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剧院的时分夜幕已经降临了, 街道上闪烁的灯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杜丙想到了《普罗米修斯》中人间点亮的火光。

  “风铃镇还真是变得不一样了。”公爵夫人看着眼前的街景感叹道,“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 整条街上不过只有艾莎的帽子店和米兰的洋装店两个地方,现在四处都是店铺, 每一家都塞满了琳琅满目的时装。风之国真的变得富庶起来了, 这都是赫伯王的功劳。”

  希尔顿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风之国得感谢赫伯王, 这片大陆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全是多亏了他。”

  “是啊。”公爵夫人笑了, “是王带来的魔法和光明, 让这片原本贫瘠的土地焕发了新的生机。”

  杜丙不清楚曾经的风之国是何种模样, 也无法妄议国王的心血和功劳,所以未置一辞。

  不过他倒是知道一点,十年之后, 在赫伯王永远沉眠后的岁月里,风之国的发展就停滞下来了。

  总之, 虽然公爵夫人并未参加今天为期一天的骑士选拔比赛, 不过今夜专属于隐龙族人的聚会仍旧照开无误。好在希尔顿仍旧记得曾经和杜丙的约定——让杜丙得以见到赫伯, 即使他们的计划失败了没能阻止蒙特进入军团。

  他思索了片刻后仍旧向自己的叔母征求了同意,将杜丙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聚会是在桑尼教堂召开的,杜丙熟悉这个地方, 也因此在见到这样恢弘的建筑物时,忘记了流露出太过震惊的情绪。

  这里是隐龙族族人的聚会,不知是否因为他真是从其他大陆来的, 在见到如此多衣着华丽、谈吐不凡甚至天生的魔法师时, 也没有丝毫的拘谨。

  公爵夫人前去寻找凯恩公爵了, 现在他们两个年轻的小辈单独待在一起。希尔顿就用奇异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过仍旧什么都没说。

  在赫伯王正式出席宴会以前,宾客们是被允许在教堂中走动的,而希尔顿就充当了向导的角色,带着他在这栋建筑中闲逛。

  这个时候,二楼东面的花窗还是圣玛丽亚图,她被许许多多的天使包围着,微垂着眼眸显得安详又圣洁。

  这个时候,唱经席的天花板上也没有那副触目惊心的十二初神宴饮图,唱经席的座位上有三三两两的隐龙族人坐在一起,或是在虔诚的祷告,或是在问候絮叨。

  不过那座将他牵引到十年前的圣玛丽亚雕像却仍然矗立在老地方,那双该是湖蓝色的双眼仍旧是一片金黄。

  和十年后相比,这座雕像竟然没有任何变化!这个发现让杜丙小小的兴奋了一下。

  而紧接着他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和十年后带着他穿越而来外形上别无二致的雕像…那么会不会他只要同样的盯着玛丽亚的眼睛,就能够回到以前!

  虽然知道这样的猜测正确几率微乎其微,但如果条件允许,他还是希望试试看,试试能不能穿越回去,以及能不能把希尔顿和其他的隐龙族人带上。

  因为如果能够带上他们一起回到十年后,那么什么位面之间的战争,什么十二初神对隐龙族人的屠戮甚至不会发生,隐龙族也就不会沦落到灭族的境地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杜丙想到这儿,就询问了一下希尔顿的意见,不太好意思又格外诚恳的表示希望能拉一下他的手,只是为了做一个小小的试验。

  出乎意料的是,希尔顿只瞥了他一眼就同意了,竟然没有丝毫的抗拒。

  杜丙于是大胆地握住了与成年人相比更显单薄的手掌,两人一同站在玛丽亚塑像旁。

  “注视她的眼睛。”杜丙眼睛发亮地说道,而希尔顿也按照他的要求老实照做了,但两人盯了半天也没有丝毫穿越的迹象。

  果然,杜丙心里有了一丝了然,他们就知道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穿越成功。仔细想想的话,当初他来到十年后的条件是怎么样的,得在晚上十二点后独自一个人来到唱经席,并且,当初携带他穿越的雕像和现在也有根本的不同,在注视圣玛丽亚瞳孔的时候,他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灵魂的震动。

  这也就是说,就算他将曾经穿越的方法复刻一次,也在不可能成功了。

  想到这,杜丙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小主教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希尔顿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是十足的想不通:“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个...”杜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无法解释的原因,他刚才突兀地请求牵手,十足就是登徒子的行为,现在就怕惹恼了眼前的少年...

