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情商低也要谈恋爱[快穿]>第68章 故人之意

  萋萋芳草长亭忆,瑟瑟半江旧梦里。踏月行歌羌笛怨,声声惆怅故人意。

  一室酒香,门外歌吹,仍难掩席间尴尬。

  张源理立在桌畔,垂目肃身。欧阳庭扫了一眼,见他面有愧色便只弯弯唇角,表示不在意。张源理登时低下头来。

  白帢青衫的小皇帝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单拧着眉头打量这两人“眉来眼去”。

  欧阳庭抖了抖衣襟挽起袖口,慢条斯理替他换了茶:“白龙鱼服,陛……公子真会玩儿。”

  “朕今日带了很多侍卫!”小皇帝脸下意识应了,脸上僵了僵道,“亚父放心,此处说话很安全。”

  “比上次只带三四个侍卫安全。”欧阳庭嗯了一声,“当然入夜后调齐两司三衙动静大了些,下次禁军带内殿直左第一与第二班即可,第三弩直太过招摇。”

  “是,亚父。”小皇帝应了才一呆,恼恨地一拍桌子,“欧阳庭!”

  “草民在。”欧阳庭柔和地看他一眼,将茶奉上,“这容州竹茶想必是丞相的家底儿了,陛下记得回去后再赏他些。”

  “朕知道!”小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张卿,你且去找小德子领赏!”

  张源理干巴巴谢了恩,拼命冲欧阳庭使眼色。小皇帝老实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还不去?”

  张源理无奈,只得苦着脸告退。出去合上门,与德公公交换个眼色,认命地一左一右守着门。

  小皇帝深吸口气,接了那茶要饮,却见欧阳庭满眼不赞同之色:“怎麽?”

  “陛下,便是草民给的,也当试毒。”欧阳庭扫他一眼,“下次别光为了好看,脑袋上的宝顶里加根银簪子,并不费事。”

  小皇帝恼得抬起茶盏大大喝一口:“那索性毒死我算了!”

  欧阳庭叹口气:“陛下明年就十四了。”

  “所以朕可以不听你的了!”小皇帝将那茶盏重重放到桌上,发出一记闷声。

  欧阳庭当没听见,抿了抿唇道:“金翼五卫活着的还有不足百人,陛下不愿见他们,就放京兆府尹那儿当个衙差吧。”

  “那岂不是大材小用?”小皇帝哼了一声,“可别寒了报国之士一片热心!”

  “黄大人管得住他兄弟。”欧阳庭不以为意,“其余的人,丞相看得住。”

  “……朕不是说这个。”小皇帝别扭了片刻才轻声道,“梧儿没想杀你,亚父。”

  欧阳庭反而一怔,有些太过久远的画面慢慢浮出。他皱了皱眉,想必是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

  “亚父。”小皇帝似乎下定决心,起身行到他面前深深一躬,“好战必亡,这还是亚父亲自教的。”

  欧阳庭起身扶了他胳膊:“你倒记得。”

  “亚父说的,梧儿自然不敢忘。”小皇帝顿了顿又道,“父皇在时,征战连年。虽则攘外安内,但也令税役不止。”

  “草民——”

  “亚父!”小皇帝抓紧他的手,“你是朕的亚父!”

  欧阳庭叹口气,只得改口道:“微臣知陛下心善,亦知征战之苦。而陛下可还记得,‘好战必亡’之前,微臣教了甚麽?”

  小皇帝垂下头来:“忘战必危。”

  “如今能有凤朝万国来朝之威,正因如此。”欧阳庭还是抬起手来摸了摸他后脑,“威服四海、宇内皆清,并不是说两句漂亮话就能做到的。”

  “梧儿知道。”小皇帝闷闷应了一句,往前一步环住他腰道,“可梧儿总觉得穷兵黩武不是美事。”

  “……愿陛下勤政,海晏河清。”欧阳庭拍拍他背后让开一步,“也愿陛下亲政后,御驾能往西北一行。”

  “朕知道亚父是甘州人。”小皇帝无奈地看他退开,“与达怛有不共戴天之仇。”

  “而先帝对微臣有知遇之恩,自当遵守诺言。”欧阳庭请他坐了。

  小皇帝忍了忍还是低声道:“父皇究竟为甚麽要你当摄政王?”

