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年关将近,玄尘派负责后勤的师兄们都开始忙碌起来,逛街采买准备年货,贴对联挂灯笼,安排年夜饭,人人都脚不沾地。

  桑卿一早将沈故送去上课,自己也去逛了小静峰附近的镇子。

  两个人过年,总不好搞的太冷清了。

  红纸、灯笼、窗花、年画,桑卿买了一沓又一沓,瓜子花生、糖瓜果干也都买了不少,另外还有做年夜饭的食材。

  这边桑卿忙着囤年货,另一边沈故正在上年前的最后一堂课。

  年底的最后一堂是灵修课,之前各门课的考核都已经结束,大家的心也早就不在这里,了元长老就捡了些修仙界历年的趣事来讲,免得太过刻板无聊。

  沈故坐在望山书堂的最后一排,托着腮一边听课一边发呆。

  距离上次剑术考核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八日了,周谷再也没有出现过,程策也一直没有来上课。

  那件事情之后,程夫人来看过他,给他带了些爱吃的点心,因为程策的事,程夫人很愧疚,不停的向他道歉,还说以后程策若是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尽管告诉她。

  沈故向来不喜和长辈告状,他只希望程策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要再招惹他。

  “如今的修仙界四大仙门鼎立,王朝繁荣昌盛,百姓平和和乐,是一代代杰出的修士共同打退妖族和魔族,除尽邪灵恶鬼才换来的,你们可要懂得珍惜。”

  “咱们玄尘派能位列四大仙门之一,担负守护枉死树的重任,这是咱们派中每一个人的责任……”

  了元长老是个长相三十出头的儒雅男子,常年一身淡墨薄衫,明明咒术阵法用的最是出色,却总带着一身书卷气。

  此时他端坐在前面的讲坛上,一个典故讲完,正在不疾不徐的收着尾。

  魏子林趴在桌上,十分娴熟的接上下一句:“洞渊是通向酆都的关口,是重中之重,万不可破,咱们修习术法阵法就是为了守住枉死树,守住洞渊,即使过节休沐,也万不可放松功课。”

  “年年都是这一套,我倒着都能背了。”

  韩江雪借着书架和课本的遮挡,小手飞快的舞来舞去,正编着一条平安结,等魏子林的话音落下,她适时的开始倒数。

  “五、四、三、二、一……”

  “放课。”沈故神色平静的接道。

  ——当!当!当!

  山顶的铜钟敲响了。

  “放课。”了元长老放下手上的书本道,“回去不要忘了功课。”

  然而,弟子们已经一窝蜂的冲出了望山书堂,仿佛燕雀归林,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沈故和魏子林道了别,刚想走又被韩江雪拉住。

  “沈师兄,”韩江雪把刚刚编好的平安结塞到沈故手里,“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小丫头说完脸上一红,转身跑开了,沈故瞧着韩江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无奈的低头看手里的平安结。

  小小的平安结用红绳编的歪歪扭扭,倒是有点可爱。

  沈故把它挂在腰间,一边想着该送什么回礼,一边背着书箱出了望山书堂。

  “故儿!”

  院中老松下,程夫人裹着绛紫色的舞蝶披风正朝他望着。

  沈故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程夫人,您怎么来了?”

  “还有两天就三十了,到时候来吃年夜饭。”江姝烟柳叶眉弯弯,温和的笑着,“今年兮芜也回来了,你叫着他一起。”

  “嗯。”沈故点点头,“那我回去和他说。”

  “还有这个,”江姝烟从石凳上放着的包袱里翻出一顶绣工精致的虎头帽来,给沈故戴在头上,“闲来无事做的,你跟策儿一人一顶。”

  “谢谢程夫人。”沈故摸着软乎乎的绒毛嵌边,心里暖暖的。

  “好看。”江姝烟捏了捏帽子上圆圆的老虎耳朵,“故儿戴着果然漂亮。”

  沈故朝她甜甜的笑了笑,想起还在禁闭中的程策,还是问了一句:“程师兄……还好么?”

  他本不想关心程策,但程策是程夫人的儿子……

  提起程策,江姝烟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还在思过呢,你管他作甚。”

  沈故咬了咬唇瓣:“程夫人,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他……”

  自从桑卿把他托付给程掌门夫妇,沈故就觉得程策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坏,可能是觉得他抢了程掌门夫妇的疼爱吧。

  “那小子就是被惯坏了,”江姝烟哼道,“我这一天到晚都围着他转,他还给我惹事。”

  “行了,不说他了,眼看天就黑了,你快回去吧。”

  “好。”沈故点点头,给江姝烟行了个礼,背着书箱离开了望山书堂。

  天色渐暗,静心路上的石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沈故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不知不觉和桑卿已经相处了好几日,沈故虽然嘴上不说,但已经渐渐习惯了和桑卿一起生活。

  恍惚间,他总有一种回到了松雾斋的错觉。

  那时候他刚被桑卿捡回来不久,两个人在松雾斋朝夕相对。

  靴底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轻轻的“哒哒”声,沈故一边走一边神游,没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人影。

  “站住!”

