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之于他跟梁泽现下的关系来说, 实在有点儿得寸进尺了,所以官聆问完就后悔了,他立马扯了个笑, 语带轻松的说, “我开个玩笑, 你怎么不笑呢?”

  梁泽笑不出来, 因为官聆说这话时眉宇间藏着几分坚毅和几分他不太确定的期待,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 而且这个玩笑听着也确实不太好笑。

  梁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郑重其事的说,“你要碰上什么事了,跟我说。”

  比起那晚的带着询问的关心,今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种承诺, 比起梁泽直接跟他许诺说帮他更来得窝心,官聆冲他咧嘴一笑, 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夜风吹过树梢,挠得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在路灯的光晕下摇曳, 拐过前面的街口就到梁泽停车的那个十字路口了, 这边人多车少,住宅区离得也近,街道处便把右边的那条道划成了临时停车道,整条路改成了单行道。

  “你怎么回?”拐过街口官聆摸出手机问, “叫个代驾吗?”

  梁泽想起昨晚的那个代驾, 不满的蹙紧眉心,答非所问的道, “我先送你回店里吧。”

  “不用,”官聆脱口道,“又没几步路。”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拒绝?梁泽心下不悦但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一改刚刚的绅士风度说,“那你陪我一起等代驾吧。”

  官聆本来也没想着先离开,摸出手机靠在车头上找代驾,时间有些晚了,大学城这边并不是夜生活最丰富的地段,等了两分多钟也没等到人接单。

  “要不打出租吧?”官聆转头问梁泽。

  梁泽靠在车门边,一手轻轻覆在小腹上,眉头轻蹙着,官聆注意到,问,“怎么了?不舒服?”

  梁泽摇摇头,一句没事揭了过去,问,“找好了么?”

  “没人接单。”官聆将手机转个向给他看,“出租车好像也挺少。”

  这条街毕竟不是主商业街,平时车就不算多,十一点的夜里更甚,两人在夜风里等了五六分钟,好不容易等来两辆出租,都载着客。

  “怎么半天不来辆车?”梁泽脸色不大好看,估计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冲官聆嚷道,“这破地方平时看着也没破到连出租都没有的地步啊?之前街上那些人都是飞回去的?”

  “放假了,大多学生都回家了,”官聆耸耸肩表示无奈,“好吃街十点就收摊儿了,该走的也都走差不多了,这个点儿怕是很难等到车了。”

  梁泽摸出手机,琢磨着要是叫家里司机过来接得在这儿傻等多长时间,便听官聆说,“要不到我店里凑合一晚?”

  梁泽想也不想的回,“想得还挺美。”

  官聆只是按当下形势随口一问,没想到遭来梁泽这么一噎,顿时尴尬不已,张着口想解释又有点儿力不从心,眼下两人的关系,确实是他觊觎着梁泽,这节骨眼儿上自己提这么个建议,对方想多也是情理之中,官聆只得把这哑巴亏给咽了。

  梁泽成功当了回话题终结者,气氛陡然降了好几个度,空气里尴尬弥漫开来,将两人紧紧裹住,梁泽下意识侧脸朝靠在车头那儿低头瞧手机的官聆看去,侧脸被手机灯照得发白,薄唇紧抿成线,表情看着不大爽利。

  梁泽当即便后悔了,谁都要面子,没有谁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会在那个人面前变得卑微,这要换作自己被人这么拂面子,估计早发作了。

  思及此便想补救一下,可梁泽又拉不下脸来主动服软,便勉为其难的道,“那就凑合凑合吧。”

  官聆诧异的转过脸,像是怕他反口,梁泽立马道,“干嘛?后悔啦?”

  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官聆无语的叹了口气,冲梁泽偏偏头,“走吧。”

  这么冷淡?梁泽拧着眉跟在他后头,暗自揣测,这就生气了?不至于吧?

  两人之间隔了五六步,梁泽不悦的冲官聆的背影嚷道,“你走慢点儿。”

  官聆这几天说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说什么都让着他,这会儿突然就有点儿受够了,借着酒劲回,“你那大长腿是摆设吗?还走不过比你短的?”

  梁泽不要脸的在后面回,“我这大长腿长来就是为了好看的。”

  官聆无话可说了,驻在原地等他,就两三米的距离,梁泽跟走猫步似的,挪一步都好像费了多大劲儿一样,官聆不由打趣,“吃撑了走不动啊?”

  梁泽没搭理他,好似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官聆没碰到过翻脸如此快的人,想半天也没想出来是不是自己招的,连道歉都无从下手,只好作作样子伸手往他胳膊上扶了一下,玩笑道,“爷,小的扶您。”

  梁泽哼了声,嘴角微弯,脸色倒是比刚刚好了一点儿,但轻蹙的眉心却并未因此而舒展,官聆心说真他妈见鬼了,大姑娘都没这么善变的。

  前面有个24小时便利店,官聆松了扶着梁泽胳膊的手说,“家里没有多余的牙刷毛巾,我去给你买,你……是跟我一块儿还是在这儿等我?”

