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血液在抗议叫嚣着，想要冲破禁锢和枷锁，想要撕咬，想要嚼碎，想要滚烫的鲜血和怦怦跳动的心脏。
沈故眼瞳血红，瞳仁开始慢慢涣散。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口中涌入的东西滚烫而甜美，让他想疯狂吸食。
桑卿紧握着沈故的手腕，好看的眉轻轻蹙起。
“阿故，醒醒。”他低声唤着。
少年呼吸粗沉，尖牙狠狠穿透他颈侧轻薄的皮肤，毫无理智的吸食着他的血液。
“沈故。”桑卿冷下了声音。
他伸手卡住沈故的下颌，迫使他松了口。
下一瞬，掌心出现一只盛着琉璃净水的杯盏。
他把杯子递到沈故面前，却被沈故挣扎着失手打翻，清透的纯净之水尽数泼在他雪白的长衫上。
桑卿的脸色愈发沉冷下来，他再次从方物之中取出一杯，趁沈故还没闹起来，一饮而尽。
然后，扣住沈故的双手，俯身吻上，将口中的琉璃净水全部渡了过去。
这过程极其艰难，沈故几乎将他的嘴唇都咬烂了，唇齿间满是腥甜的血腥气。
终于，琉璃净水入喉，沈故的双眸开始渐渐清亮起来，血色褪尽，他睁大着眼睛震惊的望着桑卿。
桑卿将他松开，淡声道：“可好些了？若是控制不住就先去村子外面和怀让大师他们汇合。”
“没事了。”沈故抬袖抹了下唇角的血迹，一回想起方才的画面，脸上都是滚烫的。
“这里妖气太重了，而且都是高阶大妖。”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师尊，我……我刚刚好想吃了它们。”
妖族之中，一直都有同类相残相食的现象存在，弱肉强食，已经成了默认的规则。
一些想要让自己强大起来的中阶妖类，会将一些低阶小妖吞噬，以吸食它们的妖力。
这种方法可以快速让它们妖力大增，短时间内成为强大的高阶妖物，但也很容易遭到反噬。
沈故不知道桑卿对种事能不能接受，他垂着头，垂在身侧的双手藏在袖中，攥的紧紧的。
“你以前可有这样过？”桑卿开口。
沈故微卷的睫毛眨了眨，摇了摇头：“没有。”
桑卿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才道：“可杀不可吃，同类相食是野蛮行为。知道么？”
“嗯。”沈故重重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快去。”桑卿催促。
沈故转身朝村子深处走去。
桑卿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屋错落的转角，轻叹出声。
当年的万妖祸世中，他也是前来协助拂渊阁击杀妖族，途径一座荒城，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
那座城已经被妖族蚕食的不剩下什么活人了，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浊黄的妖气冲天，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御剑自那座城上方飞过，突然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自半空向下望去，下面满是横七竖八的残尸和猩红的血海，略一沉思，还是一头扎了下去。
他是在一处破败的墙角发现的沈故。
四五岁模样，蜷缩在角落里。
小孩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脏兮兮的，头发蓬乱，只有那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他赶到的时候，小孩的四周还围了几条白纹妖蟒，警惕的盯着他。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段妖蟒的尸体，而那小孩的怀里，还抱着一块血淋淋的蟒肉，嘴边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发现这几条妖蟒看向小孩的眼神，并未贪婪嗜血，而是埋着深深的恐惧。
这不是普通的小孩，他意识到，也根本不需要他救。
踌躇了片刻，他打算转身离开，身后却响起了那小孩的声音。
“我可以……跟你走么？”
桑卿猛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孩子。
那小孩浑身都脏的不成样子，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他记得自己当时这么问过。
“我想跟你走。”小孩声音稚嫩清脆，透着和他此时完全不符的天真。
“你不是人吧，”桑卿道，“我没办法带你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怀里的蟒肉，小孩低头看了一眼那鲜血淋漓的肉块，丢到了地上。
“我……”他似乎有些无措，“我也不想这样。”
“但我要是不吃它们，它们就要吃我了。”
桑卿突然心中一动。
就见那小孩突然抱着肚子狂吐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小，无法吸收这么大量的妖力。
