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语气明明没什么起伏,谢槐却从他的话中似乎听出了一点怨念来。

  尤其是在确定这两个小少年其中一个就是他,而另一个虽不敢肯定就是傅阎, 但基本是八九不离十的情况下,又觉得有一丝的别扭。

  静默半晌,谢槐问了句:“这些都是以前发生过的吗?”

  紧接着, 他听到傅阎应了声:“是。”

  “那我为什么......”谢槐顿了顿,“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记事了,就算随着他长大,记忆会随之变淡, 但总该多少会有点印象。

  他想起以前对自己“失忆”这件事有所怀疑过,他问了好几个木枢阁的弟子,但他们都表示自己不清楚,等再问的时候他们就极其不耐烦地威胁他赶紧离开。

  他也跟薛昭提过,同样无一例外地每次都被他用其他的话搪塞过去,逐渐的, 他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起初他并没有多想,直到现在面对此种情景, 他忽然有个以前从未敢想过的猜测, 而傅阎的话更是变相地印证了他的猜想。

  “因为被他们抹除了。”

  闻言,谢槐并未反驳,甚至他的沉默都更像是一种默认。

  他很久之前便听说过木枢阁有一种秘术,初期的时候只能够抹去人的某些回忆或意识,修炼到后期此秘术不仅可以抹除记忆,施法者还能凭空编造出一段新的记忆来, 而这些记忆还会慢慢蚕食掉寄宿者的意识, 使之无形之中完全为施法者所控制。

  且此法无可解, 更不能强行破除,否则被施加此术的人将神识受损,从此变得神志不清,几十岁的人和半大的孩童并无二异。

  知道此秘术的人不多,他也不过是因缘巧合才听得点风声,为了不招来麻烦,他才守口如瓶没有声张。

  思及此,谢槐眼神忽然暗了下来,虽然这些事他并不是非要记起来不可,更何况以傅阎的修为,他至少还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再经历一遍,但总归是有差别的。

  却不曾想,傅阎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无解的术法,只是在于知道的人多还是少罢了,所谓一物降一物正是这个道理。”

  “且此等秘术对整个人界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唯独一族除外。”

  说到这,傅阎甚至有意地停顿,话语中满是不屑。

  谢槐成功被勾走了好奇心,很是捧场地直直看向他,原本黯淡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格外的亮。

  “那便是魔族。”

  虽然提前猜到了他会这么说,谢槐还是露出了一副意外的神色,而后真诚问道:“每个魔族的人都可以吗?”

  “只有拥有纯正魔族血统的人才可以,走火入魔或是生前犯了滔天大罪死后堕入魔域的除外。”

  谢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入魔这招是行不通了......等他反应过来后被自己这一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过这样看来,他被抹去的那些记忆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毕竟他又不是魔族之人。

  傅阎却边说边用指腹轻抵在他的唇边,“当然,带你看这些并不止是为了让你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主要还是给你留下印象,不至于等到恢复记忆的时候过于痛苦。”

  谢槐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猛地抬眼,“恢复......记忆?”

  “嗯。”傅阎被他茫然且震惊的眼神弄的心痒,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来,“区区一个秘术而已,也就只能用来对付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纯良小白兔罢了。”

  “.........”谢槐甚想反驳,但又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话。

  傅阎看着他对此不是很服气的神情,忍住想要继续欺负他的冲动,伸手揽过他的腰,“这里终归是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谢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感觉到整个人不再腾空,稳稳站住了脚跟之后,他才缓缓睁眼看向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间客房,收拾得干净整齐,桌上摆着一盘水果,角落里点着一根细香。

  他还被傅阎揽在怀中,一抬眼便能从大敞的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象,那一瞬间所有喧嚣入耳,原本荒无人烟的小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盛。

  以他的视角,可以猜出他们现在在某个楼上,所以傅阎把他带回了城中?

  发呆到一半,下巴忽然被捏住,而后视线随着脑袋被掰正。

  傅阎沉声道:“先办正事,不许走神。”

  谢槐愣了愣,还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就听到耳边传来“嘭”的几声,原本敞开的窗户包括门全都自己关上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门和窗全部关上之后,谢槐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投下来,并且在逐渐挨近,等他再重新抬眼时,唇上忽然被一片温热覆盖住。

  尽管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景,谢槐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到,一下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傅阎似乎根本不想给他反应的时间,轻而易举地就撬开他的齿关。

  谢槐被迫仰起头微闭上眼睛,不多时,一股血腥气便充斥在口中,但他很清楚那并不是他的血,而是......

  思绪忽然被搅乱,脑袋一时间变得很是沉重,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同时又有点无法言喻的难受,以至于他有意无意地在挣扎。

  傅阎不仅没有就此放开他,反而加深了这个吻,直至他将自己咬出的血全部递入他的喉间。

  又过了很长,他才意犹未尽般地缓缓退开。

  此时谢槐仅能保留最后的一点意识,强撑着才没有完全倒下去,只是身体一半冷一半热,脸上亦是被烧得通红,但都不及脑中一片混沌,又晕又疼,一时竟分不清哪些是虚幻哪些是现实。

  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才堪堪抓着眼前人的衣襟不放,沉重的脑袋忍不住靠过去。

  傅阎看他还是难受得像是快要哭出来,实在于心不忍,便将人抱起,使之下意识地完全依靠在他怀中。

  意识模糊的谢槐忍不住痛苦地蜷缩着,浑身被汗浸湿,然而他露在外的手触摸上去却是异常冰冷。

  体内两种术法互相对抗,他这般凡人之躯终归还是很难抵抗得住。

  傅阎目光半寸不移地看着他,眉眼间带着凝重。

  他将圣骨彻底与自身剥离,继而融入到谢槐的体内,以此想要减轻他的痛苦。

  圣骨认主,此举不亚于主动舍弃掉自己的半条命,傅阎生生忍住,随后将内力尽数灌入圣骨当中,这样谢槐的痛苦便会分散开来,其中一半由傅阎承担。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迷中的谢槐似乎好受了点,原本紧皱的眉渐渐舒展开,冰冷的皮肤开始回温,唯独人还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此时她脑中的混沌逐渐消散,所有的画面皆清晰可见,一幕幕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见的除了他自己,还有木枢阁的众人,当然出现次数最多的还是在木枢阁下雪那晚看到的和傅阎很是相像的小少年。

  他不知道对方的全名,只是听着“自己”一遍遍地叫他阿阎。

  有几个画面是他之前就梦到过或者见过的,其他更多的像是雪夜中两人相处的温馨场面,平淡且宁静。

  破碎的场景转瞬即逝,生怕他迷失在这一片静谧祥和之中一般。

  然而这些转瞬即逝的画面并不是尽数弥散,反而如沾湿的羽毛一片片的粘结在一起,组成一段对他来说全新的记忆。

  直至梦到最后那缺失的一处,却不再像是前面那些片段一闪而过,反而如同正在经历的那样停留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