  梁泽像是真的走累了,视线瞥到店门口的两张桌椅,终于开了金口,“我坐会儿等你吧。”

  官聆没意见,松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身,“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梁泽摇摇头,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官聆便没再多问,抬步进了店里。

  时间太晚了,便利店里除了上夜班的店员一个客人没有,官聆进去的时候店员正趴收银台那儿用手机看剧,声音开得很大声,听到门铃声抬头扫过来,冲官聆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官聆在这边住了这么多年,平时买东西基本都是来这家店,跟这里的老板店员都挺熟,进店后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要买的东西,然后到收银台结账。

  “今天这么晚还出来买东西?”今天上夜班的是个年轻小哥,动作麻利的一边扫码一边跟官聆闲聊。

  “刚吃完饭回来,”官聆用手机扫码付款,也没要袋子就这么把毛巾牙刷拿手里,冲小哥点点头,“辛苦。”

  出店的时候见梁泽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眉心还蹙在一起,表情像谁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臭臭的。

  “买好了,”官聆冲他抬抬下巴,“走吧。”

  梁泽往他手上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跟他一道往店的方向走。

  官聆顺着他的视线往手里看了一眼,想到这人在小事上挺挑剔,便主动解释说,“东西不多就没要袋子,毛巾一会儿到家用开水烫过再给你用。”

  梁泽点点头没吭声,官聆悄悄打量他的神色,没忍住问,“你是不是不想去我那儿凑合?”

  梁泽看过来,官聆兀自分析,“我那儿环境恶劣,就一间屋,去了可就只能共处一室了,你怕我赖上你?”

  梁泽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你想得美”倒确实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不过那话调侃比较多,没想到官聆会这么正儿八经的问出来,梁泽愣了愣,避重就轻的答,“你那儿环境确实不好。”

  想到自己那跟2811的浴室差不多大的卧室,官聆莫名有点儿羞愧,刚跟梁泽接触那会儿,他总暗暗拿自己跟他作比较,总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如他,可自己暗戳戳的对比和被对方亲口嫌弃又是另一回事,听到梁泽这么说官聆心里还是有点儿憋闷,做程斐时他们之间就有差距,如今换了个躯壳,这差距反倒被拉大了。

  梁泽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大喘气似的接道,“不过我不嫌弃。”

  闻言官聆侧头看他,梁泽继续说,“我没那么娇气。”

  官聆放下心来,又听梁泽说,“我也不怕你赖。”

  小心脏没来由的漏跳了半拍,官聆一怔,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听这意思我还挺有戏?”

  梁泽只当没听见,抿着唇继续往前,似乎无心再聊这个话题。

  官聆见好就收也没再刨根问底,梁泽对他的态度和对周锦航比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他不敢太过冒进,怕适得其反。

  很快到了店门口,官聆掏钥匙开门,梁泽跟在他后面进屋,官聆开了屋里的灯转身锁门,准备上楼的时候梁泽问,“有水吗?”

  “有,”官聆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他接了半杯水,想到梁泽冰箱里琳琅满目的酒和饮料,手里的纸杯突然就有些递不过去了,尴尬的说,“我这里只有纯净水。”

  梁泽没看出他的不自在,接过水喝了两口,脸色倒是比先前好了不少,问,“洗漱是在楼上吗?”

  “是。”官聆拧开楼梯间的灯,领着他一路上了楼。

  踩着楼板台阶往上走的时候官聆还觉得挺梦幻,他不由想起第一天梁泽一身花孔雀似的出现在店里,颐指气使的跟他下单时的情景,那会儿他几乎被怨恨蒙了心,把梁泽当作间接害死自己的凶手,单接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还在心里设想了好几种整治他的方案,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与当时自己制定的所有方案背道而驰,真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而此刻自己心境也与那时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心里那道恨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别的东西渐渐覆盖,不知是思想上的变化还是这段时间的接触使然。

  比起豪景,眼前这间卧室确实可以称得上简陋了,不管是家具布置还是装潢格调,都是梁泽以往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今天却要在这里住一晚,心里没有多少嫌弃,反倒生出几分隐隐的期待。

  没有多余的浴袍,官聆又怕梁泽介意穿自己穿过的,刚醒来那会儿他惊叹于原主将钱财花在包装外表上,这会儿倒是庆幸原主这一喜好,他从衣柜里翻了条冰丝薄睡袍出来拿给梁泽,“浴室里的浴袍我穿过没洗,你洗完澡穿这个吧,这个我也穿过但是是洗干净了的。”

  梁泽伸手接过来,触感滑滑的带着点凉,质感上能分辨出来材质不差,他面上没作表示,心里却闷骚的回我又不嫌弃你。

  官聆领着梁泽进浴室,指着热水器的阀门开关跟他说哪边是热水哪边是冷水,盥洗台旁边的小柜子里有洗面奶和一大罐面霜,原主在世时买的,官聆醒来基本没用过,他想起梁泽浴室里那些瓶瓶罐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活得比较糙,只有个面霜,你凑合着抹抹吧。”

  梁泽嗯了声,官聆又说,“我这里没浴缸,你凑合着淋浴冲冲吧。”

  梁泽又嗯了声,视线往不大的浴室里瞅了一眼,地方虽然不大,但东西摆放有序,镜面也擦洗得很干净,马桶跟淋浴有一道玻璃门隔着,沐浴间往外放着台全自动洗衣机,中间也有道玻璃门隔着。

  总体还算满意,梁泽点点头,问,“刚刚买内裤了吗?”

