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堪回首的一个星期。

  安娜讲故事实在太有功力,乃至风铃镇上的人们看见他时,总是眼带同情。

  子虚乌有的故事被广泛传唱的后果,就是杜丙每早绕过跳蚤店,去集市上采购烹饪所需的材料时,跳蚤店的胡子大叔都会格外警惕地将自己的小奶猫们抱进屋。

  而他好容易顶着人们怜悯的打量奔回甜甜面包房后,又会被面包房内人满为患的景象吓个够呛。

  那晚离去的旅人们信守承诺地带来了好多生面孔,他们都有所耳闻杜丙的故事,所以给了他许多善意的鼓励。

  “这样甜美的面包实在少见。”

  “你是个天生的面包师。”

  “我喜欢这个味道,你做的面包已经比大部分店铺的美味了,不过,比起隐龙族统治时期还差上一点...”一个年迈的矮人族公正地说出了自己的评判,然后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有些懊恼,怎么就嘴快提到了这个禁忌的名字!

  热闹的面包房有一瞬间冷清地像是没有人烟。

  人们神情尴尬,似乎某种埋藏的心事被人戳穿,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杜丙摸不着头脑,重复了一句:“隐龙族?”

  他曾经翻看过风之国的建国史,也从安娜和其他居民的口里了解了关于风铃镇的过往,可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啊哈哈...那什么,锅炉里的水烧开了,杜宾你快去看看啊。”安娜打了个哈哈,明显不愿解释。

  杜丙瞧出了她的为难,于是跑去盯着水壶里甚至兴不起涟漪的水面。

  只是,隐龙族的名字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想多事,只是想要记住,它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或许是日有所思,那晚杜丙睡得不很踏实。

  他一晚上尽是梦见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电影里的魔龙啊,西游记的东海龙王啊,甚至春节时候的龙灯,只要和龙相关的东西他是梦了个遍,这直接导致了他第二天的形容憔悴。

  而这一天,应该是他的大日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他终于要进入心心念念的桑尼教堂,恢复女性身份并且脱离被编排的苦海了,这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安娜看他气色不好,心痛地抱怨道:“怎么说你也是女孩子,怎么可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杜丙听她这么说,心里刚有些感动,但很快,她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知道,你就要再次近距离接触万千少女的美梦了,不容光焕发的去是何等的失礼。”

  她还又拿出了那套让他心有余悸的粉红色长裙:“来,换上它,等你变回来后,就能知道它有多适合女性的身体。”

  她鼓励地看着杜丙,让他把拒绝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穿着粉色蕾丝裙推开甜甜面包房的一瞬间是美好的,杜丙已经在畅想他摆脱这些怜悯目光后的情形。

  他不再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桑尼教堂恢弘又圣洁的建筑中,慢慢变成一个窈窕而美丽的女性...

  他沐浴在圣光之中变身,那样罕见的场面或许会让那位希尔顿主教也有些失神吧?

  杜丙想到这里有些得意...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仍在大街上行走着,因此整个风铃镇的居民们在那天就有幸见到了一个健壮的男性,穿着女人的裙子一路发出呵呵笑声的怪异场景。

  或许是因为心情愉快,杜丙的脚步就更加轻盈。

  不过一会儿,桑尼教堂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是一座哥特式的建筑,丛立的尖塔和修长的竖柱看上去格外的气派。

  这是杜丙第一次见得教堂的全貌,以往出于敬畏之心只敢远远瞥上一眼,现在也能跟着身边支付了高昂门票的达官显贵们一同迈向那神圣的殿堂了。

  虽然那些人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离他远远的。

  “请出示您的门票。”好在教堂门口的卫兵们穿着甲胄训练有素,对他怪异的装扮视若无睹。

  所以杜丙也就没有注意到富人们的议论和可怜的表情。

  总之,他很开心,听着耳旁庄严又清越的合唱,听着钟塔指向整点时的钟鸣,他都觉得新鲜而愉快。

  卫兵此时已经检查完了杜丙的门票,在仔细地检查了几遍卡片上的红白法冠后,看向他的神情有些惊讶:“尊敬的大人,请随我来。”

  “好的。”杜丙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还是随着他去了。

  只是卫兵领着他,从长廊里穿梭的时候,直接略过了中殿,将他引去了二层东面的花窗前。

  “这...您是走错了吗?”他不免有些疑问。

  先前在甜甜面包房工作的时候,客人们曾向他提及过祈祷的流程,他需要解决烦恼,那应该是在中殿完成的。

  在那里才有强力的魔法阵,便于教士们施展元素魔法。

  “没有错。”卫兵态度很好:“您的门票是希尔顿大人亲授的,那就是在这里,中殿那里大人从来不去。”

  他说完就恭敬地退下了,还跟杜丙敬了一个骑士礼。

  杜丙于是也微笑着和他点头,心里却在想,就算购买了高昂的门票,希尔顿主教也这么不容易见到。

  但是这样难以亲见的人,却赠与了他一张亲授的门票!他是何等的幸运!

  杜丙心里暗暗高兴。

  虽然想起那天和希尔顿的初见,他还是尴尬。但是这一次的治疗后,在变回少女以后,他相信希尔顿会全然明白他的苦衷,也不会再觉得他惊世骇俗的女装行为有多么的怪异。

  杜丙高兴之余开始了四处打量,他看向了眼前硕大的花窗。

  上头画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性站在满地的横尸之中缓缓伸出手臂。

  他高举的手中倾泻出金黄色的光点,和云层之中露出的一只悲悯的浅金色眼睛连成了一条光线。

  看着看着,杜丙就有些入了迷,就连希尔顿已经到了他身后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好,我的孩子。”

  还是希尔顿开口唤回了他的注意。

  杜丙一个激灵转过身来,就对上了他那双仿佛已经注视了他很久的、剔透的浅金色双眸。

  “啊...那个,不好意思...大人...”他为自己放肆的观察而汗颜。

  但希尔顿没将这放在心上。

  他还是很优雅的,用温和的语句安抚他:“不要紧张,可怜的孩子,在这里不需要拘束,有什么难题都可以向我倾诉。”

  他虽然不常在风铃镇上走动,但是杜丙的事迹早已传进了他的耳中,看着这仍然穿着连衣裙的孩子,他替他感到伤心。

  他是个光明魔法师,也是整座大陆上最擅长使用治疗术的人,他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何况治愈心理上的创伤?

  但他没想到,杜丙会双眼放光地握紧了他的手,忸怩道:

  “那真是太好了...说来不怕您笑话,我患上了一种怪病...我明明是一个女孩儿,却多长了个小叽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