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齐听说谢怀恩要把人带进宫殿这件事, 并不是空穴来风,谢怀恩本人也确实有这个意思,只不过一方不愿, 他也不能强迫罢了。

  来顺给他出主意,让他想办法去跟皇帝说,到时候君命难违, 不怕他不答应。

  谢怀恩一张小脸拧巴起来,实在想象不出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听起来像是他看上了良家人,要不顾人家意愿, 擅自把人抢过来的恶霸似的。

  而且他的亲人还在这,万一被报复了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山不就他,他可以就山。

  然而事实是, 傅承捷这边其实还什么都不知道,谢怀恩内心自己一出大戏就唱完了。

  一大清早, 谢怀恩面前的书案上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册, 有一大半是傅承捷帮他批注的。

  他看着满满当当的一页纸,简直头都要大了,他虽然想要好好学,但面对如此繁重的课业,他内心依旧止不住地惶恐。

  谢怀恩愁眉苦脸地抱着那一堆书趴在上面,侧目看向面前书案同他一样充实的傅承捷, 认真地问:“有什么办法, 可以像你一样过目不忘?”

  听着他过分诚恳的语气, 傅承捷竟也回答了他:“有。”

  谢怀恩眼睛一亮,“什么?”

  傅承捷表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无情地说了句:“去看太医。”

  谢怀恩:“......”

  呜,他好像被骂了......

  备受打击的谢怀恩认命地看着书上的批注,算了,虽然他没有那样的天赋,但是美人哥哥有啊,他只需要抱紧大腿就行了,正所谓近朱者赤。

  想通了似的,谢怀恩心情莫名舒畅了些,表情没有刚才那么蔫了。

  眼看刚才还很沮丧的人没一会儿功夫就自己好转起来了,甚至嘴边还挂着一点点笑意,傅承捷不禁压了压嘴角,能够这么迅速地调节自己,也算是他隐藏的一种天赋吧。

  好像从他发生明显变化的时候起,他就总是给自己很多细微方面的,意料之外的惊喜或诧异。

  然而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性子是不可能转变得这么彻底,根本就像是变成了相同样貌的另外一个人,而且整件事情看起来都如此的顺理成章,即便有如此大的破绽,也没人从其他方面怀疑。

  或许跟他原本乖张任性的性子有关,就算这段时间看上去那么的纯良无害,也很有可能只是他装得太好,过段时间他坚持不了了,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可是......

  傅承捷忽然想到自己那个荒谬却又无不可能发生的猜测,望向谢怀恩的眸子愈发的深沉。

  “怎么了?”见他盯着自己看好久了,谢怀恩以为是自己念错了还是怎么着,便缓缓伸过去,凑到他跟前,满脸狐疑地问。

  他们之间几乎不剩什么距离,谢怀恩凑得太近,偏他自己还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双眼之中尽是透着无辜,然而其实他在努力掩盖心中的慌张,生怕自己猜对了原因。

  傅承捷歪出的思绪被迫拉了回来,拿起书卷轻抵着他的额头向后推了推,“没什么,坐好。”

  谢怀恩抿着唇,乖巧地应了声:“哦。”

  能像现在这样听话的谢怀恩,放在以前那可是少有,不对,是几乎没有。

  上午的课稀松平常,临近下学的时候,掌教才召集大家安静下来,像是要宣布什么事情。

  显然在座的大部分都猜到了什么似的,一个个面上都带着难掩的兴奋。

  唯独谢怀恩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

  他看着掌教那神秘莫测的神情,心想不会是要开始批评谁又不认真学了吧?他赶紧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好像还是挺不错的,态度有了,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应该不会批评到他......

  掌教见卖足了关子,便捋了捋胡须,慢悠悠道:“过几天便是上元节,届时你们可以休沐几日。”

  话刚落,谢怀恩便松了口气,也才跟着想起来,算算日子确实是快要到上元节了,他歪了歪脑袋看向一旁平静无波,没什么反应的傅承捷。

  以往的元宵节,皇宫内外张灯结彩欢声笑语,都很热闹,其他人都聚在外头猜灯谜游湖看烟花,而他只身一猫融不进去,每次都会去找同样孤身一人的傅承捷,看着他亲手给自己制作一些小玩意儿,比在外头看烟花要有意思得多。

  不知道这次还可不可以像往常那样温馨,可是对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要不要干脆直接坦白?谢怀恩还是有些犹豫,这实在是太荒诞,他不仅不会信,说不定还会把他当傻子从而疏远他,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可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但也不能就这么藏着,他也需要表现表现......