  官聆眼瞅着梁泽打量四周,有种被领导检阅的即视感,一边想着他会不会嫌弃这里环境不好一边又破罐破摔的想嫌弃就嫌弃吧反正我也就这样了,心路历程可谓艰辛,一来一往反倒紧张了起来,此时听到梁泽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登时以为自己幻听了,“啊?”

  “内裤。”梁泽重复了一遍,“我每天都要换。”

  官聆怔了怔,下意识答,“我也每天都换。”

  梁泽:“……”

  官聆反应过来,扬着满脸的尴尬和窘迫摇头,“……没买。”

  梁泽蹙眉,似下了好大决心般的挤出一句,“那拿你的凑合凑合吧。”

  语气很勉强,话却无比暧昧,官聆腾的红了脸,张口结舌半天硬是没能蹦出一句话来,梁泽看他那样心里好笑,一路紧蹙的眉心这才舒展了些许,板着的冷脸也柔和了几分,看够了戏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你应该有新的吧?”

  官聆红着脸转身,“我……我找找看。”

  梁泽盯着他逃也般跑出浴室的仓皇背影憋笑憋得肚子疼,忍不住抬手捂住小腹,心情却极好的冲那背影嚷,“没有新的用旧的凑合也没事儿。”

  官聆知他是打趣,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感到羞愤,还有尴尬和不好意思齐齐上阵,弄得他脸红心跳,房间就这么大点儿,梁泽的说话声好似就贴在身后,低低沉沉的笑声好似近在耳畔,官聆只当自己聋了,一气儿跑到衣柜前,一连打开好几个柜门才想起来内衣裤都放在最下面的抽屉里,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的翻找后,终于在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包还没拆封过的新内裤。

  官聆像是淘到了一包宝藏,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打开包装袋随便抽了一条出来,转身往浴室走的时候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莫名奇妙的提了起来,压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跟耳朵里戴了个听诊器似的响亮。

  浴室的门大敞着,梁泽拆了新牙刷,半倚在盥洗台上,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门口,等着新内裤的到来。

  官聆一进门就撞上这么一双期待的眼睛,不知是尴尬还是因为不好意思,抑或别的,官聆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垂下眼睑,将眼底的情绪埋在长睫之下,喏喏的将手里的新内裤递过去,声音细细的,“给。”

  梁泽扫了一眼,没接,故意刁难,“这么花?”

  官聆拿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颜色,听梁泽这么问才抬眸看向手里,浅灰底印黑色纹路,纹路是品牌logo,只是印得有些多,看起来密密麻麻的,确实有些花。

  “再换一条?”官聆试探着问。

  梁泽没吱声,扭头对着镜子刷牙,官聆踌躇两秒,转身回了卧室,重新从抽屉里拿出那包新内裤,一包三条,花色都一样的,只是颜色略有不同,怕梁泽又挑毛病,官聆干脆直接把一整包拿了过去,让他自己挑。

  梁泽伸手挑开包装袋,将里面的两条拿出来,指尖在布料上搓了两下,挑起一边眉毛将那两条抖开,“这么骚?”

  官聆本来都已经转身打算出去了,闻言又扭回头,视线定在他竖着食指支起的那条内裤上,颜色是白色的,上面印着灰色的logo,整体跟刚刚那条灰底的没什么区别……但是!

  官聆不由瞪大了眼,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叫:为毛叠着的时候正常无比抖开后这么透!

  “我……”官聆张口结舌的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结果来,他想说这内裤不是他买的,但可能说出来梁泽也不会信,所以他只得在心里吐槽吐槽原主以示安慰。

  “你还挺闷骚。”梁泽替他得出结论,“看不出来呀。”

  官聆抽抽嘴角,心说我自己也没看出来。

  梁泽抬起另一只手将顶在食指上的内/裤完全扯开,似没看到官聆胀红的脸和满脸的窘迫,连着啧了好几声后慢条斯理的道,“这后面就一层纱……”

  官聆只想找条地缝住进去再也不出来,但是没有,解释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所以他只得破罐破摔的说,“一层纱凉快。”

  梁泽挑三捡四的选了条颜色最深的,比他还坦然的问,“你该不会是故意给我拿的这种款吧?”

  官聆:“?”

  梁泽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斩钉截铁的下结论,“小帅哥你心思不纯哪。”

  直到浴室门在面前合上,呯的一声轻响,像是拧开了某个开关,官聆猛的反应过来梁泽这话的意思,脸腾的烧了起来。想拍门,想呐喊,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官官:我不是我没有!

  梁哥:我说你有你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