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 听到声音先是一愣,然后才注意到他说的话。

  先生沉吟片刻,而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连给傅承捷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有人愿意教你,那你就要好好学,尽管以前犯了糊涂, 现在重新开始也并不算迟啊。”

  谢怀恩听了,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真的是没有一位先生不知道“他”的那些过往。

  “知道了老师,我会认真学的!”

  被迫“愿意”且似乎还被无视了的傅承捷:“......”

  谢怀恩保证完, 又非常热切地抓着傅承捷的衣袖,拉着他朝自己的马走去。

  以前喜欢钻到衣裙底下用爪子抓挠某人裤脚,现在又很熟练地抓人衣袖,看上去根本不像第一次接近他。

  傅承捷瞥了眼那只罪魁祸“手”,和之前的种种相比,他现在有一种自己被彻底盯上的错觉。

  但是这个时候再拒绝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他那么想让自己教......

  “你看,这匹马就是我的了, 是不是还不错?听老师说这是最好的一匹。”谢怀恩的语气中充满希冀。

  半晌, 傅承捷淡道:“嗯,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谢怀恩用他那知识贮存不足二两的脑袋思考着。

  看他没反应,傅承捷以为他生气了,刚准备开口打破沉默,结果就听到他说:“没关系,有你在这儿, 现在可以物尽其用了嘛。”

  谢怀恩弯着眉眼笑得天真, 错过了对方面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看着他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睛, 傅承捷嘴角微弯,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也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走吧。”

  谢怀恩:“嗯嗯。”

  边说边牵着马追上傅承捷身旁。

  外面有一大片空旷的场地,是学骑马的好地方,很多人都在这里上马。

  “人好多啊,都和我们一样出双入对的。”看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谢怀恩主动开口攀谈。

  “......不可乱用词。”

  谢怀恩疑惑道:“啊?不对吗?”

  “......”傅承捷犹豫半天,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不可乱用。”

  “哦......”谢怀恩没再追问,乖巧地点了点头,但眼中的沮丧还未多加掩饰,他觉得是他把美人哥哥惹生气了,正兀自懊恼着。

  傅承捷却不这么认为,他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谢怀恩,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先上课吧。”

  语气听上去和之前不让自己打扰他读书时那样温柔,谢怀恩如蔫久的花忽逢甘露般,“好!我会认真学的。”

  傅承捷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谢怀恩学东西还是很快的,基本上只要看一遍示范,他就能学得有模有样,除了每次都因重心不稳而差点摔下马。

  就在他第三次差点摔下来时,谢怀恩果断放弃了,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中。

  明明刚开始还能做到一遍成功来着......

  傅承捷从他手中接过绳子,“你学得很快,只是需要多加练习,刚开始都会像你这样,更何况多数还不如你。”

  猝不及防地挨了一顿夸,谢怀恩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只是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念头,他这应该是在自己变成人之后第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吧?

  原本还觉得举步维艰的谢怀恩登时看到了希望。

  “真的吗?我觉得我很笨来着......”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明显是轻快的。

  能从五皇子口中听到这种话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傅承捷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过了半晌,他忽然小声说了句:“是挺笨的。”而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傅承捷不禁懊恼地住了嘴。

  声音太小,谢怀恩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问道:“嗯?什么?”

  “没什么......你再过来试试。”傅承捷又把绳子递给了他。

  谢怀恩蹬蹬跑过去,拉着缰绳又试了一次。

  这次倒是很顺利地上了马,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刚刚学会。

  谢怀恩慢慢坐直了身体,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驾驭这匹马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他因为来不及反应也差点从马背上被甩下来。

  这马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就这么不想让他骑嘛!

  谢怀恩崩溃地闭上眼睛,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满脑子都是自己马上要摔断腿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抓不住绳子的时候,原本剧烈的晃动竟瞬息间便停了下来,拽着绳子的手触碰到了一片转瞬即逝的温暖,空荡荡的身后也有了倚靠。

  谢怀恩缓过神来,回头望了眼身后,果不其然,是傅承捷上来救他了。

  他看着对方完美流畅的下颌,心里首先想的是,他居然高自己这么多吗?第二个年头则是他不嫌弃自己了?

