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晚, 江邈头顶一盏矿工锂电灯，洛西抱住她的手臂。她们毫无目的地在这处荒原里行走，唯一已知的是, 这处荒原很大，猪窝附近寸草不生，偶尔只出现几个光秃秃的泥垛。
晚上, 畜生道的气温降到零度左右。她们走路都踩在霜上, 走了两个多小时，植被稍微密集一点，但大多都是矮灌木和荆棘丛，依旧很荒芜。
空气中弥散着一丝铁锈的气味，江邈看到几个飞快掠过的黑影。
她蓦然一停，盯着前面的荆棘丛。
皓月当空，前面出现了几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洛西：“狼？？？”
几只野狗龇着牙, 出现在锂电灯的照程范围内。
江邈从把镰刀变了出来，打了声招呼：“狗子们。”
洛西：“你跟它们说嗨喽, 它们又听不懂。”
那只狗却忽然开嗓, 用沙哑的声音说：“吃的进了畜生道, 弱肉强食，狗吃人比人吃狗更简单。”
洛西一愣。
江邈跟它对话起来：“对, 弱肉强食。你们要是不担心被我做成狗肉煲的话，尽管试试。”
几只狗聚拢在一起：“你打得过我们？”
江邈理所当然：“不然我为什么不躲？”
那几只狗笑成一团，狗嘴咧开轻蔑的弧度：“人类, 你在畜生道一点胜算都没有。这里所有的畜生都会想尽办法瓜分了你，人肉是最好吃的。这里所有的畜生，都以吃掉人为荣。”
江邈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是人。”
在几只狗和一个洛西瞠目结舌下，江邈利落地说：“我是神。”
江邈毫不害臊地说：“我是这个畜生道的神, 手中的死神镰刀可以决定畜生道任何畜生的生死。”
它们和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笑。
——这人疯了吧？
江邈喊了一嘴：“提示音，出来，告诉它们我是神。”
提示音：“……”
提示音默然了一会儿，回答江邈道：“你是神，我的主子。”
江邈：“提示音，改变副本的天气，下小雨。”
提示音：“……”
提示音抱着十分憋屈的心情，修改副本的天气系统。很快，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了起来。
江邈又说：“够了，雨停。”
提示音：“……”
雨停了，江邈这才满意了：“看到了吗？除了神，有谁能呼风唤雨。”
那几只狗走上前两步，又后退，朝着空气嗅了嗅，它们一脸狐疑，正打算撤退。
“慢着，谁允许你们走了？”
江邈勾起唇，一脸高贵神秘：“现在我要检测你们的智商是否成为神明的宠物。告诉我，畜生道要怎样走出去？”
那只头狗略有憋屈，又敬畏江邈，囫囵地说：“从来没有畜生能走出畜生道，除非像那群猪一样，被外面的怪物带出去……”
“你是神，你连这个都不懂？”狗又围了上来，目露精光。
江邈抬起高傲的下巴：“我是神，知晓天地万物，知道堂堂正正走出畜生道的方法。很显然你是狗，不知道很正常。”
“……”
“行了，我已经充分意识到你是狗了，我允许你们离开。”
“……”
那群野狗被江邈忽悠走了，走之前，回头看了江邈一眼：“你最好真的是神。”
江邈笑：“你最好在我没改变主意放你们一马之前，跑远点。”
洛西满头黑线：“江邈，你该不会说真的吧。”
江邈把镰刀收回去，“当然是假的，也就骗骗傻狗。”
她顿了顿：“需要担心的是，被它们发现我根本就是个稻草人，会被它们反噬得很严重。”
尤其，刚刚说大话了。
成为神明是有代价的。一旦你无法对其他人产生威慑力，你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在自己身上贴的金箔片，都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刃。
洛西为江邈的未来担忧。
“呦吼呦吼，”一道橘色的小身影闪过，爪爪一拍，撂下一句话：“装神弄鬼的人类，我要告诉那群傻狗，你们就等着被它们撕咬至死吧。”
洛西一惊，急忙追了出去：“站住！”
这是一只毛色非常漂亮的橘猫。它有意挑逗洛西，故意走走停停，“愚蠢的人类，你抓的到我？”
洛西气得不行：“你才蠢！”
橘猫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儿：“哇吼，巨胸萌妹哦，戳我萌点了诶。”
“你这只猥琐公猫！就应该被抓去绝育！”
橘猫笑眯眯地说：“我是只仪态万千的母猫，你这个母、雌……”它眯着眼睛顿了顿，“女人，这是在看不起女猫吗？！”
它用爪子撸了一把胡须，蹲坐在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洛西：“两个闯进畜生道的活死人，有进无回咯。”