  欧阳庭失笑:“陛下怎会有此一问?”

  “因为,因为朕想不明白。”小皇帝深吸口气道,“那时亚父已是贤靖王,再进一步,岂非将炭火堆在头上一般?”

  “安抚,试探,笼络。”欧阳庭给了他三个词。

  “安抚……”小皇帝慢慢想着,“那时亚父正在北疆,重创兀尔哈所部眼看就能扫平北患,却不得不急召你返京,所以安抚?”

  见欧阳庭微微颔首,小皇帝抿抿唇:“而此前你虽军功卓著,但朝堂与军营不可同日而语。一旦父皇大去,而朕又不能立即理政,亚父就——”

  “不是被冤杀,就将被逼反。”欧阳庭也不在意,直接道出原主的思虑,“哪一种都是内耗,先帝自然不愿见到。”

  “所以索性再推你一步。”小皇帝皱起眉来,“父皇就不怕你真的反了麽?”

  “你说篡位?”欧阳庭失笑,“没兴趣。”见小皇帝一脸无奈是以道,“而且先帝岂会毫无准备。”

  小皇帝想到边塞军与张源理等大臣,再一想暗卫也就垂下头来:“那笼络呢?是笼络你,还是助你之势?”

  “水至清则无鱼。”欧阳庭缓缓一笑,“陛下已学过管仲薨前如何论竖刁、易牙、开方三人。”

  小皇帝脸色一变:“那三人……”

  “以忠心论,自然无可挑剔,但以亲缘论,本王庆幸不是他们亲戚。”欧阳庭柔声道,“不知陛下以为,为何管相生前不杀他三人?”

  “因为,因为……说了也无用?”小皇帝讷讷道。

  “这倒也是个道理。”欧阳庭颔首道,“那三人虽则私德有亏,单为侍奉桓公,怎能因‘忠君’而弑臣?且桓公……也喜爱逸乐,有管相在,他三人不敢作乱。”

  小皇帝深吸口气道:“但后来,桓公还是召回了那三人,直接酿成了齐国宫廷内乱。”

  “微臣愚以为,天下万民,德行不一。陛下身边,自然也当有不同之人。”欧阳庭交握双手,“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是不是?”

  “多谢亚父教朕用人之道。”小皇帝鞠了一躬。

  “陛下多礼了。”欧阳庭转回先前的话题,“既已论古,不妨说今。定北疆乃本王毕生所愿,而先帝深知一旦本王摄政,定会不遗余力敉平边患。到天下大定时,陛下也差不多该亲政了。”

  小皇帝心头大震,抬起眼来望过去,只见他的亚父一脸平静继续道:“剪除一个权臣,是陛下亲政立威的最佳手段,而此前的……穷兵黩武已令天下甚苦,陛下只需宽待,自然万民归心。”

  欧阳庭说完了才见小皇帝面色苍白:“怎麽?”

  小皇帝抖着嘴唇道:“亚父既然早已想通这些,为何还——”

  还认死理?

  欧阳庭也很无奈。原主的想法就是那麽一根筋:忠孝节义,马革裹尸。你们古代人那麽会玩,是真的没想过有一天可能被穿越麽?

  小皇帝见他不应,只管执拗地拉着他手。

  欧阳庭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他自己内心其实不太认同的话:“文死谏武死战。”

  小皇帝紧紧抓着他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欧阳庭由着他感伤了一阵才道:“今日见过陛下,微臣也算了了桩心事。这就请辞吧。”

  小皇帝猛地抬起头来:“亚父!”

  欧阳庭摇首道:“就如威北将军会揣摩上意暗中行事,微臣也不敢保证自己手下人都干净。官官上下其手,总有疏漏。即便陛下相信微臣绝无反心,但陛下也不可甚至不敢重用摄政王一脉所出的官员吧。”

  小皇帝被说中心事,咬唇不语。

  “所以何必令陛下为难?”欧阳庭笑道,“反正微臣已属‘失踪’,只要陛下金口玉言定臣‘已死’,摄政王‘余孽’自然树倒猢狲散。”

  小皇帝皱紧眉头:“然后你就好和那个甚麽玉镜逍遥快活去?”

