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早上沈故和程策的这段小插曲,上午的剑术课和以往一般无二。

  山顶上的铜钟“当当当”的响起,严摩收了剑,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朝下面的弟子挥了挥。

  “三日后剑术考核,都好好准备。放课,都赶紧滚吧!”

  众弟子连声答应,然后一窝蜂的散尽了。

  沈故折回巨阙堂拿披风,因此走的晚了些。

  正朝饭堂的方向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沈师兄,沈师兄!等……等等我!”

  沈故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韩江雪朝着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慢点。”他皱了皱眉。

  韩江雪跑到他身边停下,抹了把额上的汗:“沈师兄,师尊是不是又罚你了?”

  沈故攥紧了被严摩打的红肿的手掌,摇了摇头:“我没事,一起去吃饭吧。”

  “又骗人。”韩江雪低下头去,小声嘀咕,那抽鞭子的声音,她在外面都听到了。

  程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那受罚的肯定是沈师兄了。

  “沈师兄,你不要难过。”韩江雪道,“师尊他只是待人严苛了些,不是不喜欢你。”

  “嗯。”沈故朝江雪笑了笑,安慰她,“我知道,你也别担心了。”

  这一笑却让韩江雪红了眼圈,小丫头吸了吸鼻子,捏紧了小拳头:“等我今晚回去,我就把师尊的胡子全都编成小辫子!让他欺负师兄,偏心程策,哼!”

  “哈哈,好。”

  沈故被韩江雪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她头上扎的小揪揪:“今日又是哪个师兄给你梳的头发?像个小刺猬。”

  韩江雪头上的发揪经过一早上的剑修课乱糟糟的,向四处炸开,很有喜感。

  被沈故一说,小丫头红了脸捂着小揪揪跑开:“讨厌!沈师兄你不许笑我!”

  女孩活泼的身影隐没在绿竹掩映的小道上,沈故不紧不慢的走着,方才心中的郁结似乎也散去了一些。

  下午正好是了元长老的灵修课,沈故打算和魏子林道歉。

  但他还未开口,魏子林竟然一脸羞愧,连连向他赔不是。

  “沈师弟,对不起!”魏子林给沈故鞠了一躬,“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我……我还害得你受罚……”

  “沈师弟,我……我也和我师尊解释了,程师兄也去和师尊认了错,真,真的对不起!”

  沈故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伤势如何?”

  “已经全好了!”魏子林立刻道,生怕沈故不会原谅他,“沈师弟不必担心!你……你可千万不要记师兄的仇啊!”

  昨晚,他竟然梦到了洪淮祖师爷!

  祖师爷的鬼魂生的青面獠牙,吓人的很,他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然后,祖师爷大手一挥,就把他像拎个小鸡仔一样给拎了起来,丢进一边的腌菜缸里。

  他吓得拼命挣扎,呛了好几口又咸又酸的腌菜水,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几天前的灵修课上,重新经历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作为旁观者站在沈故身边的,也因此看清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之后,祖师爷就把他给拎了出来,说今日若是得不到沈故的原谅,就日日来他的梦里,让他在腌菜缸里泡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早上醒来他真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腌菜味。

  魏子林吓的魂儿都快飞了,连朝食都没吃,就赶紧找了元师尊说明了一切。

  所以,沈师兄可千万要原谅他啊!他可不想夜夜在腌菜缸里泡着啊!

  “那就好。”沈故回答,声音淡淡的。

  魏子林一听顿时急了,拽着沈故哀求:“沈师弟,你你你……能不能原谅师兄?”

  沈故被缠的头疼,瞧着魏子林一副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叹了口气:“嗯,原谅你了。”

  “沈师弟!我……我我就知道你最大度,最好了!”

  魏子林抹了把眼泪,他一紧张激动说话就结巴,还爱哭,实在忍不住。

  沈故皱眉,嫌弃的把魏子林扒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拎开,退的远远的。

  下午的灵修课很顺利,待到傍晚铜钟敲响,了元长老便遣他们回去了。

  沈故收拾好自己的书箱,披好披风,走出了望山书堂。

  左拐是静心路,连接小静峰盘桓曲折的山道,直通山脚下的竹屋;右拐是晨熹路,直通程华夫妇居住的清雅斋。

  他犹豫了一下,大步向右走去。

  三日后就是剑术考核了,如果他做的梦是真的,桑卿便会在那一日将他抛弃,彻底离开玄尘派。

  他不敢赌,他已经禁不起任何失望了。

  天色渐暗,晨熹路两侧的石灯笼顺次亮起,沈故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站在了清雅斋门口。

  院门虚掩着,他刚要伸手推门,一个瘦长的黑影闪了出来。

  “你还来干什么?”

