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的夜晚静寂无声,天高云淡,连虫鸣鸟啼都不曾有。

  沈故坚持要和桑卿一起睡,桑卿拗不过,终是走到床边坐下来。

  “最后一次。”桑卿望着面前剑眉星目的少年,无奈叹息。

  沈故眨了眨眼睛,翻身上了床榻,乖乖坐在靠里面的位置等他。

  桑卿认命的脱去外衫,拉开自己的被子,也上了床。

  “百战试炼,都比什么?”沈故抱着被子坐着,问桑卿道。

  桑卿一边拆去自己头上的发冠,一边给他讲:“一般有三场比试,修为、心性和智慧。”

  “怎么比?”沈故很好奇。

  桑卿:“每年的题目都不一样,是四个掌门轮流出的。今年嘛,应该正好轮到秋时。”

  沈故听的很认真:“会很难么?”

  桑卿解开了发冠,如瀑布般倾斜而下的墨发披在肩上,闻言看了沈故一眼:“难倒是不难,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

  沈故还想再问,被桑卿打断了:“过来,背对我。”

  少年乖乖靠过去,背对着桑卿坐好。

  桑卿动作熟练的帮沈故解开了束发,用梳子一下下理着他的头发。

  他可算知道小孩为什么今晚非要和他一起睡了,怕不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百战试炼的内容。

  “桑卿。”沈故突然开口。

  “叫我什么?”桑卿挑了挑眉梢。

  “师尊,”沈故眉头轻轻蹙起,“百战试炼你去过么?”

  桑卿想了想道:“嗯……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去过一次。”

  少年似乎来了兴趣,猛地回过头来,不了动作大了些,扯得头发一痛。

  “嘶。”沈故伸手捂住头,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桑卿伸手帮他揉了揉:“小心些。”

  沈故全然不顾,盯着桑卿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你比的何如?第几名?”

  “第二名吧,我记得。”桑卿双眸弯弯,“怎么,打算给我挣个第一来?”

  “也不是不行。”沈故回答的很认真。

  见他这副模样,桑卿蓦地笑了:“倒也不必。你只要认真对待,拿什么名次我都高兴。”

  “嗯。”沈故点点头。

  “好了,快睡吧。”桑卿收起梳子,拍了拍的沈故的肩膀。

  沈故回到了自己那边,拉开被子躺了下去,回想着刚刚桑卿的话,心中隐隐有些欣喜。

  只要他认真对待,什么名次都好。

  虽然桑卿这么说,但他还是暗暗下了决心,哪怕拿不了第一,他也要拿第二名。

  不能比桑卿当年的成绩差。

  桑卿全然不知沈故心中所想,他放好了发冠梳子,熄掉了角柜上的烛台,就在沈故身边躺了下来。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各怀心事的两人渐渐睡熟了。

  这一夜,桑卿睡得有些累,做了一宿的噩梦。

  他梦见青峰上滚下来一块巨石,那巨石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就追着他跑。

  最后他实在跑不动了,摔倒在地,那巨石就牢牢压在了他胸口上。

  次日一早,桑卿是被痒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胸前趴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大狗”。

  还没完全清醒的他伸手撸了一把,毛又柔又软,把手埋进去,是温热的。

  他阖着眼睛摸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就见一头半人高的黑狼正趴在他身上,毛茸茸的脑袋毫不客气的枕在他的胸口,而他自己的手就搭在黑狼的身上。

  难怪昨晚他做了一宿被巨石压住的噩梦,原来是沈故。

  “好像又重了一点?”桑卿起身,把熟睡中的黑狼抱到了一边,“看来少年人果然长得快。”

  他安顿好床上睡着的黑狼,就去更衣洗漱。

  片刻后,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露出了一个笑容。

  沈故是被热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桑卿的床上了,而是趴在竹屋外面那棵梧桐树的树杈上。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还是黑狼模样。

  此时,他身下搭着一床被子,而他就趴在那被子上面。

  头顶的太阳灿烂的刺眼,暖洋洋的直照在他身上,他一身黑毛,晒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热了起来。

  桑卿正坐在树下的摇椅里看书养神,听见头顶的动静,仰头望了一眼:“醒了?”

  沈故动了动爪子,身姿灵巧的一跃,从树杈上跳了下来。

  足尖触到地面,又变回了少年的模样。

  他一把夺过桑卿手里的书,质问道:“你故意的吧?”

