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转眼,就到了高考前一天,学校难得放了半天假。

  宋东阳没开车,反倒是骑了个自行车,说要带我兜兜风。我想自己也骑个车,跟他一起骑行,他却一定要我坐在他的后车座。

  我想着明天就高考了,也不和他拧巴了,他缓慢骑行,我就坐上了他的后车座。

  他喊了句:“搂着我的腰。”

  那样太像女孩子了吧,我装作没听见,并不想搂他。他却一脚踏地,停了车,哄我:“乖,搂着我的腰。”

  我默不作声,拒绝行动。

  “大宝贝儿……”

  “停。”

  我实在受不了了,他太肉麻了,不就搂他腰吗,我搂还不成?

  我搂住了他的腰,他笑得很开心,脚蹬了下地,又重新骑车上路了。

  六月的太阳很毒辣,宋东阳很快就骑到了阴凉的地方,我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回我:“去湖边,绕着湖骑一圈。”

  临水市并不大,市内也只有一个湖,因为湖的形状近似一个爱心,成为临水市情侣常去的地方,没有之一,而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都在这里谈过恋爱。

  我们当然是来过这里的,小时候我们经常在湖畔捉迷藏、弹弹珠、玩溜溜球,但长大之后,来得就少了,等到了高中,我们几乎就没来过。

  他载着我在湖畔的阴凉处骑行,柳树低垂,暖风拂面,心情十分自在。

  我单手搂住了他的腰,空出一只手来,去碰触柳树低垂的枝叶,他说我:“跟个小孩子似的。”

  但他没提一句制止的话,反倒是将车向柳树的方向骑了骑,让我更容易碰到柳叶。

  我玩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就又收回了手,重新搂上了他的腰。

  湖水波光粼粼,远处桥洞下,有渔夫正在泛舟,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宋东阳说:“高考后,我带你出去旅游吧?”

  “去哪儿旅游?”我心里清楚,高考后我说不定要躲着他的,但他同我聊这个话题,我又不能直接说不聊。

  “去威尼斯,那边的风景很漂亮。”

  “我没护照,更没签证。”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我不得不给他泼了冷水。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去。”

  “我还没钱。”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是我带你玩。”

  “那也不能让你出钱。”

  “那我们就去国内,更方便一点。”他让了一步,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没必要非要和我一起出去玩。”这句话我还是说出了口。

  “我们总要有个象征性的蜜月吧,书上说,情侣在一起后,总是要旅游一次的,磨合下彼此的脾气。”他说着说着就笑了,十分憧憬的模样。

  反驳的话在我的嘴边绕了好几圈,但一想到明天就高考了,我还是没说出口,不能影响他的高考,一切都等明后两天结束后,再谈吧。

  我沉默不语,他也没有逼问,只是继续向前骑行。

  湖畔的道路很长很长,但再长的路还是会到尽头,我们回归到了原点,宋东阳停下了车,同我说:“迟睿,我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吧。”

  “下车,我载你回家。”

  我们很自然地交换了位置,他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天气很热,我的腰上被他搂住的地方都出了汗。

  我没有叫他放手,因为我想起,方才我也是这么搂着他的。

  而这,应该是他能搂住我腰的最后一次了。

  我突然难过起来,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他。

  他不该喜欢我,我也不该和他搅合在一起的。

  第二天,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宋东阳自己没开车,但是让司机开车,亲自过来接的我和我爸妈。

  宋东阳的爷爷年纪大了,他爸妈常年在外地工作,抽不出时间回来。我爸妈带了两份的红牛和清凉油,一份给我,一份给了宋东阳。

  我们在高考考场大门内该分开了,宋东阳突然举起了右手,我也举起了右手,我们在半空中紧紧相握。

  我说:“宋东阳,你好好发挥。”

  宋东阳回了我一句:“你也是,大学见。”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在结束最后一门考试之后,我们班级的同学和所有曾经在一班读过书的同学一起,聚了个餐。

  聚餐前统一口径,谁也不准提这两天考得怎么样,但最后还是失控了,大家都喝得很多,到最后三两个抱在一起哭。

  我之前就控制了节奏,没有喝得很多,我惦记着把同学们都打车送回家呢。

  但酒精到底还是影响了我的神智,我睁眼看包厢里的同学,总觉得模模糊糊的。

  宋东阳现在也是一班的同学了,他喝得很多,但并没有醉,反正看着比我好多了。

  我抓着他的手臂,同他说:“陪我去下洗手间。”

  他眉头微蹙,一把就将我撑起,我的胳膊绕着他的肩膀,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撑着我,我们一起向外走,等解决了生理问题,我在水池前洗手,腰身骤然一紧,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有点不自在,心想大前天让你在池畔抱抱就算了,现在高考都结束了,怎么还能让你抱。

  但我的颈后骤然一热,我从镜子中看到他亲吻了我,像电影中一样,我们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心中的野性狂奔。

  他抬起了头,枕在我的肩头,我们在镜子中视线相对,我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是激情,是欲望,是疯狂。

  我们默契地进了洗手间旁边狭小的整理间,反锁上了门,整理间的灯光白亮,足够我看清他的每一丝表情。

  他凑过来亲吻我,过了几秒钟,我像刚刚松开发条弦的木偶,也热情地回吻他。

  我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让情与欲毫无阻挡。

  他喊着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像一把细小的刀,试图捅破我为自己筑起的冰垒。

  可宋东阳,倘若我不拒绝你,你的刀将长驱直入,划破我的心脏,让我为你痛苦,为你彷徨。

  你那么聪明,我也并不笨拙,何必要拉我走上一条并不平坦的路?

