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的要求太突兀, 打得官聆措手不及,他想过梁泽可能会跟他要程斐的画,或者拿他爱钱的事故意跟他要一笔巨款, 或者更恶劣的逗弄,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要求。

  这样一个算不上要求的要求。

  以至于官聆张着口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捏着箸尖的手也僵在半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连空气都倏然间停止了流动。

  “怎么?”梁泽率先打破沉默, 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不悦,“很难吗?”

  “不……”官聆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又顿住,胸腔里咚咚直跳,搞不清是因为这个问题太突然他下意识的紧张还是别的。

  这个问题超纲了, 他一时间回答不上。

  “不难还要思考这么久?”梁泽啧了声,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 “不是说喜欢我吗?再多一点就不行了?”

  官聆对上他漆黑的瞳仁,底下情绪涌动,分不清那些涌动的情绪是揶揄还是真情实感,官聆只觉四目相对的瞬间, 心跳倏的漏了两拍然后又咚咚咚跟上了发条似的蹦哒个没完,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谎言导致的心虚还是因为梁泽话里的喜欢二字。

  “哎呀,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梁泽啧了声,一脸失望,“你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我, 是我强人所难了。”

  诶?官聆一脸懵逼,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所以你之前说会努力什么的也都是在敷衍我吧?”梁泽惋惜的问,神情看起来颇为受伤。

  官聆心里咯噔一下, 下意识摇头,“当然不是……”

  “哎,我都懂。”梁泽继续自说自话,“你跟周锦航说的那些话应该也不是出于自愿,肯定是他把你当作假想情敌了找你茬儿你一激动才胡说八道的,是我为难你了。”

  呃……虽然他确实是一激动胡说八道了这些,可怎么事实从梁泽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变了味儿呢?

  “情场浪子卫杰有句话细品起来说得好像还有几分道理。”梁泽思维异常跳跃的说。

  官聆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道,“他说什么了?”

  “这搞对象啊还是得找喜欢自己多的,”梁泽学着卫杰的语气道,“不然谈个恋爱心理也会不平衡,容易闹矛盾,还会影响感情,最主要啊,要是找的那个不怎么喜欢自己,那得多伤心啊。”

  呃……官聆抽抽嘴角,实话实说道,“这话还真不像是卫杰能说出来的。”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梁泽一本正经的道,“他平时虽然浪了点儿,但心里比谁都清楚,其实他谈这么多女朋友都没个长性就是因为这个。”

  官聆一知半解的哦了声,梁泽扫他一眼,继续道,“我这个人呢比较悲观,受不了伤心难过。”

  官聆:“……”

  梁泽看向他,表情透着点儿伤感,语气也带了几分悲凉,“所以你不用为了讨好我而敷衍我,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要对我没那个意思,咱们也还是朋友,该发你的工钱我也不会少你一分的。”

  官聆下意识脱口,“不勉强啊……”

  “真的?”梁泽挑起一边眉毛,“我瞧着你挺勉强的呀。”

  这话让官聆陷入了沉思,一开始他编这么个谎确实是为了让周锦航不好过,所以他才会在梁泽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他想跟他假戏真做当真情侣,可真要追根溯源的说勉强,好像确实也谈不上,真要说的话,心虚的担忧更甚吧,自昨晚那个梦后,他一面对梁泽就忍不住幻想谎言被戳破后的情景,然后就没来由的担心起来。

  担心梁泽会生气,担心梁泽会因此记恨自己,担心他们之间眼下的平和会被一刀切碎……所以每每谈到关于“情感”的问题他都不自觉的忐忑、紧张,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素呢?官聆一直克制的不去深究为什么,直到从梁泽的口中听到他说自己在勉强,他才出声反驳,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法冒出脑海,他并没有觉得勉强。

  为什么没有觉得勉强呢?官聆想,大概因为梁泽是他醒来后唯一一个真正关心过他的人,也可能是梁泽看似毒舌的表皮下不经意流露出的纵容和温柔,抑或是他明确的拒绝了周锦航的示爱却没有拒绝自己,抑或是……自己对他也有那么一丝好感?

  官聆觉得脑子有些乱,像一锅煮沸的粥,咕噜咕噜的各抒己见,吵得他没办法认真思考这个中缘由。

  梁泽见他久久不答,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前面铺垫这么多,他以为官聆是因为不好意思太过直白的表露心迹所以才吱吱唔唔扭扭捏捏,可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梯子都递到脚底下了,他也不踩着下来,梁泽不由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是自己想多了。

  自作多情的以为一个人喜欢自己,还肆无忌惮的在那个人面前屡次提及,这种傻逼行为要是真被打脸了,尴尬不说还折脸面,可梁泽心下却没有猜测后颜面尽失的尴尬和恼羞成怒,反而失落大过所有。

  倏地,梁泽有些害怕听到官聆的回答了,几乎是这个猜测涌进大脑的同时,他慌忙改口道,“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我重新想一个吧。”

  开玩笑?

