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阎顿了顿, 而后缓缓将胳膊从被子里抬起来,一向深邃莫测的眼中竟显出几分清澈的无辜来。

  “......”谢槐仿佛听到他说,再看看是谁紧紧抱着谁不放?

  谢槐竟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动了动身体......

  半晌过后, 他默默地垂着眉眼,想要不动声色地把缠在对方身上的一只脚收回来。

  结果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某人发现并一手按住了他那条蠢蠢欲动的腿。

  “......?”谢槐被按得有点懵, 疑惑地抬眼望向傅阎。

  “虽然我没有抱着你,但你若是想的话,可以抱着我,我不介意。”

  谢槐:?我介意。

  谢槐有些微无语地抿了抿唇, 心想他身为魔尊,说话却如此直白,真的可好?

  犹豫片刻,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脚收了回来,“不、不用了, 我想起身。”

  这次傅阎倒是没阻碍他任由他把腿收了回去。

  谢槐觉得他应该是放过自己了,便毫无防备地手撑着床铺就要坐起来。

  然而就在他起到一半的时候, 旁边忽然一道身影压了过来, 迅速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对方重新压躺回到了床上。

  谢槐满脸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他,后脑勺撞在枕头上,撞得他一时有些发懵,条件反射想要抬起挡在身前的双手也被压制住,浑身动弹不得。

  一双澄澈的眼眸倒映着傅阎别有深意的神情, 目光低垂, 带着明显的侵略性。

  谢槐察觉到危险, 很快便反应过来,目光躲闪了几下后才又迎了上去。

  谢槐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泄了气似的有些心虚,“你......还有事吗?”不知道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傅阎的事,然而事实只是对方的目光过于直白,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而话音刚落他就后悔开口了,明明此前心里想说的不是这个......

  也不知道是谁故意靠近,两人离得太近,近到谢槐都快要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直到温热的呼吸洒在耳边,谢槐才意识到傅阎又将脸转向了旁边。

  谢槐就此以为他是要起来了,刚要松口气,紧接着就听到了对方带着潮气的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片刻后,谢槐睁大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们要成亲的同时还要邀请人妖魔三界当中的各世族大家,而木枢阁就包括在其中。

  谢槐:......

  虽然他觉得傅阎确实能把他们都邀过来,但是木枢阁......要是看到那张大红请帖,估计要当场气得昏厥。

  想到这,谢槐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把欲言又止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傅阎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他的颈后,颇有威胁性地捏了捏,但是脸上却面无表情甚至一本正经问道:“不愿意?”

  谢槐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就小命不保。

  “不......”结果他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完整,就明显感觉到后颈的力量重了一点,正对着盯着他的那双眼睛更是添了几分深邃感,那真的是相当危险了。

  惊得谢槐立马将剩下的话补完,“不、不是,只不过......可不可以不邀请,木枢阁那些人?”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解释完之后,某人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显得更加深沉了。

  “不想让那人瞧见你和我成亲?怕他伤心?”傅阎突兀地开口道。

  “......”

  算了,被捏断脖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痛苦只在一瞬间,也好过在这听大魔头胡说八道,他担惊受怕来得好。

  傅阎仿佛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难道见他尴尬却又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捏着谢槐后颈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既如此,那便按照你们那边的风俗,先定个良辰吉日,需要什么你尽管提,让许赦命人去采买,至于邀请谁,阿槐放心,我自有斟酌。”

  谢槐心想,随便吧,让他自己来定总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多想了。

  不过他还是咽不下刚才被他捏脖子的气,听他说完,便下意识反驳道:“你还需采买?不都是靠抢......”本来也只是想说来气气他,他倒不会真这么想,结果说到一半他就后悔开这个口,但却恐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已经作势要松开他的傅阎,闻言又把他捆住,这次没有捏他后颈,而是直接搂他腰了,这让谢槐明显感觉到比方才更加的危险了。

  就在他以为对方终于要发火时,傅阎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自然是靠抢,不过我向来只抢人。”

  谢槐愣了片刻,而后竟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腰间那只手存在感过于强烈,亦或是其他,他慢慢地感觉到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就像你们人界常说的欺男霸女,不知这两者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可以,谢槐真希望自己这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说这种话来噎他,但若再听他这么说下去,自己没先被他勒死,反倒先羞耻死了。

  这人总是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让你无地自容,完了还会让你觉得这丝毫不是他的错,坏得很。

  傅阎觉得再逗下去,真要把人逼得往被窝里钻不出来,想了想便心情大好地起身,临起之前还不忘偷个吻,谢槐还懵着,嘴微张,正好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等他完全回过味来,该占的都已经被占了。

  还好,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大不了再腿软一会儿。

  大婚之日正好定在了十日之后,足以让他准备好一切并调整好心态。

  其他的谢槐倒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希望到时候的宴会能够风平浪静一些,不要途中出现什么幺蛾子,不过只要傅阎不去主动招惹,或者说不嫌事大地把那些人邀过来,应该就没有谁会敢在他的地盘上闹了吧?