  欧阳庭不觉柔声道:“凤朝如此大,总容得下两个毫无野心的寻常百姓。”

  “若朕不准呢?”小皇帝咬牙切齿挤出这句话来。

  欧阳庭叹口气:“那就请陛下当真杀了微臣吧。”

  “你以为朕不敢?!”小皇帝怒视他。

  欧阳庭点了点桌上酒水:“陛下并未一来就将微臣擒住,想来是有话要问。如今微臣已知无不尽和盘托出,死生不过陛下一念之间。”

  “朕还有一问!”小皇帝深吸口气道,“你,你对先皇,当真没有……没有半点私情?!”

  欧阳庭差点儿被呛到:“私情?”

  “……你一直未娶亲,先皇也曾多次提过,每次你都,敷衍了事。”小皇帝低着头,看不清面色,“直到先皇大去前,你才,收了玉镜。”

  欧阳庭觉得有些难以解释。

  原主对先皇是涌泉以报知遇之恩,原主也当真是个基佬。要说这种崇敬爱戴里一丁点儿慕艾之情都没有,那也有些绝对。但先皇可是正儿八经的直男……所以原主是默默放弃了对吧。

  小皇帝见他一直不答,不由心中酸涩。

  欧阳庭斟酌片刻才道:“陛下多虑了。微臣一丝一毫亵渎先帝之心也不敢有,况且将军百战死,又何必连累妻小。”

  “那你,为何不肯辅佐朕呢?”小皇帝仰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某些看不明白的光亮。

  欧阳庭摇头道:“于治国一途,静安比微臣更合适。”

  “亚父!”小皇帝突然低喝一声打断他,“朕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一定要走,不肯留下来陪朕!”

  欧阳庭看着他的脸,脑中涌现的是前几个世界里这同一张脸或有心或无意破坏的情景。忍不住皱起眉来:“……陛下何意?”

  “朕,朕……我不会杀你亚父!我也会让你一直当着摄政王,你不想当官我也不逼你,你的手下只要没有谋反之心都不会有事。”小皇帝急急道,“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欧阳庭看着他的眼睛实在忍不住道:“为甚麽?”

  “因为,因为朕对你——”

  玉镜猛地睁开眼睛,黑乎乎的屋内有种隐秘的压抑。许是做了噩梦,他却半点都想不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终究心神不宁。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索性起身坐到窗下,望着黑沉沉的天发呆。

  一个黑影唰的从屋顶翻下,落在窗前,一把捂住玉镜的嘴低声道:“嘘——”

  玉镜眨了眨眼,微微点头。

  那人笑嘻嘻松开手:“聪明。”

  玉镜奇道:“阿虎?”这就一时恼恨,“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为何不跟着保护王爷?!”

  “我本来就是王爷派来保护你的。”阿虎穿着紧身黑衣,仿佛与廊下夜色融为一体。

  玉镜皱了皱眉:“算了,那你现在……”这就大惊失色道,“莫非是王爷遇险?”

  阿虎连忙摆手:“你别胡思乱想,不过是王爷派我来找你。”

  玉镜一喜,却又生疑:“此刻?”

  阿虎煞有介事点点头:“王爷让我带你去个地方,悄悄走,不可惊动旁人。”

  玉镜皱皱眉:“可王爷没和玉镜提过。”

  阿虎眨眨眼:“怎麽,你还信不过我?”

  玉镜不动声色,窗下的手拂过桌边抓过烛台:“那,可有王爷的信物?”

  “信物?”阿虎转转眼睛,自怀里仿佛掏着甚麽道,“有有有,看我差点儿忘了——”

  玉镜便握紧烛台微微探头看去,却眼前一花颈后一痛,跟着就软下身来。

  阿虎甩甩手,瞄了一眼玉镜还抓着的烛台道:“还算我机灵。”

  这就嘿嘿一笑,背起玉镜闪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