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看着确实不大好说话, 确切的说他压根儿没给官聆往下说的机会,扔下这么一句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今天跑这一趟可是来让人请客的,可不是专门来给人买单的。

  梁行舟订的位子很不错, 半人高的沙发座椅不易被人打扰, 靠窗, 正好能看到外面交错的街景, 梁泽落座时,侍应正端着柠檬水和餐前小菜过来。

  梁行舟冲刚落座的梁泽笑笑, “也不知道你这几年在外面嘴有没有养叼了,国内的西餐在你面前怕是班门弄斧了,我随便点,你看着吃吧。”

  梁泽从侍应手中接过玻璃水壶,拿过杯子给梁行舟倒了半杯水, “依着您的口味来就行,我嘴从小就不叼, 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得很,您又不是不知道。”

  梁行舟脸上的笑凝了凝,看梁泽说这话时神情恭敬语气自然, 倒不像是故意揭短, 梁行舟扯了扯嘴角掩饰尴尬,转移话题道,“这几年在外面都还好吧?”

  “一切都好。”梁泽摸过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将目光抬向对面, “小叔的身体看着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呀。”

  “年纪大了, 发福啦。”梁行舟摇摇头,点了点左肋下方, “脂肪肝,肉都不敢多吃。”

  正好服务生开始上菜,这第一道就是鹅肝,倒是跟两人的话题相辉映了,梁泽抬了抬眉梢,“是我粗心了,早知道小叔吃不了这些就该提前订个素食馆,”说罢抬腕扫了眼表盘,“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菜也都还没上齐,换个地方吧。”

  说罢就要起身,梁行舟抬抬手示意他坐,“偶尔破次例不妨事儿。”

  “可是——”梁泽还欲再劝,被梁行舟直接打断了话头。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锻炼锻炼减减肥就好了,难得你今天过来看我,我也有理由跟着你吃点儿荤腥了。”梁行舟率先拿起刀叉,冲梁泽笑道,“你婶婶特地给我办了**身卡,没事儿的时候就上那儿游两圈儿,”说罢又摇了摇头,“年纪大喽,就是成效慢了点儿。”

  “小叔可是越来越幽默了,”梁泽半是夸赞半是打趣的道,“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冬月里四十六吧?正是年壮气盛的时候,哪称得上一个老字啊。”

  梁行舟微讶,“你还记得我生日呢?”

  “我记性好,“梁泽说,“何况您是我小叔,记着您的生日不是应该的么。”

  梁行舟笑着点了点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咱家就属你最有孝心了,听说老爷子生日也是你操持的。我跟你婶婶那天是要从日本赶回来的,正巧碰上台风,机场都没去成。”

  梁行舟说这话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遗憾和自责,梁泽出言宽慰,“我听吴伯说了,可怡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日本进修,您跟婶婶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那边,过去陪着也是应该的,生日年年都能过,考试却是关乎可怡未来的大事,爷爷不会计较的。”

  “你爷爷为人向来宽厚,当然不会计较这些。”梁行舟摇头,“只是你爷爷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这个做儿子的却没有陪在身边尽孝,有时想起来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不是还有我么。”梁泽慢条斯理的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五分熟,混着丝丝腥气被他囫囵嚼了两下咽进喉咙,“反正我无业游民一个,多的是时间陪他老人家。”

  “公司迟早需要你来打理的。”梁行舟脸上的笑收了收,不大的眼睛像是为了板出严肃的面孔而微瞪着,“你这么懒散可不行。”

  “公司不是有小叔您么。”梁泽说这话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像在谈论一件儿不喜欢的衣服一道不爱吃的菜般随意,“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梁行舟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有些受不了般沉了沉语气,“我们都知道,老爷子苦口婆心使尽手段把你叫回来的目的不就是让你接管公司,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梁泽一脸茫然的搁了刀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老爷子把我骗回来不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吗?”

  梁行舟见他面色不像说谎,闻言愣了愣,“老爷子没跟你说?”

  梁泽头摇得像个波浪鼓,“没有。”

  “暗示也没有?”

  “真没有。”梁泽啧了声,“还诳我相亲呢,搞得我有家都不敢回天天住酒店,哪像是要把公司交给我的样子啊,小叔您是不是搞错了?”

  梁泽边说边打量梁行舟的神色,见他眉间蹙着一团,俨然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继续道,“您现在可是爷爷唯一的儿子,就算要接手公司那也该是您,怎么可能是我呢,您想太多了。”

  梁行舟闻言尴尬的笑了笑,摇头道,“老爷子是不可能把公司交给我的……”

  “您这话什么意思?”梁泽一怔,不解道,“您是他儿子,公司不交给您交给谁呀?”