  桑卿笑弯了一双柳叶眸,摸了摸沈故晒的有些发烫的脑袋:“你一直不起,但我今日又要晒被子,就只好连你也一起晒了。”

  少年眉峰一挑,把桑卿的书撕了个稀烂。

  ……

  百战试炼转眼就到了。

  比试开始的前一日,桑卿带着沈故御剑直往樊城而去。

  两人快傍晚才到,一进城,就遇见了严摩。

  严摩如今作为玄尘派的代掌门,一个人打理门派上上下下的事务,又把了元的几个徒弟收入了门下,整天忙的脚不沾地,人一下子瘦了一圈。

  他今日还是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腰间佩着他那把坤汜,绷着张脸。倒是那一大把胡子看上去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操劳过度,掉秃了。

  而在他身旁,还站着几个人。

  紧挨着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少女杏眸潋滟,朱唇轻抿,头上珠翠钗环,叮当作响,透着一股灵秀可人。

  而站在少女旁边的两人,都高高束着发冠,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玄尘派的墨色校服,两人样貌也生的很像,一看就是两兄弟。

  而站在最边上的少年,个头要矮一些,仅仅比少女高了一点,虽然也穿着玄尘派的校服,但头发梳的很随意,就草草扎了个马尾,也没带发冠簪子,显得有些朴素。

  严摩一见桑卿两人,就迎了上去,但不知为何,故人久别重逢,倒显得有些局促。

  他干枯的大手捋着胡须,半晌才开口:“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到。信……你收到了吧。”

  桑卿依旧一身素白的长衫,背着手在他面前站定:“收到了。就是魏子林这字,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啊。”

  他这话听得站在最边上的少年一阵脸红,抬手挠了挠头道:“兮芜长老,我在练字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他这一开口,沈故才认出,面前这衣着朴素的少年竟然就是当年的魏子林。

  这时,那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开了口,桑卿清脆,如银铃般动听:“沈师兄!你不认得我了?”

  沈故打量着少女,勾了勾唇:“江雪师妹。”

  听他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韩江雪立时笑了,泛着红晕的双颊映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来。

  沈故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女,一时间颇有些感慨,原来这一晃八年的功夫,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屁孩了。

  “沈师弟,”头发梳的板正的其中一个少年开了口,“你可认出我来了?”

  沈故盯着他瞧了瞧,回道:“是周景师兄吧。”

  “哈哈哈哈,”旁边另一个个子高一些的少年突然大笑起来,“错了!我才是周景!”

  沈故:……

  没办法,他下意识就会觉得个子矮的是弟弟嘛。

  这几年,周景的个子窜的是真快,没几年就追上了周垣,还超过了他。

  为此,周景一直都有些小得意,周垣对此很是无奈,不过是高了一寸而已。

  小辈们聊的热闹,因为都是旧识,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桑卿瞧着严摩满面沧桑的样子,大概能猜得出,这些年玄尘派恐怕并不好过。

  天色渐晚,严摩带着两人去了华荣街上的一家客栈。

  他来得早,已经帮桑卿和沈故订好了房间。

  二楼的四间上房挨着,严摩和魏子林一间,周垣周景兄弟二人一间,韩江雪自己一间,剩下一间就是给桑卿和沈故准备的。

  以严摩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能安排的这么周到,桑卿有些意外。

  几人在二楼走廊处告别,先回去各自休息,然后在下楼用晚膳。

  严摩订的上房还挺宽敞,用屏风隔开了里外两间,外间是桌椅摆设和博古架,里间一左一右放了两张床,中间也是用屏风隔开。

  床边的角柜,小矮几,立柜,摇椅,甚至盥洗台都有。

  桑卿和沈故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严摩带着周氏兄弟、魏子林、韩江雪已经在一楼大堂等着他们了,见两人下来,严摩道:“我知道华荣街尽头有一家酒楼,挨着曲金河,景色不错,去那里用膳吧。”

  “好。”既然有人带着,桑卿便应了下来。

  跟在他身旁的沈故却突然开口:“师尊,我们不是答应了花阁主……”

  “哦……”桑卿也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严摩道,“恐怕不行。来之前,我也同花应约好了在樊城见,如今还没寻到他人。”

  哪知,严摩一摆手:“放心。你来之前,我已经见到他了,等下他带着他的三个徒弟,也会去那个酒楼跟我们汇合。”

  桑卿:……

  反常,太反常了。

  严摩什么时候做事这般周密了?简直像是被人夺舍了似的。

  他正琢磨,忽听一阵吵闹声传来。

  一抬头,就见魏子林和旁边一个吃酒的客人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