  “坐好。”

  被发现偷窥的谢怀恩立刻心虚地回神坐正,“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转过来之后,好似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哼笑声,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马儿身上。

  不得不承认,有了傅承捷几乎手把手地教,他明显学得更加顺畅,整个进程都加快了很多。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竟是所有不会的人当中最快学会的。

  差不多学会之后,他又自己练习了很长时间,这马性子烈,由于他也是头一回接触,再加上动作也不是很娴熟,所以起初它的反应才那般强烈,不过也就那一下,他学会之后再骑就好多了。

  期间傅承捷被“冷落”,直到下学的时候谢怀恩才想起来正有个人等着他。

  谢怀恩赶紧牵着马回去找他,并一脸歉意道:“我忘了你也需要上课,但是剩下的时间好像不够你骑的了......”

  傅承捷看上去倒是不以为然,“无妨,即使不教你我也骑不了,你也不必自责。”

  这个语气可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温和。

  看来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思及此,谢怀恩心中不免燃起一簇名为希望的小火苗。

  傅承捷抵不住他过于直白的目光,表面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要离开,“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不得不说,经过这短暂的相处,他也对自己的接受包容能力感到意外......某人这般判若两人的表现着实让他无法和过去的他联系在一块,但也无法否认,这确实是同一个人。

  谢怀恩没有察觉到他的些微不自然,乐呵呵地跟在了后面。

  回到宫中之后,他便询问起来顺关于猫的事,听到对方说找遍了那个地方也没有发现任何猫的踪迹,就连水池都打捞了一遍,对此谢怀恩倒也没多失望,这个回答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按理来说,那日他掉入水中后不久应该是已经被淹死了的,可是如今“他”却不见了踪影,还是说他和小主人真的互换了身体?

  这么一想,竟不免有些背脊寒凉,不禁想起曾经还是一只猫时,总是无意间听到宫人私下相传的关于这个皇宫的鬼神之说,原本还嗤之以鼻的他这会儿竟已经开始相信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了。

  受此影响,晚间还在学习的他总是觉得这殿内有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神出鬼没的。

  尤其是外头的风时不时刮过紧闭的窗户,也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风,带起一阵阵的呼呼声,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原本谢怀恩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直到火焰正旺的蜡烛猝不及防地熄灭......

  哇!!

  谢怀恩立马扔掉手里的书册,起身朝自己的床跑去,途中不知道绊到了什么,吧唧一下摔倒在地。

  弄出的动静惊到了来顺,对方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自家殿下狼狈趴在地上。

  经过一番折腾后,谢怀恩决定让他睡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守着。

  来顺觉得不合规矩,但也抵不住他软磨硬泡,无奈地应了下来。

  即使有人在旁边守着,谢怀恩还是觉得有些害怕,于是便用被蒙着头,一夜清醒到天快亮。

  直到后面实在支撑不住了,他才堪堪闭上沉重的眼皮睡了过去。

  几乎一夜未眠的他梦游般地赶去学堂,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清晰可见,所有瞧见他脸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这说成是半夜不睡觉出去偷鸡摸狗了都不为过。

  同样的,坐在他旁边的傅承捷亦是未能幸免。

  他虽然没像别人那样表现出一副惊愕的神情,但是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地有所停顿,“你......”

  而谢怀恩此刻也像是聋了一样没有听到他声音,自顾自地撑着头闭上了眼睛,这是打算在少傅来到之前补个觉。

  傅承捷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传闻,不用想也能猜到他怕不是昨夜又和那些纨绔公子哥偷偷去了酒楼。

  骑马读书都不会,这种事倒是一点就通。

  回想起他昨天的表现,还以为真的转了性,没想到......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傅承捷立刻拉回思绪,心中不免冷嗤,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之后他也没再多想,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谢怀恩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某人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形象,瞬间崩塌得渣都不剩。

  直至少傅拍了下板,他才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