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摸”字偏离了正轨, 气氛也由初始的看似平和转为相互尴尬的同时一不留神拐到了若有似无的暧昧上。

  空气里的暴躁因子经由两人的尴尬分解融合,最后凝结成了不可思议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粉红泡泡。

  因为酒,因为生气, 因为莫名其妙被扣钱的恼羞成怒, 抑或是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摸”, 官聆觉得整张脸都腾的烧了起来。像突发的急性高烧, 温度烫手,灼人眼球。

  气氛着实有点儿过于尴尬了, 连梁泽这种厚脸皮的人都有点儿手足无措了,“那什么……我……也不算摸……”

  大概是急于辩解,也可能是官聆烧红的脸让他局促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怼人不倦还洋洋自得的梁泽, 倒像个做了亏心事却死不承认的狡辩精。

  “你刚还说你摸了!”官聆这回是恼羞成怒了,指着他, 瞪着眼,胸膛都因为这声指责而上下起伏着。

  “我……”梁泽头一回体会到有口难言是什么滋味儿,就好比身上长满了嘴,听话的人恰好一只耳朵没长一样, 无奈到极点。

  “你摸我哪儿了?”官聆又问。

  “我没……”对上官聆逼视的眼神, 梁泽无奈妥协,他不想跟个醉鬼继续这个话题,这会让这个话题没完没了下去,但还是耐心的解释原委, “你把车钥匙放西服内袋里了, 我要开车,得伸进去拿吧?这一伸就被人看见了, 你喝多了又站不稳,我一只手还得搂着你……”

  官聆可能是喝多了,脑回路异常清奇,他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敞怀的西服外套,沿着前襟把手伸进去,然后震惊道,“你摸我胸了!”

  梁泽:“……哈?”

  “还搂我腰!”官聆瞪着他,“然后还想坑我的服务费!”

  梁泽头都大了,“这怎么又跟服务费扯上关系了?”

  “上次亲我一回给了四万,”官聆摸出手机,使劲儿眨了几次眼后冲着屏幕一通乱点,半晌后将手机递给梁泽,“有转账短信的,这屏幕密密麻麻太花了我看不清,你自己看。”

  “不用看我记得。”梁泽非常无语的把手机推回给他。

  “摸一把搂一下跟亲一下的性质差不多的吧?”官聆掰着手指头,“除却被你扣除的服务费,你还得给我八万。”

  居然还能把账算成这样?还是个醉鬼!梁泽懵逼了,“你干什么男客呀?太屈才了,我给你投个资你开家私银吧,赶明儿就能一本万利。”

  “行啊。”官聆大言不惭,“你先把欠我的八万服务费结清了。”

  “我欠你个香蕉。”

  官聆不高兴了,“你怎么骂人呢?”

  “有你这么张口就来的吗?”梁泽忍无可忍了,“你真醉还是假醉呀,喝的假酒吧你?”

  “假酒不也是你点的?”官聆瘫在沙发里,脑袋晕乎乎的,说话也有气没力软塌塌的,“好歹是即将接手那么大一公司的人,居然为区区八万块跟我掰扯,也不嫌跌份儿。”

  “我还真不嫌。”梁泽气得直接把手里的领带扔他脸上,“你以为就你会算账了?我也会!”

  梁泽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给他听,“我挂着你从餐厅走到停车场大约七十米吧,咱们就按一米一千算,你自己掂量,因为你我还被人嘲笑了,形象损毁费不收你高了,就两万吧,把你从停车场弄进屋的路程咱们也不去细化了,打包价也只收你两万吧,你还穿了我的拖鞋喝了我的水坐了我的沙发揉了我的抱枕,友情打包价五包吧,减去你张口就来摸胸搂腰费,正好……”梁泽一拍手,“你也得给我八万。”

  官聆听得瞠目结舌,面部表情因神经打结抽搐了好几下才停下来,“你这是敲诈!”

  “跟你学的。”梁泽白了他一眼趿着拖鞋进了主卧室。

  “你这叫臭不要脸!”官聆冲他背影喊。

  梁泽权当没听见,嘭一声砸上卧室的门,将他的喊声隔绝在外。

  官聆瘫在沙发上茫然四顾不可置信,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人!