  官聆一怔,照理说这话更像是一个台阶,他顺着下来就可以免除纠结和尴尬,可听到梁泽说他是开玩笑的,心里又没来由的有些空。他不由想,梁泽果然是在逗自己玩儿么,不然他都在卫杰面前扛下自己撒的谎了,又为什么偏偏不答应自己呢?就是为了吊着自己,让自己向他示好讨好他,满足被人追求的虚荣感?

  官聆还没理清自己的不勉强是出于什么原因,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

  “先吃饭吧。”梁泽转移话题,冲官聆道,“一会儿还得去医院呢。”

  官聆低低的应了声,手上的筷子却迟迟没动,梁泽还没答应他画廊的事,可如果自己就这么信誓旦旦的答应他提出来的那个要求会不会对梁泽太不公平?那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呢?

  官聆心里乱得很,一顿饭吃得敷衍了事,梁泽也没好到哪儿去,基本算是貌合神离的吃完了这一餐。

  梁泽率先推开碗筷站起身,“我去换身衣服。”说罢也没等官聆做出反应,抬步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

  官聆端着碗僵坐在凳子上,视线不自觉的追着梁泽的背影,直到对方拐进了房间没了影儿才收回,他隐隐感觉梁泽似乎有点儿不大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因为自己的勉强?可自己说了不勉强呀。

  官聆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拉干净,把碗盘都放进餐车后离开厨房,他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儿,鬼使神差的走到衣帽间门口,扒着门框像做贼似的偷偷往里瞄。

  梁泽脱掉身上的家居服,在一排排衣架上扒拉了件黑色的衬衫下来,对着穿衣镜系扣子的时候从镜边儿处瞥到门框那边探出的一小截脑袋。

  梁泽假装没看见,配了条同色高腰浅口西装裤,衬得双腿又长又直,官聆偷偷往里瞟,他还是头一回见梁泽穿黑色衬衫,莫名觉得有点别样的性感,一时间竟忘了挪眼。

  “好看吗?”梁泽不知何时走到门边,左手支在他头顶上方的门框上,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问。

  偷看人家换衣服被当场抓包什么的不要太尴尬,官聆窘迫的垂下眼睫,一双眼睛死盯着脚尖儿,心里的咆哮声都快嚎破天际了: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咋跟瞎了似的半点儿没察觉?

  “好看吗?”梁泽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遍。

  官聆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住起来,只觉得耳朵尖儿热烘烘跟被火烤过似的,尴尬和不好意思包裹了全身,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好看。”

  梁泽没吭声,擦着他出了衣帽间,脚尖一转进了旁边的主卧,官聆自然没脸跟进去,又不想杵在原地兀自尴尬,逃也似的回了客厅。

  梁泽从主卧出来的时候官聆正站在岛台边儿拿着玻璃杯大口大口灌水,那样子跟渴了八百年似的,不知是喝得太急了还是自己的脚步声把人给吓着了,官聆一口水呛得很结实,撑着岛台咳了起码能有一分钟。

  梁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没打趣也没调侃,更没有上前关心一句,跟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官聆咳得脸红脖子粗,眼泪花花在眼眶里直打转,眼珠上跟蒙了层雾似的,等一口气缓过来后转身看向梁泽,“收拾好了吗?”

  梁泽嗯了声,触及到对方那双雾似的眸子,几分钟前的不快倏地就没了影,脑海里满屏的弹幕狂飙而过:这他妈也太好看了吧!

  本来是想冷脸晾他一会儿,结果自己倒先没忍住,问了句废话,“呛着了?”

  刚刚被冰水消减下去的尴尬又悄眯眯爬了回来,像水蛭似的吸附全身,因为尴尬,下意识想清清嗓子,只是刚刚一顿猛咳带着嗓子拉扯得有些疼,官聆下意识蹙了眉,摇摇头,“没事。”

  梁泽睨了他一眼,擦过他往玄关走,“那出发吧。”

  错身时带起细微的风,风里夹杂着淡淡的馥郁香气,像花香中参杂了浅淡的酒香,又像不经意染上的淡淡烟草香,官聆一怔,这人去医院打个吊瓶居然还喷香水!

  梁泽挑好鞋都换上了发现官聆还杵在原地发愣,忍不住出声催促,“撒什么臆症呢,走了。”

  官聆回神,窘迫的扯了扯嘴角,不经大脑的脱口问道,“你去医院怎么还喷香水啊?”

  梁泽拿了车钥匙打开门,“医院消毒水味道太重了,不好闻。”

  官聆了然的点点头,也不知是习惯了讨好还是下意识的称赞,他说,“还怪好闻的。”

  梁泽眉眼间终于染上了两分笑意,转头看他,“是吗?”

