本以为自己会难过,可那些划过于眼底的文字却令他发现自己的心绪早已经平淡到毫无起伏。虽然他不可能忘记“白鸟先生”这个名字在他低谷时期起到的作用,但是索兰……终究是不同的。

  在长达五分钟的沉默和思索下,顾栖缓慢打字做了回复——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回信对方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但至少这一段曾经的憧憬和友谊应该画上一个终结的句号。

  【顾栖】:我现在在很远的星域里,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但我认为最好的结局是不见。不过我还是希望以后的你能过得好。

  【顾栖】:祝安好。

  算是他对曾经的朋友最后一点的祝福吧……

  心底有些怅然若失,顾栖退出了索兰的消息框,才又向下看,看到了来自那位学长的消息。

  时隔两年多,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alpha还会联系自己,是要说什么吗?

  带着淡淡的好奇,顾栖点开了内容——

  【索兰的学长】:我要结婚了,有幸邀请你来吗?

  只有这一句话,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也没有结婚对象,顾栖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只回应道:

  【顾栖】:祝新婚快乐!

  【顾栖】:抱歉,最近不在赫蒙特星域,可能不太方便,感谢你的邀请。

  他和这位alpha学长的关系说到底也只是闲暇时交流机械修理的伙伴,谈不上亲近,甚至有种礼貌的疏远,所以顾栖拒绝的毫无心理压力,在处理掉了索兰和学长的消息后,他才重新翻回亚撒的消息框,认认真真地把那鲜红的“99+”挨个读了一遍,最后又一一做着回复。

  顾栖的回复肯定不及“99+”那么多,但他一定会回应亚撒所提出的所有问题和话题,等一个不差地回了三十多条消息后,顾栖才有功夫看向小型星舰的窗外——

  黑夜沉沉地压了下来,原本还有清朗的天空中似乎蒙着一层薄雾,昭示着第二天可能来临的降雨。

  夜已经深沉,困意重新席卷至顾栖的周身,他伸了个懒腰,把联络器放在床头柜上,便卷着柔软的被子埋在了自己的床褥之间。原本穿着睡裤的双腿有些不自然地相互摩擦着,某种从髀罅之间升腾的酥麻痒意一个劲儿地招摇着,可偏偏顾栖又困的厉害,最后在怎么也遏制不住的情况下,他干脆藏在被子底下褪了睡裤,放出了自己那条胖乎乎的肉粉色尾巴。

  室内暖黄色的灯早就被关掉了,被子被顾栖一股脑地拉在了下巴,于是后半截的虫尾便多多少少露出了一点。

  尾巴的主人早已经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陷入了沉睡,而这条尾巴也安安静静地横在那里,细密像是鱼鳞一般地淡金色花纹自虫母的人鱼线下开始延伸,它们像是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波后是另一波,以至于在暗色的室内形成了一片足以被肉眼捕捉的淡金色浪潮。

  被褥之间,那道从肚脐以下绽开的腥红色缝隙密闭着,周遭的皮肉缓慢无声地翕动,边缘的渐变像是层层叠叠的粉色贝壳,隐秘而无声;淡金色的鱼鳞纹路有意识地绕过这道娇嫩的缝隙,一直向更深远的位置移动,直到彻底包裹住虫母的尾端。

  这一幕落在了几只虫子的眼中。

  他们动都不动一下,只在黑漆漆的房间中瞪大了复眼,数以百计的小眼面中倒映着一切,那些起伏的金色潮水和肉粉色的尾部像是一道道音符,谱写出了最美妙的乐曲,牵动着这群即将迈入成年体的高阶虫族们回应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虫母吸引着他们,同时也引诱着他们体内独占的因子逐渐发酵……

  如果当高阶虫族们彻底发育起来,而虫母却无法控制这种隐秘、膨胀的占有与爱意时,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发生某种程度上的对调——虫子们独藏虫母,而虫母将永远活在他们的“荫蔽”之下。

  这是虫母能力的选择,也是虫子们本能驱动下必然会做出的事情,而最终这场主从关系所酝酿出的结果,均来源于虫母自己是否能够控制住这一群潜藏着原始野性的虫子……

  一片静默之中,顾栖扯着被子蜷缩地更深了。

  埋在被褥下的苍白躯干也逐渐被尾部的金色花纹所晕染,它们似乎格外独宠青年的后腰与肩胛,总是在脊背中段流窜于两个位置上相互奔走,一圈一圈,最终形成了相互绕圈的圆弧形,随后又悄然隐匿。

  所有的变化戛然而止,断得格外利落。

  依旧沉睡的黑发虫母毫无所觉地微微侧身,半截苍白的手臂从床沿上垂落下来,指尖轻轻擦过柔软的地毯。

  原本聚集在另一侧的虫子们无声靠近,他们嗅闻着虫母的手臂、肌理,占有着那馥郁的香气,随后拥挤在一起,试图在顾栖的手臂周围占据一席之地。

  夜还很长很长,长到顾栖做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梦;长到这颗星球的另一处有人倍感煎熬,只能咬碎满嘴的皮肉、吞咽着鲜血,劈开的指甲狠狠扣着地面,恨不得分担体内那股烧灼的痛苦——

  谁啊……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吧……

  与此同时,因塞特星域那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下,一艘机械改造感十足的星舰“呼哧呼哧”前进着。

  一乌黑波浪大卷的女人懒散地坐在驾驶舱,她把腿翘着落在了不远处的操作台上,黑色的皮质长靴包裹着她形状姣好的小腿,那不失力量感的肌肉一路蔓延至她的皮裤之下,随后是结实的、隐约可见腹肌的小腹,纯黑的半截背心挂在肩头,展现出那格外优越的身材,丰胸翘臀大长腿,以及一张明艳张扬的五官。

  她揉了揉微扬的凤眸,有些无聊地自言自语道:“啊……都走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烦死了!”

  修长的手指捡起一枚扔在操作台上的硬币掂了掂,她露出一个笑容:

  “真期待这一次的见面。”

  “——王血虫母。”

  作者有话说:

  他是自己的光,是自己的白鸟先生。

  恭喜宝宝们猜对啦!

  索兰和77其实就是相同境遇下的两个不同选择,他们有差不多的来历和背景,去了相同的地方,面对同样的刁难,但是因为最后的选择不同,所以他们也走上了不同的路。77是光的那一面,那索兰就是暗的那一面。

  77是薇薇安和老查理的贵人,等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们的后代又会成为77的贵人。都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