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上路”带着熯天炽地的烈火劈开了浑浊的妖气罩子,也劈开了那道护住瑶台仙岛的结界。

  涅槃之火瞬间呈燎原之势在结界表层蔓延开来,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将这层结实厚重的结界烧成了灰烬。

  而几乎是一瞬间,几只蛰伏在附近的大妖自四面八方袭来。

  几只个头硕大的蛊雕扇动着它们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翅膀飞过了滢海,自东而来,它们叫声尖利刺耳,直插云霄。

  西面的海面之上,平静如死水的海面却突然翻涌起来,两只身形巨大、铜皮铁骨的呲铁,咆哮着,踏海而来。

  南面忽然卷起了飓风,一只赤色的九头蛇怪,自那黑沉沉的滢海之下钻了出来,它动作很快,划着水直朝瑶台仙岛逼近。

  而北面猛冲而来的的夔牛,吼声如雷,像一座移动的小山,震得滢海波浪翻涌。

  白廷站在金沙滩上,看着从四方逼近的妖物,脸色如纸一般苍白。

  “沈……沈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既然他们执意要龟缩在壳里,那我自然要将他们的龟壳打破。”

  沈故收起燃着烈烈火焰的上路:“逼他们下山!”

  果然,不出片刻,五道金光自仙山顶端飞速而下,转瞬就到了跟前。

  百伏宫五位长老穿着缃色长袍,黑着脸站成了一排。

  沈故看着那五张如出一辙的冷脸,笑出声来:“壳破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是你?!”

  五人当中最年长的那位长老双目圆睁,怒瞪着沈故:“你这妖孽!破坏结界是何居心?!”

  “不过是看不得你们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罢了。”沈故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不屑。

  “你!”大长老气得脸色黑青,指着沈故的都在打颤,“都怪宫主太仁慈,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我看你和那些大妖就是一伙的!”二长老也痛骂出声,“什么上古神兽,我看就是妖怪头子!”

  “呵呵,”沈故看着他们跳着脚叫嚣,却只觉得可笑,“自己贪生怕死还要诋毁他人,还真是不要脸。”

  “随你们怎么骂,反正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各位好自为之。”

  说完,他没在和这些人纠缠,转身又上了那小舟。

  “你给我站住!”

  身后是大长老愤怒的吼声,但是沈故没理,撑着撑杆灵巧的驾着小舟在茫茫滢海之上飞驶。

  那五位长老欲追,却被白廷拦了下来,而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大妖纷纷而至,五人再也抽不出身。

  ……

  离开百伏宫,沈故又去了拂渊阁和沉水楼。

  拂渊阁的情况并不好,谷雨刚接受魂授传承,修补天封阵还有些吃力,淮江边寒露和霜降、小雪几个师兄弟姐妹在一旁护法。

  可那污泽之上的裂口处,还冒着浊黄的妖气,不断有大妖从里面逃出。

  见护法的几人都有些吃力,沈故还是变回了真身。

  浑身漆黑的庞然大物威风凛凛的站在江边,双眼灼灼发亮,头上的角闪着慑人的寒光。

  忽闻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污泽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妖兽们纷纷生了惧意,缩了回去。

  污泽之上渐渐平息,谷雨的阵术终于起了些作用,法阵裂口的地方有耀眼的金光闪过,一层薄薄的阻隔结界将裂口处封了起来。

  谷雨百忙之中,抽空朝沈故道了声谢,一扭头,又投身于天封阵的修复之中。

  拂渊阁的情况稳住了,沈故便没有耽搁,一路朝沉水楼而去。

  途中所经之处,已是哀嚎遍野,尸骨成山,他一边斩杀那些妖魔鬼物,救人一边赶路,速度便慢了些,到达沉水楼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几日了。

  好在秦卓温及时带领弟子们应对,将松动的龙吟剑重新插了回去,附近居住的百姓也都及时安顿在了安全的地方。

  将拂渊阁的变故告诉了秦卓温,对方一脸沉重,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沈故知道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在叹什么,花应去了,这最后一面,他们竟是谁都没见上。

  “有劳你走这一趟。”秦卓温开口道,“如今也已经过了十日了,不知玄尘派那边情况如何,这里有我镇着,你回去看看吧。”

  沈故闻言一愣:“十日?”

  秦卓温点点头。

  “竟然……已经过了十日了?”

  沈故低声喃喃着,只觉心中一阵慌乱。

  他四处奔波,帮着几大门派稳住局势,斩杀妖魔救人,原以为不过两三日而已,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十日了。

  那,桑卿那边如何了?为何他一直没有收到玄尘派的丁点消息?