  我们在整理间折腾了许久,最后收拾好衣裳,又一起回了包厢,拼酒已经到了尽头,我酒也醒了大半,开始和依旧清醒的同学们一起,扛起人,到酒店的门口打车送人。

  等送完了最后一个人,我的脸上已经满是汗,宋东阳递了我纸巾,我想起背包里有湿巾,就卸下背包翻找。

  我发现了一封粉红色的信,宋东阳比我反应得更快,他说:“情书啊?”

  我把信向里塞了塞,“嗯”了一声,说:“可能是哪个小姑娘塞错的。”

  “不可能塞错的,就是给你的情书,你不打开看看?”

  宋东阳的语气还算平稳,但我能感受到,他是生气了。

  “小姑娘给我写的信,我总不能当着你的面拆开。”

  “那你是要答应她了?”

  “答应她什么?”

  “和她谈恋爱。”

  “应该不会答应。”

  我这么说了,宋东阳就一下子笑了,灯光洒在了他的脸上,俊美得不似真人。

  “你就看看?”

  “嗯。”

  “迟睿……”他喊了我的名字,眼里的情感几乎能溢出,我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我在犹豫,是等他说完之后拒绝他,还是干脆……打断他的话。

  “迟睿,你俩怎么还没回家呢,在这儿干嘛呢?”张鹏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过分奇特的气场。

  我也悄悄地松了口气,扭过头看张鹏,我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雯雯家就在附近,我把她送回家,想起你还在这儿呢,就回来找你了。怎么样,还醉着么?”

  “好多了,不醉了。”

  “咱俩家正好顺利,我们打个车回去呗?”

  “不用了,”宋东阳面色沉郁,一点也不吝啬显露出自己的不痛快,“我有车,你们一起上来吧,我把你们送回家。”

  “好,那就谢谢你了。”张鹏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不出,还是在装傻。

  他让宋东阳把我们送到了我家楼下,又跟我一起下了楼,说自己走着回去就好。

  宋东阳隔着车窗看了我们一会儿,到底开车走了。

  等确定宋东阳的车看不到了,张鹏收拢了脸上的笑,对我说:“迟睿,你小心点宋东阳。”

  “我小心他什么?”我心里清楚,但面上还在装糊涂。

  “他对你有想法,把你当女的的那种想法。”张鹏说得直白。

  “嗯,我会注意,谢谢你,兄弟。”

  “谢什么,我就怕你糊里糊涂上了他的贼船。”

  “不会的。”

  我们又聊了几句,张鹏叹了口气,捶了下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我回到家,简单洗漱下,正想睡觉,却发现自己的手机闪了下。

  有人给我发短信了?

  我伸手拿起手机,发现是宋东阳给我发的短信,内容也很简洁:“开电视,看临水市新闻频道,马菲菲判了。”

  我从床上下来,推门到了客厅,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调到了那个频道。

  很快地,画面出现了马菲菲,她穿着黄色的囚服,模样依旧不难看,但眉眼间的精神气,已经化为了麻木。

  旁白音冷静地响起:“被告人马菲菲,因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金融诈骗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力五年。”

  我有些惊讶,马菲菲怎么又扯上了故意杀人罪和金融诈骗罪?

  宋东阳又发了短信过来,我低头看了眼。

  “马菲菲买凶杀人,差点杀了以前学校的一个女同学,那女孩子一直是植物人状态,最近才醒来。”

  “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回了条短信。

  宋东阳的短信回得很快:“这是她遇见我之前的事了,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金融诈骗罪呢?”

  “她太贪心了,拿了内部的消息谋求利益。”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十几秒钟,又迅速地编辑短信问他。

  “你是他的合伙人么?”

  “这方面我没参与,不过前段时间,我给了她的内线足够的利益,让他反水把马菲菲咬出来了。”

  “咱们能打电话么?”

  “不太方便,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靠着沙发,将短信编辑又删除,删除又编辑,最后还是发出去了。

  “咱们学校之前的停课,是马菲菲利用宋家的权势干的么?宋家之前是马菲菲的靠山么?”

  “不是。”

  我松了口气,短信很快又到了第二条。

  “马菲菲认了个干爹,有些地位,之前一直传闻马菲菲是他丢失的亲生女儿。我花费了些功夫,拿到了两个人的毛发,做了亲子鉴定,并不是。”

  “然后你把鉴定结果给了马菲菲的干爹?”

  “嗯。”

  我想到了那个莫名被马菲菲买凶杀害的女孩子,给宋东阳发了条短信——“我有一个猜想,但没有什么证据。”

  “那位官员正在派人与那女孩做亲子鉴定,马菲菲最好不要那么蠢,不然就不止二十年的监狱生涯那么简单。”

  我盯着短信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把一直保管的宋东阳的手机翻了出来。

  我打开了手机,删除了所有的文件,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存储卡插了进去,复制了存储卡里的电影塞满了手机的存储空间,一键格式化掉,再重新将存储空间填满。

  我又想到,其实我可以直接把手机弄坏,但又有点舍不得。

  等我做完了这一切,宋东阳的短信又发过来了。

  “你会觉得我做得残忍么?”

  “不会。”

  “那就好。”

  “对了,迟睿,你想好去哪儿玩了么?”

  “再说吧,我困了,想去睡了。”

  “好,晚安。”

  “晚安。”

  我再次抬头,看向屏幕,屏幕中的马菲菲恰好也对准了屏幕的方向,她的眼里是一无所有的疯狂。

  我实在提不起怜悯心,只能送她四个字“自作自受”。

  我关了电视,将她从我的世界删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