洛西拿它没办法，身板又够不着巨石上的猫，气得跳脚：“你给我下来！”
看到后面跟着的那抹人影，橘猫的竖瞳骤然一缩：“江邈？？？你怎么死了，还进了畜生道？？？”
江邈慢吞吞地跟了上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啊肥橘，你瘦了喔。”
橘猫喵呜一声，利爪朝江邈划去：“别喊我肥橘！“
“居然会说人话了，不错。”江邈利落躲开，一把揪住橘猫的后脖子。
橘猫两条白腿狂蹬：“放开我，愚蠢的雌性人类！”
洛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你们认识啊？”
江邈随手把橘猫丢在地上，橘猫跳上江邈的肩头，尾巴垂在江邈的后背一摇一晃，笑容猥琐：“江邈同志是我养了七年的人类。在我的饲养下，她越来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离开了我，她日渐消瘦，居然还死了。”
江邈：“……”
橘猫粉色的鼻子皱了皱：“江邈，你是不是养别的猫了？”
江邈想起家里的小丑，沉默。
“你答应我要永远爱我的，女人。你背着我偷偷养别的猫咪！”
“我没答应过。”
江邈嫌弃肥橘重，把它从自己肩上揪了下来：“赶紧跟我说说怎么出去。”
橘猫眯着眼睛：“求我啊～”
江邈求人的姿态十分娴熟：“先欠着。”
“你又要下辈子再还？我不准！”橘猫好像很生气，尾巴都竖起来了，“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江邈挠了挠脸：“这不是都还了吗？我都给你买这么多鱼了。”
“都是超市打折降价的死鱼！还都是塞牙缝的小鱼苗！我就没在你家吃饱过！”
“……你不吃的挺开心的？还胖了这么多，”江邈老实道，“放心吧，没有下辈子了，最后一次了。”
“哼，”橘猫甩了甩尾巴，“猫咪真是讲信用的美丽生灵。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当时跟你的一个承诺。遥想当初，你不过是给了奄奄一息的我一条死鱼罢了。”
它舔了舔爪爪，“每次我去轮回都是去找你，每次找你你都是一个人，除了我再没有别的灵魂去找你。江邈，你应该好好反省，为什么自己过得如此落拓。”
江邈翻了个白眼：“肥橘，唠嗑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群猪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出现了。我上辈子投胎做猫的时候还没见到它们。它们好能吃，直接把畜生道吃成寸草不生的样子。江邈，你需要注意，从这里出去的畜生都是回阳间做畜生，那群猪好像有别的办法，能做人。”
橘猫对那群猪略微微词：“那群猪是畜生道里唯一吃同伴的畜生！”
江邈沉思。
加上野狗的说法，如果她没猜错，中级怪物的原形应该就是猪圈里的猪。
“它们是被什么东西带出去的？”
“谁知道，走路咯咯响的东西，能自由进入畜生道，肯定是阴沟地府里的东西。”
江邈垂下眼：“我大概了解了，畜生道里具体有些什么？”
“畜生道里有畜生，还有不人不鬼的生物，我在这里很多年了，一直没进中心地带逛过。听说那里叫五鬼道，是极阴的场所。你要是想死而复生，可以试试从那里出去。”
“我先提前告诉你，”橘猫飞快地窜走，“我可不愿意带两个肉人招摇过市，你们想去就打扮打扮再来。”
江邈喊住它：“喂肥橘，带我进你的窝，我不想回猪圈了。”
橘猫边跑边炸毛：“我拒绝！”
洛西看着橘猫的背影，然后把疑惑的眼神放在江邈身上：“江邈同志，解释解释？”
江邈其实压根不想跟洛西解释。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事。
所以，江邈从善如流地胡诌：“听说过阴阳眼吗？我们村里的神婆有阴阳眼，帮我看过前世今生，她说我跟我养的流浪猫有不解之缘，要是丢了它，一定会倒霉三生三世。当时我很想把它丢出去，被神婆劝住了。”
江邈做出惊讶的表情：“原来神婆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她忽悠我呢。”
洛西：“……”
*****
江邈进入畜生道的当晚，几个怀孕的秀人就胎动了——他们是同一时间胎动的。
除了吴敏霞，其他玩家都知道他们“夫君”的真面目，还没来得及思索对策，就被送上了产床。
家家户户，产婆纸人来接产，扒掉玩家的裤子或者裙子，围在玩家身边，等待继承人的出生。
所有人都觉得很难堪——大概率生产过后，什么脸面都不需要了，因为已经遭过最大的罪了。
孕产之苦是最顶级的苦楚。除了吴敏霞一切顺利，无一例外，玩家们产子艰难。
杨阳和莫世瑞被好几个纸人围观自己的隐秘之处，着急地破口大骂：“你们给我滚出去！”