  思及此,谢槐心中微叹,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而大脑放空的一瞬间,“梦”中的那些记忆忽然就不约而同全部清晰地浮现出来,直接冲散了他心中的那点幽怨,转而变成淡淡的无奈,甚至嘴边都不自觉地扬起了点弧度。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日后,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些天的布置与装饰,原本还略显凄冷的魔宫内外立马变得有人情味了,乍一看,倒真和人界逢年过节时候的景象有几分重叠,甚至这里更显得热闹,入目皆是大红,要多喜庆又多喜庆。

  所有魔族手下都换掉了沉重肃穆的轻甲,换了一身更加日常的行头,虽然也是从头到脚一身暗红......但感觉还是比之前要好很多。

  最后就是他了。

  本来傅阎给他穿的是姑娘家出嫁才会穿的凤冠霞帔,甚至还贴心地给他准备了盖头......谢槐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傅阎诱哄无果,又不舍得强迫他,只能交给他自己来选。

  最后谢槐敲定了一身并不隆重却又不失端庄的喜服,傅阎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并不在意,反正人是他的,想穿什么就由他去。

  外面的日头看着差不多了,这时候一名小厮端着什么东西进来,“尊主,这是各大世族送来的贺贴,他们已在外等候多时,纷纷想要求见尊主。”

  满满的一托盘,看样子来的人还不少。

  傅阎摆摆手让他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先带人入座。”

  虽然没有随便把人都打发,但也绝对称不上重视。

  在这一点,谢槐算是理解他的,谁会给当年在自己家族落难时明里暗里来落井下石的好脸色呢?

  虽然外面基本都是那些人的后辈,但以傅阎的性子,不可能简单地认为这是上一代的恩怨,和后辈们无关。

  所以当他提出要把那些人都邀请过来时,谢槐还是很惊愕的,不止是因为这其中包括木枢阁。

  如今看来,外头那些世族似乎讨好巴结他都来不及。

  那小厮放下托盘后便出去了,很快,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变小。

  毕竟主人家都发话了,他们再怎么激动也不敢在殿前造次。

  但是他们坐下之后难免会忍不住交头接耳,整体气氛倒是轻松,唯独最后排角落里那一方精雕细琢的石桌旁坐着的两位,面色阴沉中带着些尴尬之色,若是谢槐此刻能瞧上一眼,必定能认出这其中一人便是薛昭。

  本来他们过来是因为收到了所谓“谢槐”写给他们的信,信中用词真挚感人,可谓声泪俱下,让他们过来接他回去,结果到了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居然是......

  而且那魔头似乎故意给他们安排这么一个小角落以及这么一张小方桌,以至于周围的人时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或新奇,或嘲讽,但都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屈辱,简直恨不得能立刻杀了那魔头以解心头之恨。

  而此时此刻,一直未出现的那一对“新人”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宫殿。

  谢槐站在上空能够清楚地看到底下的情况,这个高度足以让他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但有傅阎搂着他半圈在怀中,竟也鬼使神差地没有那么恐惧了,甚至还能清楚地看到下面坐着的都是什么人。

  眼睛转了一圈,最后在某个方向停顿住,其他人都穿得异常喜庆,唯独那两个青灰色身影,即便缩在角落里,也依旧如此的扎眼。

  谢槐有些失神,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就是某个人斟酌了那么多天斟出来的结果吗?感觉比直接不让人来更让人下不来台,别的家主都是拖家带口,唯独这两人,更何况还穿得那么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谢槐都能瞧见周围对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场景。

  傅阎不满他走神那么长时间,捏着人下巴把人掰正,说话时鼻尖似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耳廓,谢槐耳朵立马红了。

  “乖,带你去看更多更好玩的。”随即一拂袖,底下的场景立刻消失,被一层薄云遮挡住,似乎有意不让他再看下去。

  不久后谢槐才知道他口中更多更好玩的是指游历山川游遍三界,途中时不时地还会被吃干抹净,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是很放松和开心的,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他生来便和傅阎这般幸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