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牙齿很尖,桑卿的手背被咬破,鲜红的血淌下来,弄脏了他雪锦绣纹长衫的袖口。

  “松口。”他用另一只手在小孩头上抚了抚。

  沈故咬的死死的,歪头躲开他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桑卿皱眉,伸手掐住小孩的腮帮子,手指一卡,迫使他松了口。

  “这么凶啊?”桑卿笑。

  沈故被捏着下巴,狠狠瞪他。

  看着小孩炸毛的样子,桑卿叹息:“对不起,是为师来迟了。”

  “你不该来。”

  沈故挣开他的手,把头扭开:“我也没有师尊。”

  “那你现在有了。”桑卿眨眨眼睛,“跟师父回家,好不好?”

  “你已经不是玄尘派的人了。”沈故看着他,眼神冷硬的全然不似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所以呢?”桑卿托腮看他。

  沈故盯着这张漂亮的脸,被冻到发紫的嘴唇微动,毫不留情的吐出两个字来。

  “请滚。”

  桑卿微怔,随即笑开。

  他不顾沈故的躲闪,伸手摸了摸小孩已经冻硬了的头发:“怎么能骂人呢?”

  “要你管!”沈故咬紧了牙齿,狠瞪了他一眼,“滚!”

  忽而,山间有寒风吹过,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是扫雪的周谷闻声跑了过来。

  看见桑卿,他先是一愣,随后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将其上下打量。

  “兮芜……长老?”

  “您,您不是……怎么会在这?”

  桑卿朝周谷笑了笑:“回来接沈故,还请你向程掌门通报一声。”

  周谷听闻,心中惊喜,来接这煞星的?那感情好,以后就不用每天看见这张晦气的脸了!

  “啊……哦哦,好。”他一连声应着,丢下扫把转身就跑。

  “周师兄!”沈故捏紧了拳,朝周谷的背影大喊,“不用管他,你不必……”

  话未说完,被桑卿捂住了嘴巴。

  “不问自取视为偷,阿故也不想我悄悄把你偷走吧?”

  “唔……”

  沈故挣扎的厉害,桑卿松了手,手背上便又挨了一口,又是两颗血洞。

  但他并不在意,伸手在沈故的头上拍了两下。

  突然,沈故覆着一层薄雪的头上冒出了一对蓬松柔软的狼耳来。

  感觉到自己的妖力释放,沈故伸手摸了头顶,顿时怒了。

  “你做什么?!”

  他在这里跪了两日了,身体很虚弱,根本无法自行控制妖力,自然也无法将耳朵收回去。

  如今,修仙界和妖族势不两立,如果他的身份被发现,恐怕这玄尘派是留不得了,他又得四处去流浪。

  桑卿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唇角勾了勾:“你若是不想被发现,就要听我的话。”

  “卑鄙!”

  沈故头上的耳朵后背,毛都炸开,对着桑卿露出尖牙。

  “不许这样,”桑卿伸手去顺沈故的狼耳,“没礼貌。”

  “对你不需要!”小孩凶的厉害。

  桑卿叹气,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正这时,由山上小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桑卿朝沈故笑了笑:“来人了,怎么办?”

  沈故双拳紧握,一言不发,死死的瞪着他。

  小径上,程华和严摩长老的身影逐渐近了。

  “兮芜怎么会突然回来?还要接走那小煞星?”严摩长老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程华的回答:“他走的时候,倒确实同我说过,将来可能会接走沈故。”

  两人的声音逐渐清晰,沈故慌了,跌跌撞撞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寻找藏身的地方。

  桑卿看着他被自己宽大的披风绊倒,伸手接住,在瞥见一抹墨色衣角的瞬间,将披风的兜帽拉下,将沈故严严实实的遮住。

  很快,两个身穿墨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自山上走下,左边的三十来岁模样,发冠高束,面目祥和,右边的年纪略大一些,唇边胡须拖的老长,一脸严肃。

  正是玄尘派掌门程华和掌管门规罪罚的严摩长老。

  桑卿将裹得严实的沈故抱在怀里,看着来人,露出疏离浅淡的微笑:“程掌门,严摩长老,别来无恙。”

  严摩长老瞥了一眼桑卿怀里包裹严实的沈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如今已被逐出玄尘派,竟还有脸回来?”

  “我也不想,”桑卿声音温和,“只是我家小徒弟还在这里,我来接他。”

  “你……”严摩长老被噎住,嘴边胡子都翘了起来,“掌门,你看看,你看看,像什么话!”

  程华倒是面色平静,拍了拍严摩长老的肩膀道:“莫气,当初兮芜确实是将沈故托付给我照顾的。”

  严摩长老狠狠将衣袖一甩:“怎么?瞧掌门这意思,就这么将人给他了?”

  程华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桑卿,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严摩长老,轻笑了声:“沈故性情难驯,你不是向来对他不喜?”

  “那他也是我们玄尘派的人!”严摩长老愤然,“纵使再顽劣,也还是孩子,可以好好教导!他兮芜一个犯错被逐出门派的人,能教出什么好苗子?”

  “当初之事,我也是迫于无奈。至于沈故该如何教导,人既然是我捡回来的,我自然心中有数,断不会把这担子交到他人手上。”桑卿道。

  “哼,即便如此,这小子现在还在受罚,你也不能将他带走!”

  “哦?那敢问严摩长老,沈故所犯何事?”

  “灵修课上出手重伤同门,还死不悔改,小小年纪心思倒重!”提起沈故的错处,严摩长老的脸又拉了下来。

  事情到底如何,桑卿并不清楚,便没有立刻反驳。

  但就在这时,趴在他肩上的小孩突然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不是我做的。”

  桑卿挑眉,回想起方才自己躲在树后看到沈故和周谷之间的争执,心中直觉这事恐怕另有隐情。

  于是对严摩道:“既如此,你罚跪也罚了,他可有认错?”

  严摩一怔,继而怒道:“这小子一把硬骨头,死不承认!”

  桑卿笑:“那不如让我带回去,我自有办法管教。”

  “你?”严摩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休想!你已不是玄尘派中人,我断不能让你将他带走!”

  “不带走,”桑卿伸手朝山下一指,“我可以在山下找个地方落脚,沈故每日照常来小静峰上课,晚上便回我这里,这样也省得麻烦程掌门看顾他了。”

  严摩长老怒斥:“荒唐!”

  桑卿并不理他,而是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程华:“程掌门以为如何?”

  程华抱臂站着,思索片刻,欣然答应道:“如此,也好。”

  “掌门!”严摩眉头紧拧,“这恐怕不合规矩。”

  “但也并未违反门规,”程华道,“我答应兮芜在先,便不能违背自己当时的承诺。他如今已不是玄尘派中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便多谢程掌门。”不等严摩开口,桑卿出言道。

  他抱着沈故微微欠身朝程华行了一礼,然后径自离去。

  严摩瞧着两人越走越远,气得额角青筋暴突:“师弟你糊涂啊,桑卿当初勾结妖族,差点害死我玄尘派弟子,你怎能就这么将沈故交给他?”

  程华叹了口气:“但沈故毕竟是他捡回来的,我们也没有扣着人不放的道理。左右离得不远,我派人多盯着些,不会有事的。”

  “你就是太过心软!”严摩伸手捋了把胡须,摇了摇头,“我倒要看看他能将沈故教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