身为男人，他们的尊严荡然无存。
那纸人把他们绑在床上，用力摁着他们的肚子，“请孕人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用力，我看到胎儿的头了。”
莫世瑞觉得屈辱，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一场孕育，直接把杨阳和莫世瑞疼晕了过去。
产婆拿出剪子，用火烫了烫：“秀男生育就是碍事，直接剪吧，要不然几天都生不下来。”
吴敏霞生了一个怪物。她躺在产房上，气喘吁吁。
纸人兴高采烈地抱着一个浑身长满绿毛的小婴儿，朝吴敏霞笑道：“恭喜秀人贺喜秀人，顺利生下了继承人，母子平安。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跟你的主人谈婚论嫁了。“
“请进阶奶人的秀人，给小婴儿第一口奶吧。”
生了这种鬼玩意儿，吴敏霞连忙抗拒：“不，这不是我生的。我怎么可能生了一个怪物？！”
纸人脸色一沉，嗓音尖锐而刺耳：“这就是你生的，当奶人的居然不给继承人喝奶？！真是没有母爱！”
姚珺没想到自己在现实中逃过了生育，来到游戏还得遭罪。
她一边淌泪，一边羡慕逃之夭夭的那两人。
她分明看到了怪物接近，如果她当时跑开了，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些了。
纸人围着她的肚子打转，姚珺将所有辛酸全都咽下。
她也生下了一个怪物，一个浑身长绿毛的怪物。
张娣疼了几个小时，后来羊水破了，腹中的胎儿跟着没动静。张娣晕了过去。
死胎是很危险的，尤其在孕人还昏迷的情况下。
产婆便用热水把张娣烫醒，逼着她把清醒地生把继承人。
张娣一直生到半夜，才把肚子里的东西生了下来。
一个干干净净的婴儿，脸是正常刚刚出生婴儿的猪肝粉色。张娣见到她的时候，忽然松了一口气。
是小朋友呢。
产婆连连摇头：“辛苦你了秀人，只不过这不是我们要的继承人，还请秀人再接再厉才是。”
产婆把婴儿抱走。
张娣疯狂尖叫：“你要干嘛啊啊！把她还给我啊啊！”
产婆一直在摇头：“秀人，这不是继承人。我们也是为了秀人你好，你要是对她产生了感情，以后割舍就难了。你要记住，你今天遭受的痛苦都是她带来的。是她让你还得再生两个，若不是她，你就不需要多疼一次了。”
何妮很豁得出去。
一开始还很为难，越到后面，他任由产婆对他做什么，毫无避讳，只乖乖忍着痛，十分配合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他生下了一个怪物。
何妮扫了一眼怪物，气若游丝地嗤了一声：“我算是懂了，这游戏就是让我们体验当女人？也太没有深度了。男女有别就是有别啊，谁让女人倒霉必须生孩子呢？真搞笑。有本事，下辈子当男人呀。”
何妮看向房外等着的那个猪妖。猪妖脸上堆满了笑，开心地接过产婆递过来的继承人。
何妮暗中思忖：“猪妖会生下带绿毛的东西？”
这该不会根本不是猪妖的种吧？！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杨阳和莫世瑞悠悠转醒。身体的下半部分完全没知觉，疼得快打鸣。
他们一直都是家里捧在掌心的好儿孙，从没遭受过这种凌|辱。
他们躺在病床上哭着，疼不欲生，心中燃起了怒火。
这群怪物！
然而他们的怒火并没有燃烧多久。
产婆抱着一个怪物走到莫世瑞房中，对莫世瑞说：“恭喜秀人成功诞下继承人，请秀人开始产奶，喂养你的孩子。”
莫世瑞看到纸人怀里的“人”，所有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连连后退。
产婆见莫世瑞躲避，朝门外喊道：“有催奶娘吗？这秀男肯定缺奶，我刚刚看过了，他很平，比不上隔壁那个姓杨的。”
纸人们摁着莫世瑞，用力揉搓他的胸。莫世瑞下面还带伤口，根本没力气招架，只能任由自己被刀俎割肉。
那怪物一口咬住莫世瑞的|* *|，莫世瑞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痛。
产婆抱着一个干净的男婴走到杨阳面前，板着脸对杨阳说：“农家秀人，这孩子只给你看一眼，马上就要丢掉了。希望你肚子争气，不要再浪费你主人的一番心力。”
杨阳看到那个小婴儿，疑惑极了：“这不是继承人吗？为什么要丢掉？”
产婆眼底全是轻蔑：“这不是我们要的继承人。”
杨阳没什么情绪，他的确生了，却还没跟肚子骨肉产生亲情。看着产婆把他的孩子溺死，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浮动。
他只觉得迷茫。
他生了一个男孩啊，还不算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