  梁泽扮回一局,通体舒畅,跟官聆相处以来,他大概摸清了他的路数,就是比谁更不要脸呗。只要他表现得更不要脸一点,官聆就基本没有胜算。

  不过,与赵亦欢谈话后颇为沉重的心情倒是因为跟官聆的这通掰扯而轻松了不少,梁泽将外衣脱下来扔床上,抬手解衬衫的扣子,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官聆呆若木鸡的表情,不由自主的乐出了声。

  他脱光了准备进浴室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个客人,想了想去主卧的浴室里拿了件浴袍披上,手捻着浴袍的腰带,正打算系上后出去安排下官聆今晚的住宿,门自己开了。

  “我刚想了一下,”官聆拧开门闯进来,指着他厉声道,“你的逻辑不——”

  后面的话在看到梁泽大开的浴袍时卡在了喉咙口,仿佛瞬间失了声,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好咽了回去。

  梁泽下意识转过了身,捻着腰带的手干脆立落的一绕打了个结在腰侧,待他再转回来的时候,官聆还瞪着眼张着口指着他,像被人施了定身术,又像是被石化了。

  “你有什么事儿?”梁泽微恼的蹙起眉,倒不是因为自己猝不及防的被人看了个全,而是官聆这种不敲门随意进出的行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对这种莽撞的行为有点儿接受不能。

  许是喝了酒,大脑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反应速度都慢了好几个拍,又或者是刚才的视觉冲击太大了,比起被梁泽一通巧舌如簧败下阵后瞠目结舌的呆样,眼下的情形更加糟糕,简直傻逼。

  “我……”

  官聆张了张口又紧抿上,颧骨在灯光的映射下飞上一片轻薄的霞红,像化妆师不经意刷上了一层透薄的胭脂,梁泽看着他,不知为何,刚刚还微微气恼的情绪倏的就消散了。

  像只装满气的气球,呯一声,跟空气融合,然后烟消云散。

  他第一次在app上看到官聆的自拍时觉得还行,到店里见着真人后觉得这人五官虽然有点儿秀气,但眉眼颇为犀利,生生将柔美的五官给拽到了痞帅那一挂。但不好意思,或者说是害羞时,飞着片薄霞抿着唇垂着眸的官聆,居然有些惹人怜爱。

  这个词从脑海中蹦出来的时候,像颗遇火的烟花,炸得梁泽怔愣当场。

  果然是假酒,他想,不然他只抿了一小口,怎么心境就变成了这样呢?

  “没事。”半晌后官聆终于挤出这么一句,然后匆匆转身出去了,左肩在门框上狠撞了一下,他嘶了声,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帮他把门给带上了。

  太他妈尴尬了!

  有了门做掩体,官聆显得自然多了,他几乎是蹒跚着回了客厅的沙发,然后把自己因为尴尬而升温的脸埋在软和的抱枕里——装死。

  酒精也因为这场闹剧散了不少,脑回路渐渐回归清明,官聆负气的砸了下沙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他不想脸红的呀!

  可他是个gay呀,看到脸蛋儿好身材正的男人的裸/体,不脸红一下都对不起他的性向啊。

  就像直男看到一个胸/大腰细屁/股/翘的性感美女时没法起立一样,那他妈还是直男吗?

  今晚可太玄幻了,官聆吸了吸鼻子,我他妈都干了些啥呀?

  梁泽重新打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条长腿虫横亘在沙发上,整个脑袋埋在抱枕里,一下又一下跟撞墙似的狠狠压着抱枕,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右手还时不时的抠抓两下,真皮的沙发已经被他连抠带抓的弄出几条白色的痕迹了。

  “你在干嘛?”原本梁泽是不想打扰他的,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声,酒店的这套真皮沙发可能就得直接报废了,“用抱枕自杀吗?还是你在杀它?”

  用力往下压抱枕的脑袋不动了,搭在靠背上的右手也安分了,大约十多秒后,那颗脑袋的主人缓慢的抬了起来,然后机械的朝后扭去,然后不知是郁闷还是不爽,他骂了声“操”。

  梁泽没再抠字眼,他能看出来,官聆应该是不好意思了。

  看了一个同性的身体然后不好意思到拿抱枕自杀?梁泽不欲深究,也没理会儿他刚才爆的那声粗,直奔主题,“下午你用过的那间浴室可以用,要是觉得不舒服,里面有按摩浴缸可以泡个澡,洗漱用品盥洗台上方的柜子里都有新的,护肤品也可以用,”说罢他朝电视墙的方向点了点,“那边是客房,你睡那儿。”

  官聆原本以为梁泽是出来埋汰他的,或者说呛他两句的,抑或看到他跟条死鱼似的拿脸砸枕头时取笑他两句,没想到是专门给他安排住宿的。

  “听明白没?”梁泽见他半晌不答,又问了一遍。

  官聆机械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梁泽叹了口气,“不清楚的就问我,”说罢转身往主卧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指着官聆道,“记得敲门。”

  待主卧的门重新关上,整个客厅趋于安静后,官聆才再次将脸砸回抱枕里,太他妈丢人了!

