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杜丙也笑起来。

  他很容易满足,这时候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那些不爽快。

  什么游荡的冤魂和金色眼睛,因为希尔顿的笑,他再次觉得搬到教堂的决定下得很妙。

  他看希尔顿吃得很开心,似乎对于甜甜面包房的糕点很满意,也从篮筐中拿出了一块甜面包,品尝他所熟悉的味道。

  是能带给人幸福的糕点,杜丙心想。

  他刚来风铃镇的那天,安娜也送给了他这样的面包,柔软的、甜蜜的,瞬间扫除了他初来异世的彷徨和惊慌。

  希尔顿怜爱地看着杜丙露出平静得让人向往的表情啃食着面包,轻柔地提议道:

  “或许你有时间吗?作为补偿,我带你去看看桑尼教堂的夜晚。”

  他想补偿杜丙在白天受到的惊吓。

  杜丙吃着面包,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只要不去唱经席就行。”

  他只要一想到唱经席内的灵魂和那尊神秘的圣母玛利亚之像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当然。”希尔顿笑了笑,“不过请容许我去换身衣服,这样的打扮实在不很雅观。”

  杜丙也没等多久,他刚刚消灭了第二个面包的时候,希尔顿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晚上好。”希尔顿在长廊上对他微笑,邀请杜丙同他一起出门。

  他换了一身装束,不再是教士的打扮,就连那顶红白色的法冠也被取了下来。

  作为桑尼教堂的主教来说,希尔顿的服饰是不很庄重的。

  他像个寻常的贵族那样穿着衬衣,只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背心,脖子上系了一条镂空的方巾,脚下则登了一双金色十字纹的骑士长靴,而靴子之上则是白色的长袜,袜口蜿蜒进了一条黑色的短裤内。

  但他的表情却很生动,没了法冠的束缚,那头张扬的金发才自由地在空中跳跃着。

  希尔顿还是很温和的,无论是语调还是姿势仍旧优雅如常,但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杜丙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希尔顿似乎把一种沉甸甸的东西短暂地放下了。

  他跟着希尔顿出了门,走在他的身旁。

  现在已经是夜晚,傍晚七点以后的教堂内空无一人,但走廊两旁的水晶灯仍旧常亮着,整个辉煌的建筑内因为灯光的缘故,散发着一种奢华而诱人的光泽。

  这么看来,穿行于其中的杜丙,甚至希尔顿都显得寒酸了。

  杜丙走在希尔顿身旁偏后的位置,希尔顿的身形像是树一般纤长,浑身上下又没有一个地方不挺脱的。

  但他看起来和自己几乎一般高。

  这一认知让杜丙叹了口气,他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自信了。虽然他坚信自己恢复女性身份后一定会有惊人的美貌,可若是身高过高,不知希尔顿和他在一起又是否会有压力呢?

  希尔顿在这时转过了头,他眼里含笑,一双浓密的眉毛就像新月那般稍稍弯起。

  “为什么叹气呢?”他问道,“夜晚的桑尼教堂才是最美丽的。”

  杜丙摇了摇头,他不认为希尔顿能理解他这小女儿心思,所以只说:“我只是在感概,这样美丽的景象却只有我们两人能欣赏。”

  希尔顿听他这么说,就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为何。

  他们二人在长廊内步行了一段距离后,就从偏门进入了花园。

  杜丙今天早些时候并没有来过这里,现在就感慨着花匠们巧夺天工的园艺技巧,瞠目地欣赏着他从未见过的景致。

  希尔顿挥了挥手,从指尖内就流泻出了些金光,他们像萤火虫一样在这花园中漂浮游荡,点点微火将这片黑暗灼伤。

  穿过用白色象牙雕琢的拱门后,眼前是一个环形的喷泉,它躲藏在被刻意栽种得像是迷宫一样的淡紫色风信子花丛背后。

  喷泉的正中放置了穿着单边长袍的男人,他单脚站立在一块突起的窄小石头上,一手小心地将一只陶瓷水壶举过头顶,一手则紧握着把小刀。

  那男人的脸雕刻得栩栩如生,他垂下了眼皮,但分明能看出恐惧和挣扎的情绪。

  环绕在喷泉周围的喷口将一波波的水带到半空中,溅射在雕像的脸上,他看起来像是哭了一样。

  “他面临是个两难之境。”希尔顿在这时轻轻地解释了,“得选择生存或者死亡的命运。

  他头上盛放的是地狱之水,那是拯救当时大□□虐的传染病的唯一解药,但要想将它顺利带回人间却得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他的脚下则是记忆之石,它是连接地狱和人间的唯一通道,为了谨防有人偷偷带走地狱之水,清楚地记得所有通过之人的体重。若是经过他的人体重有所上涨,石块便会下沉,将上头的人带入岩浆。”

  “那他手上的小刀是什么?”杜丙问道,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希尔顿。

  主教大人在用那双浅金色的眼看着雕像,身边点点的萤火映衬着他的头发,像是一道流动的金色晚霞。

  “是记忆之石宽容,给他的选择。”希尔顿回应:“地狱之水和人类等重。如果他愿意献上自己的四肢和心脏,它就会帮他将地狱之水送往人间。”

  希尔顿的语气仍然柔和,他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不知真假的神话故事,但杜丙却沉默了。

  他无法感同身受,只是替那雕像感到悲伤。舍身取义说来伟大,对当事者而言却最是残忍不过了。

  所以过了好久,才问道:“那他选择了什么?”

  “...不知道呢。”

  希尔顿这么回应着,也不知道是真不清楚问题的答案还是不愿意回答。

  总之,他再一次挥舞着灵巧的手指,将围绕在喷泉旁的萤火收了回来:“很晚了,我的孩子,我们该回去了。”

  杜丙忍不住多看了希尔顿一眼,但仍然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对于他的安排没有异议。

  只是希尔顿却再次跟着他一起前后脚进了他的房间,这让杜丙有些忸怩。

  此时夜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杜丙不由得浮想联翩。

  何况希尔顿还主动朝他靠得更近了。

  他朝杜丙缓缓走来,而杜丙则不由自主地后退,乃至后背抵到了刻有精致壁画的墙上。

  他有些尴尬的,因为希尔顿的气息轻轻地扑到了他的脸上。

  一双流转着光芒的眼下,樱花色的唇瓣也离他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