  门口站着的是程策。

  一身墨色校服衬得他好像一条高昂着脖子,趾高气扬的黑蛇。

  “回我的住处。”沈故道。

  “你的住处?”程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我家,整个玄尘派都是我的,哪里有你的住处?”

  “你那个叛徒师尊不是回来了吗?我爹都准了他在山下住,你还不赶紧滚下山去!”

  “程策!”沈故垂在身侧的手有些抖,“我还是玄尘派弟子!掌门说过,我只要不离开玄尘派,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

  “哈哈哈,我爹说过?我爹那是哄你的,也就你这样的傻子会信!”

  程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故,从地上捡起一个破包袱丢到他身上:“拿着你的东西,滚!”

  包袱砸在身上,又滚落在一旁的雪地里,沈故只好弯腰去捡。

  程策看得发笑:“你这样的煞星就该早点滚出去。”

  “闭嘴!”

  沈故突然抡起包袱,往程策身上砸去。

  事发突然,程策被砸的向后踉跄了一下,随即伸手揪住了沈故的衣襟。

  “你说什么?”

  愤怒让程策的胸脯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沈故,骂道:“一条寄居在我家的野狗也敢咬主人了?!”

  沈故捏紧拳头,拼命忍着才没有直接砸在程策的脸上。

  “我才不是煞星!”他瞪着程策,一字一顿道。

  “呵,”程策噗地笑了,“你不是谁是?”

  “啊,对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对我的梦做了什么手脚?”

  “你在说什么?”沈故皱起了眉。

  程策没理他,依旧死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沈故一脸茫然,他盯了一会儿突然松开了手。

  力道瞬间消失,沈故没防备,踉跄着跌在地上。

  “哼,谅你也不敢!”

  程策高高扬起嘴角,一脚踹在沈故心窝上:“快滚!趁着我现在心情好。”

  砰!

  大门在他的面前被程策用力砸上。

  沈故在雪地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

  灯笼昏暗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的又长又细,孤零零的杵在古松树下。

  院里,隐约传来程夫人温柔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刚刚来的是谁,是不是沈故回来了,还问他为何不进来。

  但很快,程策的声音响了起来:“娘,您别管那臭小子!他拿了东西就跑了,哼,有了师父就忘了咱们了!”

  沈故突然觉得眼睛很酸,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

  桑卿往火炉里扔了几块炭,从墙角的篮子里捡了些地瓜和栗子放在火炉上烤着,又把提前买好的棋子烧饼和煮好的萝卜排骨汤放在炉子上温,然后就裹上披风出了门。

  早上小孩走的时候一脸决绝,他确实不敢肯定沈故今天一定会回来,但万一呢。

  山路蜿蜒曲折,两旁也没有灯笼照亮,桑卿举起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下,一簇火苗在指尖亮起,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路。

  夜晚的小静峰仿佛沉睡了一般安静,耳畔除了风声就是自己沙沙的脚步声,桑卿不紧不慢的走着。

  突然,他停了下来,张开双臂像是要接住什么。

  下一刻,一个裹着披风的雪团子便撞进了他怀里。

  “接到了。”桑卿柳叶眸弯起,笑容泛开。

  沈故身上的兔绒小披风湿哒哒的,沾了好多雪,桑卿把披风带子解开,塞进书箱里,然后把穿着单薄校服的小孩裹进自己温暖厚重的大披风中。

  一手拎着书箱和包袱,一手抱着沈故往回走。

  “怎么弄的浑身都湿漉漉的?”桑卿问。

  沈故趴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

  桑卿勾了勾唇,又问:“你不是说,今晚不来了么?”

  “怕你一个人吃那么多东西,撑死。”沈故的声音闷闷的。

  “阿故懂我。”桑卿蓦地笑了,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大狐狸,“吃的已经烤好了,都在炉子上温着,咱们回去一起吃?”

  身后蜿蜒曲折的山路一直延伸进黑暗里,沈故顺着山路看过去,竟看不见小静峰上的一丝灯光。

  “又不说话。”桑卿等了一会儿,没见沈故应声,调侃道,“是在白天都说完了,还是只同我没话说?”

  “快点走,”小孩似乎有点不悦,“你话好多。”

  “可不是,”桑卿轻叹了一声,“我独自在家呆了一天,也只有晚上你回来才能同你说说话。”

  沈故:“哼。”

  “所以,明天晚上也回来,好不好?”

  眼睛,好像有点烫。

  “你要是……”沈故抬手抹了一把,“觉得一个人太孤单我就来。”

  “孤单,”桑卿好看的柳叶眸弯弯的,“我一个人都快孤单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沈故:我才不想来呢,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死!

  桑卿:没有阿故,我可怎么活啊~

  喵呜:啊对对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