  “嗯。”官聆一边换鞋一边特真诚的点头,“闻着就挺高级的样子。”

  “高级?”梁泽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称赞,不由好笑道,“有多高级?”

  “嗯……”官聆半眯着眼睛想了想,说,“有点儿醉人。”

  梁泽没有跟人谈论香水的经验,在挑选香水上也没有过多的喜恶,不过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评价,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问,“那你醉了吗?”

  官聆神情微微一怔,对上梁泽带笑的眼眸,气氛倏地暧昧了起来,耳朵尖儿不争气的又被烤热了,他别开眼,视线落到梁泽挂在食指上的车钥匙时转移话题道,“我来开车吧。”

  梁泽伸手将车钥匙递给他,官聆接过来,一抹浅淡的香飘进鼻息间,官聆没来由的心跳加速,不知是为这醉人的香还是梁泽那双醉人的眼。

  “喜欢这个香?”梁泽转身往外走,没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说,“改天送你一瓶。”

  官聆秉持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婉拒道,“不用。”

  “不是说高级吗?”梁泽啧了声,趁着伸手摁电梯的动作偏头扫了他一眼,“我送你又看不上眼了?”

  “当然不是……”官聆忙否认,又怕梁泽误会,随口扯了个理由,“……这不年不节的,收礼物不合适吧。”

  “国庆,祖国母亲的生日,”梁泽说,“怎么能说是不年不节呢。”

  官聆嘴角抽搐了几下,有点无从反驳,只好生生应了,“那……好吧。”

  “这么勉强?”梁泽蹙着眉啧了声,佯装不悦,“那算了,当我没说。”

  又是勉强!之前那个坎儿还没过呢又来一个,官聆急于辩解,压根儿没注意梁泽的神色,解释道,“没勉强,就是……”官聆咬咬唇,尴尬的道,“平白收你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你都送我画了我送你一瓶香水这顶多叫礼尚往来,”电梯上来了,梁泽率先往里走,说,“不用不好意思。”

  官聆小声嘀咕,“……画不是还没送么。”

  “那就等你送了我再送你。”梁泽摁下负二层的按扭说。

  长这么大,除了念书那会儿跟同学互送生日礼物外,他倒是给周锦航送过一块表,花了他不少积蓄,反观周锦航,除了一间画廊的前期投资好像也没送过他什么,思及此官聆心情颇为复杂,不由感慨万千,他跟梁泽明明是假情侣,却走到了互送礼物这一步,反观他的上一段感情,真真是大写的失败呀。官聆不由反省,他那时怎么就那么瞎呢?

  “好像你不大乐意呀?”梁泽偏头看他说。

  “嗯?”官聆回神,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官聆刚刚走神想到了以前,这些不便与梁泽说,便随口扯了个理由,“我画还没开始画呢。”

  梁泽会意,笑道,“那我先送你吧,你慢慢画。”

  官聆神情复杂的点点头,“好。”

  “应该不觉得勉强吧?”梁泽又问。

  怎么老纠结这个呢?官聆不能理解,自己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真不勉强一点儿都不勉强我心甘情愿。”

  梁泽满意了,电梯叮一声到了负二层,梁泽率先抬步出去,官聆紧跟其后,走了两步前面的人突然顿住,官聆一个不察没收住脚撞到了梁泽背上,鼻尖在对方宽阔的肩背上撞了一下,官聆下意识想往后退,梁泽快他一步转过身,姿势变成了面对面,距离极近,一股浅淡的馥郁香气霎时席卷而来,将他整个团团笼罩住,彼时,梁泽那句带着浓烈暧昧的话在他脑海中闪回。

  那你醉了吗?

  官聆不想否认,这一刻确实有点醉,还上头。

  梁泽垂下头,视线与官聆的平直,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毛孔和微微轻颤的眼睫,他轻声问,“那更喜欢我一点还勉强吗?”

  距离太近了,官聆能感受到梁泽说话时喷洒在自己颊边的热气,明明只细微的一点,却好似火烧火燎般,将他整张面颊都烤熟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思绪一团乱麻,全身的血液好像都不听使唤的开启了逆行模式,心跳如擂鼓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好似要冲破这薄薄的一层皮肉跳将出来。

  像是受了某种蛊惑,鬼使神差的,他摇摇头,低声回答,“不勉强。”

  梁泽循循善诱,声音低低沉沉中带着点儿蛊惑般的温柔,“心甘情愿吗?”

  官聆紧抿着唇,视线望进那双温柔的黑眸里,像落进了一汪看不见底的泉,好似被人下了降/头,他赧然的垂下眼睫,微微启唇蹦出个细若蚊蝇的“嗯”。

  作者有话要说:

  梁泽:“我靠美色征服世界!”

  官聆顶着满脑袋问号:“世界?”

  梁泽:“你就是我的世界!”

  官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