  他心中慌的厉害,却又暗自安慰自己,说不定是情况太乱,严摩长老他们忙着救人,所以没空给他传信。

  “多谢秦掌门提醒,我这就回去一趟。”沈故抱拳行礼,然后就立刻乘风离开了沉水楼。

  他一路疾行,戾风在耳边呼啸着,沉水楼距离玄尘派不近,可是他却恨不能立刻赶到。

  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挂在天空之上的太阳也落了山,沈故终于看见了小静峰隐隐绰绰的影子。

  但是他并未停留,直奔后面的小矮峰而去,在顶峰的山洞前,稳稳落下。

  山洞洞口处,只有周垣和周景两兄弟在,两人一左一右的守在洞口处,好像两尊石雕的门神。

  只是,相比较他上次来,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的,脸上胳膊上,身上挂着血和伤,好不狼狈。

  封住洞口的结界早就不在了,他的断霄剑灰扑扑的插在一旁的土堆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凶厉之气,显得落魄又可怜。

  这情势恐怕不大好。

  沈故心脏猛地一沉,不及多想,周景咋咋呼呼的呼声已经响了起来。

  “沈师弟!你怎么才来啊!”

  沈故几步走到他面前,眉头紧锁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周景脸上都是血和泥,脏兮兮的,几乎辨不出他本来的面貌,只有那双眼睛,此时还有些清亮。

  “出事……出大事了!”他吸了吸鼻子,此刻说话嗓子都是沙哑难听的。

  沈故心中的担忧更甚,问道:“到底怎么了?”

  “师……师尊,”周景眼睛一红,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时,躲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周垣走了过来,看着沈故道:“从洞渊裂缝跑出来一只鬼王,师尊他老人家和那鬼王同归于尽了。”

  沈故震惊,一双黑沉的眸子蓦地瞪大了:“严摩长老他……”

  周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桑卿……”才问出口,沈故立刻收了声。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有鬼王跑了出来,严摩长老战死了,桑卿恐怕……

  “兮芜长老……自从那天进入酆都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到底还是周景开了口。

  说完了,又小心翼翼的觑看着沈故的神色:“沈师弟,你……你还好吧?”

  沈故没有理他,只是死死盯着那黑黝黝的洞口,那里面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是就在兮芜长老进去酆都的第二天,枉死树的树根就止住了枯败的颓势,从那之后都没有再枯萎了!”

  “说,说不定是兮芜长老他成功了……”

  周景努力做出一副很有希望的样子,可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枉死树的树根确实在桑卿进去之后的第二天止住了枯死的势头,可是那些枯萎的根系也没有再重新活过来,新的根系也没有再长出来。

  如今那棵大树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洞渊的裂缝也没有修复。

  自从严摩战死,已经过了五天了,玄尘派的其他长老和内门的师兄弟们都回去了。

  门派内弟子死伤半数,总要有人去收拾安置死者和伤员,山下附近的百姓情况也并不乐观,眼下还有鬼物流窜作恶,也都要有人去管。

  可是周垣和周景谁也没走,他们守在这里,一边等着桑卿出来,一边将那些自洞渊裂缝处过来的恶鬼斩杀干净。

  “沈师弟,你……要进去看看么?”

  见沈故一直不说话,周景试探着问。

  沈故“嗯”了一声,一把拔起深深插进土里的断霄,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山洞。

  山洞内昏黑阴冷,冷的彻骨,四周鬼气森森,耳边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幽怨之声,令人胆寒。

  但是沈故丝毫没有惧意,他召出一簇涅槃之火在掌心,将整个山洞照亮。

  山洞内,那棵高大的枉死树枝叶和根系长满了整个山洞,只不过眼下只有树冠上一点还是绿的,盘根错杂的树根也剩下寥寥几根还有生机。

  沈故往山洞深处走去,很快便看到了洞渊裂开的那道口子。

  封住洞渊入口的树藤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可是那些树藤却都是干枯的,树藤断掉的裂缝处,焦黑一片。

  他站在那里,伸手朝裂缝处探了探,一瞬间,无数的厉鬼怨灵缠上了他的手腕,拉扯着,似乎要将他拉到那边去。

  沈故咬紧了牙关,猛地把手抽回,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桑卿就是去的那样的地方么?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转身,朝着枉死树粗壮的树根处一步步走过去。

  他站在大树之下,踩在干枯的树根之上,拿起那沾满血污的断霄剑,用自己的衣摆擦了擦。

  然后,突然将剑一横,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献祭魂魄而已,他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