  梁行舟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梁泽心里明镜似的,脸上的疑惑却是分毫不减,梁行舟不接话头,这话题便在良久的沉默中戛然而止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需要一个新的话题来扫清阴霾。

  梁泽摸过杯子灌了口水,冲淡了口腔里牛肉的腥气,他扫了眼自他问出那话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梁行舟一眼,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我虽然学的是企业管理,但我对这东西是真没兴趣,”梁泽一脸憋屈,“我跟爷爷说过很多次了,何况……”他故意顿了顿,待梁行舟看过来才扯了扯嘴角,“有我爸的前车之鉴在,他也不可能强迫我。”

  梁行舟原以为梁泽只是说说而已,要知道梁家的产业链可是很庞大的,就连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想分一杯羹,更别说梁泽这个嫡亲的孙子了。

  唾手可得的东西摆在面前却不要,梁泽可不像这种没脑子的人。

  可梁泽却把他故去的老爹搬了出来,这让梁行舟不得不重新思考梁泽的态度了。

  梁泽无事人似的吃着东西,顺便还夸了句味道不错,余光里却没放过梁行舟脸上的细微表情,他扯开折叠好的餐巾压了压嘴角,半认真半玩笑的道,“说起来,前两天我买了个画廊,就在天隆街口子上,等弄好了请小叔过去帮我看看。”

  梁行舟一怔,“画廊?”

  “是啊。”梁泽笑道,“我爸在的时候也没机会熏陶我什么,可能是遗传吧,金融越学越枯燥,倒是对画挺感兴趣的。”

  如果说梁行舟对梁泽之前说没兴趣接手公司这话还有所怀疑,此话一出这些疑虑基本也都跟着消散了,他大哥因为画画跟老爷子闹翻了,最后还丢了命,如果梁泽跟他父亲一样是个画痴,那老爷子还真不可能逼迫他什么。

  如此说来,梁泽说的这些或许是真的,他对接手公司真没兴趣。

  那么,他面前唯一的绊脚石就不存在了……梁行舟下意识紧了紧了握着刀叉的十指,细小的眼尾不自觉染上了些许兴奋,他不自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像只蛰伏已久终于找着机会出来觅食的狐狸,“看来你是真喜欢,老爷子知道吗?”

  “当然,”梁泽道,“他近年不是收了不少画么,还答应放在我那画廊里给我撑撑门面儿呢。”

  梁行舟脸上笑意渐浓,老爷子居然还支持,看来这小子没说谎。

  梁昌业唯一的儿子死了,孙子又跟他爸一样是个不务正业的,老爷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半壁江山最后还是要落到他这便宜儿子肩上。

  一想到梁家的产业不久之后便将顷入囊中,梁行舟脸上的笑就有点儿包不住,他搁下刀叉将双手搭在腿上,那双手却握紧又立马张开,生怕握得太紧捏坏了什么似的。

  许是怕心里掩藏的那份心思被对方看出来,梁行舟轻咳两声强压下心头的兴奋,“那得空我必须得去瞧瞧。”

  两人有说有笑的用完餐,虽各怀心思却气氛融洽,真像一对久不见面却感情深厚的叔侄。

  梁泽作为晚辈,结账的时候也没跟梁行舟争抢,还真就是特地过来让这个叔叔请一顿的,只是侍应拿来单子的时候却出了点儿小小的意外。

  “两张?”梁行舟因为心里装着事儿,故而心思也没有这些细节上,倒是等在一旁的梁泽发现有些不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单子瞅了一眼,挑眉道,“13号的单子怎么也送到我们这桌来了?”

  梁行舟正掏钱包,闻言这才看了过来,发现梁泽手里的两张账单后脸色沉了沉,“你们怎么回事?”

  服务生见客人黑了脸,慌忙解释道,“13号桌的客人说账由这位梁先生结。”说罢抬眼往梁泽这边看了一眼,脸上也尽是无奈和为难,“他仍下这么一句就直接走了……”说罢尴尬道,“我先前看这位先生与那客人同坐一桌聊得挺开心,应该是朋友,所以就……”

  经理匆匆赶来,见梁行舟黑着脸先给人赔了不是,又借口说这服务生是新来的,喝斥了两句就叫人下去了,这才开始询问事情经过。

  梁行舟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张口准备说刚才的事,梁泽却先他一步掏出钱包,“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之前确实有说过13号桌我来买单,误会一场,我一并买了吧。”

  这餐本来就是梁行舟主动要请的,自然不可能真让梁泽买单,得知是误会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赶在梁泽之前把钱给付了,不知是怕梁泽抢着买单还是心情好,还多给了刚刚那个服务生两百的小费。

  梁泽掏钱包本来就只是作作样子,见梁行舟这么大方便默默把钱包收了起来,另一只手伸进西服内袋里掏出手机,三两下发了条消息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给谁发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