  这突如其来一声低吓,惊了沈故一跳。

  他猛地停住脚步,就看见程策穿着一身黑金绣虎纹短袍站在他面前。

  程策一身黑袍黑裤,脸也是黑的,他盯着沈故头上那顶虎头帽子,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我娘可真是疼你!”

  沈故一脸警惕的望着他,飞快的把帽子摘下来抱在怀里。

  程策冷哼了一声,并没有上去抢他的帽子,而是怒道:“沈故你还真有福气!”

  “我爹娘疼你,小师妹喜欢你,魏子林那个蠢货成了你的小跟班,如今桑卿回来了,倒是又多了一个人向着你!”

  “你知道我这次因为你挨了多少罚?”

  “你那个好师尊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给我爹看了剑术考核的全过程!”

  “我爹打了我二十戒鞭,罚我抄了五十遍门规!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周谷服用的踏云丹,是你给他的吧。”沈故定定的看着他,“踏云丹放在归墟长老的百丹阁,只有内门弟子才有机会进去。当年蛊雕的事情,也是你和周谷说的吧。”

  “对,都是我做的。”程策怒目而视,“但那又如何?!”

  “不如何。”沈故淡淡的看着他,“所以你该罚。”

  “你……!”程策气得捏紧了拳头。

  沈故不想打架。

  他突然向后退开一步,往侧旁的一条小路跑去。

  程策被他的举动搞得有点懵,但很快追了上去:“你去哪?给我站住!”

  沈故没理他,快跑几步之后,抽出腰间的木剑,御剑朝山下飞去。

  程策拔腿追了过来,站在山路上的字碑旁,气得咬牙。

  玄尘派门规规定,放课后不得在门派内御剑飞行。

  “除夕夜你不许来!”

  “你要是敢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身后程策愤怒的声音隐隐传来,沈故不予理会,脚下踩着木剑,飞的又快又稳。

  小木剑还是当初桑卿送他的那把,桑卿后来帮他要了回来。

  木剑上面刻了七星北斗,剑格是左右对称的莲花状,精致又轻便好用,沈故很喜欢。

  但是年后他们就要进百剑阁挑选自己的佩剑了,沈故盯着脚下的木剑,竟然有点舍不得。

  耳畔的风轻轻拂着脸颊,痒痒的,也不冷。

  山路两侧,突然有光亮了起来,淡淡的荧光,自山脚下一路往上蔓延开来,像是两道小河流进了黑漆漆的夜里,照亮了脚下的小径。

  沈故愣了一瞬,突然望见山脚下那道笔直的身影,洁白胜雪的长衫,负手而立的美人。

  那是桑卿,是他的师尊。

  沈故的脚下突然有些不稳的起来,剑身簌簌抖动,朝着山下横冲直撞的飞去。

  “小心。”

  桑卿朝站在剑上的小孩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大手将沈故的小手全部包裹住。

  是暖暖的,沈故眨了眨眼睛,发现木剑已经平稳了下来,渐渐降低,在桑卿面前停下。

  他从剑上跃下,收剑挂回腰间。

  “今天吃什么?”小孩摸了摸鼻子,努力做出一副很自然的样子,来掩饰刚刚的尴尬。

  桑卿缓步跟在他身后,倦懒的眯了眯眸子:“古董羹。喜欢么?”

  沈故“嗯”一声,突然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竹屋还是那座竹屋,却又不一样了。

  门框上贴了对联,屋檐下挂了灯笼,屋前的几棵竹子上,还绑了彩绸。

  沈故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桑卿笑了,从袖中掏出一张福字塞到沈故手上。

  “这个是给你留的。”

  沈故捏着福字,一时有些无措:“给我……留的?”

  门口的小凳子上放着一小碗浆糊,还冒着热气,桑卿屈了屈手指,刷子在碗里动了起来,沾了一些,自己跳到门上从上到下仔细刷起来。

  沈故有些懂了,他走到门前,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把福字倒着贴在了门上。

  “妥了,”桑卿的柳叶眸弯弯,摸了摸沈故的头,“现在,开饭。”

  屋门被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火锅,古称“古董羹”,因投料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度娘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