  可是希尔顿却这么说道:“你对教堂很熟悉。”

  他皱着眉头,“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你似乎了解某些我都不清楚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要注视圣玛丽亚雕像的眼睛?”

  “这...”杜丙有些为难了。倒不是说他吝啬地不愿意告诉希尔顿他这么做的原因。

  只是如果希尔顿追问他,一个从异世而来的人怎么会得知关于桑尼教堂的秘密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作答。难道告诉希尔顿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这些都是十年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杜丙非常的乐意的。毕竟他相信希尔顿,无论是十年前的他还是十年后的他。可他更加明白,以小主教的敏锐程度,一旦接受了他穿越者的身份,接下来就会是一连串的拷问——拷问他穿越的原因。

  那他应该怎么回答,直白地告诉希尔顿他是为了拯救即将灭族的隐龙族而来的吗?告诉他这次的东征就是致使他们全族灭亡的导火线?

  那么希尔顿又会怎么做呢?去通知凯恩公爵,甚至将信息透露给赫伯王。所以他们能够在战场上更加注意、提防最后皆大欢喜。

  可杜丙知道,这样的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昨晚,从蒙特的住所出来后,他遇见了凯恩公爵。他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公爵,但他却仍然一意孤行地要去做。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使命。”昨夜,在波光粼粼的鼓阵湖边,凯恩公爵是这么说的。

  “我非常明白,但是亚历山大...我想您可以更小心一点。”

  “没关系。关于这件事,无论是我还是赫伯王,我们都早已知晓。”凯恩对着杜丙坦荡地微笑着,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杜丙于是看见凯恩湛蓝色的眸子里有一层柔光。那层光亮,几乎和成年后希尔顿眼中那层金色的薄膜一样璀璨又温和。却让他知道,这件事再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了。

  说来,就宴会上亚历山大的倨傲和目中无人,凯恩又怎么可能会一无所觉?对于亚历山大儿戏又残忍的虐杀行径,隐龙族人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要东征,就算他们明知那是亚里山大报复他们的圈套。

  “好。”杜丙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无力和鼻酸了。

  凯恩于是抬首拍了拍他的头,“告诉我好孩子,你从未来而来,那时的希尔顿是否还好好活着...”

  “他还活着。”杜丙低着头又补充了一句,“他后来成为了出色的大人了。”

  “很好。”凯恩微笑着继续这么说道:“那么跟我约定吧,这件事不要让那个孩子知道。”

  绵绵细雨隐没在平静的湖面上,因为乌云的遮蔽,那一晚没有明亮月光的照耀。

  杜丙微微张嘴,刚想要问为什么,却突然意识到,凯恩早已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了,而他的决心不能因为他可爱的侄子就动摇。

  回忆着昨夜的情景,杜丙仍然不免感伤。

  而静立着等待他答案的希尔顿,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心情低落却是误会了。

  “...干什么,我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希尔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金色的头发,还四下看了看,生怕唱经席中的其他隐龙族人注意到了这里也误会他,“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可没有强迫别人的喜好。”

  “...好的。”杜丙本想要解释什么的,听希尔顿这么说就正好借坡下驴。

  不过他还是记得跟希尔顿保证道:“总之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从异世界来的,也知道一些希尔顿你可能无法理解的内情,这些事一时半会儿没法告诉你,不过你要相信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害你。”

  希尔顿用近乎怪异的眼神注视着面前这个只差就要赌咒发誓了的傻大个儿。他还算是个自恋的人,可现如今听到杜丙这么火热的宣言却只觉得惊讶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希尔顿皱紧了眉头紧盯着杜丙几乎要将他盯出个窟窿,“是喜欢我光鲜亮丽的皮囊?显赫的家世和地位?还是我出类拔萃的天资?”

  杜丙在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表忠心有多冲动。真是...他受到昨晚凯恩公爵那番话的影响了,也少见的不理智起来。

  但好在他还能找补回来,因为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真抱歉,其实也不是的...我只是很思念我的爱人,他和你很像,我真的很想他。”

  他大而圆的眼睛里不可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哀伤,他想希尔顿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很希望能帮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