  谢怀恩乌瞳转来转去的,看样子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傅承捷收拾好东西刚要离开,忽然被他拽着衣角叫住,力道不大,很轻易就能挣脱,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大概又是问课业之类的事了吧,好像除了学业上的问题,他就不会来找他的一样。

  然而谢怀恩说出的话却是让他直接怔在原地。

  他问:“你相信小动物会变成人吗?”说完又似乎觉得意思不太对,手指挠了挠腮,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是志怪书上讲的那种妖怪,而是单纯的人们和小动物灵魂互换......”

  他翻了很多类似的书,都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大概他真的是前无古人的一例,所以有点忐忑傅承捷会觉得是他胡言乱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傅承捷不仅看到过这样的记载,甚至还由此翻阅了类似的书册。

  只不过这些事例听起来都很荒诞,也很罕见,所以都被后来的人归为志怪一类的话本当中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谢槐”突然同他说起这种事,若只是觉得稀奇,那这种事情和那些志怪杂谈相比,简直微不足道,除非是他自己遇到过。

  谢怀恩的疑惑使他心中猜测愈发的深刻鲜明。

  “书上看到过,五殿下怎地忽然说起这个?”而他之所以会有那样的猜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曾在他身边发生过这种事,只不过是两个人之间互换,虽和他无直接关系,但也深深地影响到了他,否则在看到那些故事时,也只会和其他人一样,把这种离奇的事当做编造的话本处理。

  谢怀恩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甚至已经做好了再被嘲讽一句“去看太医”的准备,实在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和他预料的完全相反,心底瞬间燃起希望,“真的吗?那你觉得现实中会发生这种事吗?”

  傅承捷沉默,而后缓缓开口:“宁可信其有。”

  接二连三的惊喜直接冲昏了谢怀恩的头脑,他张了张嘴,迫不及待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忽然出现在此的掌教硬生生打断。

  “五殿下。”看样子是要同他传些话。

  傅承捷行了礼,及时地退出了学堂。

  谢怀恩将要出口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也罢,又不是见不到了,待会儿再去找他说明白吧。

  最后掌教也没留他多久,只是传达了一些陛下叮嘱的话。

  因为最近谢怀恩明显的转变,陛下对他越来越关注,甚至引起了其他几位皇子的不满。

  不过和其他人认为的不同,谢怀恩觉得皇帝找自己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他那位任性的母妃。

  这一对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谁都不肯先认错,都把他这个“儿子”当成了传情的工具。

  谢怀恩是最后一个从学堂出来的,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起初他还抱着一点美人哥哥会留在外面等他的幻想,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切实际,毕竟他还什么都没说。

  虽然没见着想见的身影,却等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谢怀恩记得他,是傅承捷的表弟,应该是叫傅晔。

  “好巧,又见到你了。”

  “嗯,是挺巧的。”谢怀恩还是不太习惯对方的熟稔,笑容有些疏离,完全不复之前一同用膳时的自在。

  “我碰巧经过,想着你应该就在里边,所以就等了会儿,你怎么最后一个出来?我看其他人早早地就出来了。”

  “是吗......”是的话,那他等的时间算很长了,因为他在里头待的时间还挺久。

  傅晔飞快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直接说出了他过来找他的真正目的。

  “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你想好怎么过了吗?不过我猜大概是被留在宫内看烟花了吧?”

  谢怀恩被引起了兴致,步子也慢了下来,边走边思索,“你猜对了,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是在宫内看烟花,那也要和美人哥哥一起。

  “哎,那多无聊啊,要不我带你出宫?”傅晔大胆地提议。

  谢怀恩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这皇宫那么大,而他来这也不过很短的时间,怎么像是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了似的?

  他刚要问对方能否找到出宫的路,却见他从刚才起就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忽然直直望向前面,谢怀恩顺着看过去,表情颇有些意外。

  傅承捷原本打算直接回寝殿,不知道什么原因,走到半路时忽然又折返回来,这才和谢怀恩两人相遇。

  他和傅晔齐齐出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虽然是同一句话,却是截然相反的语气。

  傅承捷面色冷沉,目光紧紧锁住谢怀恩,“我若再不回,怕是要直接去宫外找人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