桑卿站在那里淡淡的望着，直到小孩吐的昏天黑地，昏死过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将小孩带回去。
哪怕这孩子是妖也好，是魔也罢，他都想试着养一养。
后来他将沈故带了回去，想办法封住了他体内的妖力，让他像个普通人那样修炼生活，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
将思绪收回，桑卿提步回了那户人家的院子。
屋内的已经没了人声，正房的木板门紧闭，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桑卿在门外站定，并未上前。
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自里面冲破。
紧接着，一团硕大的黑影自里面飞了出来，砸在他脚边。
“小心！”
清风道长的声音响起。
桑卿闪身避开，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坨血肉模糊的东西，皱起了眉。
地上躺着的是一只浑身长满了白毛的豺，脖子已经被砍断了，双目圆睁，脖子无力的耷拉着。
“就是这东西？”桑卿道。
清风道长点点头：“难对付的很，已经能伪装的同人一样了。”
但，就这也不过是低阶妖类的一些小把戏，能骗过不少修为不高的修士们的眼睛。
不一会儿，正弘拖着另一只黑毛豺的尸体从屋里走了出来，小沙弥归心手里捻着佛珠，跟在他身后。
看见桑卿，两人唤了声“兮芜长老”，然后把黑毛豺的尸体和白毛豺的尸体丢在一起。
桑卿于方物中召出涅槃之火，点燃了两只豺的尸体，火焰很快将两具尸体吞没，顺便烤化了地上覆着的那层薄雪。
清风道长：“怎么就你自己回来，沈故呢？”
“村中情况，恐怕不大乐观。”桑卿道，“我让他先去查看一下。”
清风道长：“那我们也去吧。”
一行人才出了正屋，就看见沈故提剑在院中站着，他穿了一身黑衣，整个人肃杀冷厉。
而就在他脚边，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妖物尸首。
“情况如何？”桑卿问道。
沈故：“还没发现幸存的人，我杀了一些，跑了一些，现在村子里应该没剩什么妖物了。”
桑卿点点头。
清风道长道：“叫怀让他们进来吧，我们再搜一遍，别漏了还活着的人。”
“好。”桑卿回答，让小沙弥归心去给怀让他们传消息。
片刻后，怀让带着清风观和法缘寺的数百名弟子匆匆赶来。
得知眼下的情况，派众弟子开始大面积搜村。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被派去搜村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但都没什么收获，黑口村的人一夜之间已经全被杀死了。
怀让大师一脸悲悯：“眼下还是快些赶路，不知下一处村镇情况如何。”
桑卿同意，如今最远的村子都已经沦陷，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众人没有多耽搁，一路由最边缘的黑口村往中央赶去。
用了大概两天两夜，从最北边清扫到了中央大晟朝的都城外围。
可能是黑口村位置太偏，气候又十分严寒，没有修士游历到此，所以这次的死伤惨重。
其他的城镇村落因为有散修或下山游历的修士在，虽然也有伤亡，但并不算多。
他们迅速清理了逃窜的妖物，就打算先回去拂渊阁，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此时天色渐晚，由于刚经历了两天两夜的恶战，大家都浑身疲惫。
桑卿提议先停下来稍作休息，再赶路。
清风道长一甩拂尘设了结界，以免趁他们休息之时，有妖来偷袭。
之后，众人便原地坐下，纷纷从自己的墟鼎里取出恢复伤势的丹药，水和食物。
桑卿也从方物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颗红色的丹药来放在手心里，递到沈故面前。
“醉仙果，来一颗。”
沈故伸手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清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充盈的灵气顺着喉咙涌进了身体，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可有受伤？妖力还能控制么？”桑卿问他。
沈故摇摇头：“在黑口村释放过一次杀欲后就好多了。”
桑卿：“断霄呢，有没有失控？”
沈故：“还好，严摩长老上次来时带给我的心法口诀，我一直在看。”
“嗯。”桑卿松了口气。
这次还算顺利，中途也没出什么岔子，只要拂渊阁那边花应补好天封阵，这次的事情应该就会平安过去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一只扇着翅膀的纸鸟撞在了结界外壁上，一头栽了下去。
桑卿伸手出去，把纸鸟捏起，取进来打开。
就见上面是魏子林歪歪扭扭的笔迹：
南方有变，速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