  不过梁泽的安排还是很不错的,比起陪他做戏时的随意,此时至少有把他当作一个客人。

  官聆独自对着抱枕自我嫌弃了一会儿后,就按梁泽的吩咐进了比他家卧室还大的浴室,享受了一把按摩浴缸所带来的舒爽,方才的尴尬气恼也随着这股舒爽劲儿烟消云散了。

  被浴室里的热气一蒸,原本分解了的酒精好似又重新凝聚到了一起,雾气缭绕中,官聆觉得有点儿上头。

  他躺在浴缸了,闭着眼睛,脑海里闪回了许多片断,有以前关于程斐的,有今天下午陆海的那些“据说”,有梁泽将那束白玫瑰扔给他时的得意神情,也有他说谢谢时梁泽说“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时平静的语气,还有他俩为八万块钱唇枪舌剑后梁泽小人得志的嘴脸。

  最后,定格在他温声问出“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时那一桢。

  官聆揉了揉眉心,然后缓慢的睁开眼,不记得自己泡了多久,反正全身跟没了骨头似的松软。他撑着缸沿站起来,捞过一旁的浴巾边擦着身上的水边踏出浴缸,他觉得这浴缸邪性得很,肯定是被姓梁的下了什么咒,不然他躺里面脑袋里干嘛老晃出他来?

  躺在客房的床上,官聆才发觉自己头发还是湿的,但他懒得起来了,干脆就这么将脑袋吊在床沿上,打算让它自然干。

  他泡得有点儿久了,脑袋比之前醉酒的时候还晕,不过看天花板的灯倒是没有再重影儿了,他以为他会很快睡着,可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搞了大半个钟头也没睡着,脑袋里反反复复播放着一个片段。

  除了刚从官聆的身体里醒过来有些接受不能时睡不着外,他这是头一回因为自己以外的事失眠。

  有病就得治,他得找医生去。

  官聆爬起来,掂着脚尖轻手轻脚的来到主卧门外,手抓上门把手的时候想起梁泽的警告,蹙着眉做了大概两分钟的思想斗争后,他敲了敲门。

  “姓梁的,”官聆隔着门板小声问,“你睡了吗?”

  官聆问完后将耳朵趴在门板上等了几秒,没听到回答,估计梁泽已经睡着了,他撇了撇嘴,转身打算回去继续挺尸的时候,听到门板里头传来一记闷闷的男低音。

  “还没。”梁泽问,“怎么了?”

  官聆竖了竖耳朵,听清了,犹豫几秒,将门把一旋,“那我进来啦。”

  梁泽屋里的灯已经关了,只余门口亮了盏暗若蚊莹的壁灯,官聆掂着脚尖儿朝两米多的大床上张望,只隐约看到梁泽的一个后脑勺,他背对着门侧躺着。

  “我想问你个事儿。”官聆椅着门框没再往里进,声音在黑暗中低低软软的。

  梁泽翻了个身,“问。”

  “我要真碰上事儿了,”官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因为紧张,牙关也咬得死死的,呼吸也屏住了,半晌后他才继续道,“你会帮我吗?”

  昏暗的房间里,因为壁灯在自己这边,官聆看不清梁泽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珠,不好判断他听到这话后的反应,心里也没底,突然就有些后悔来问这一句了。

  梁泽是他前世的情敌,今生是花钱雇他做戏搭子的老板,除此之外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人家或许只是出于客气顺口一问,当时没有回答,如今都过期了才腆着脸来想讨个准话,官聆你是被浴缸给按傻了还是有点儿太异想天开了?

  他受了委屈,居然妄想在情敌这里得到慰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与其听到否定的回答,不如在他还没回答前走人,至少不会太丢人。

  官聆想着,椅着门的身体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正打算借着这个动作把门带上时,他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2020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非常时期尽量家里蹲吧,走亲访友能免则免,注意安全。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