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常在确认黎荞竟然比一帮侍卫跑的还快之后, 便赶紧又回到了河边,大吼着让河对岸的巡逻士兵赶紧回来。
河对岸的巡逻士兵在点燃篝火之后,也麻溜的往边城的方向跑。
胡人的速度很快, 在土坡之后并不是连绵的土坡,而是平坦的草地,因此,巡逻士兵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腿尽力往回跑。
东、西两个方向离得远的巡逻士兵遥遥望见撕裂夜幕的冲天火光之后, 也赶紧过河回城。
脚踩在厚实的冰层上,有些滑溜溜, 但他们的靴子都是特制的, 鞋底防滑,只要小心一些,他们不会滑到。
他们跑的太快, 心脏剧烈跳动, 耳边还是呼呼的风,因此他们没听到他们身后冰层那明显的破裂声。
当这些巡逻兵跑到河对岸来到常无常身后时, 他们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一边转过头去,准备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敌人。
常无常亦是。
他手中抓着一把锋利的陌刀, 一双铜铃大眼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河对岸。
不多时, 伴随着擂鼓一般的马蹄声,河对岸出现了胡人彪悍的身影。
乌压压的铁骑在火光中从山坡直冲而下, 转瞬就来到了山坡下, 为首的一人强硬的攥着缰绳直冲火堆而去。
手中的大刀在火堆上随意一挑, 就将正燃烧的木柴给搅的七零八落。
跟在他身后的一帮人口中立马发出怪笑声,更是攥紧了缰绳, 催着马儿快跑。
骏马踏上了冰层,常无常立马抓紧手中的陌刀,紧紧盯着为首之人。
借着刚才的火光,他看清楚为首之人与他一样壮硕的身形了,此人是胡人伯尔硕特部的第一勇士,名字叫做哈克库,是该部落大汗的亲弟弟,也是天生神力,这几年他已经与之交手好几次了。
单打独斗的话,他能打得过这个哈克库,但需要时间。
这哈克库上一次露面是在大年三十那晚,他和对方都知道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便没有对上。
他屠了二百多胡人,这个哈克库也带走了一百多个大盛士兵的性命。
今天这个人又来了!
他咬紧了牙关,狠狠瞪了哈克库几眼,而后看向了哈克库身后跟饺子下锅一般源源不断冲下土坡的铁骑。
他毫不犹豫的吼道:“往后退!先退!”
胡人的铁骑来势汹汹,人数远超他这边的人,但城内的士兵要穿过壕沟才能来到岸边。
若他被哈克库缠住,那他这边的巡逻兵怕是要被胡人屠尽。
常无常一声令下,已经聚集到他身旁的一百多名巡逻兵赶紧往身后的壕沟奔去。
而这时哈克库已经跑到了河上,借着大盛这边巡逻兵手中火把的光看到大盛的将士在退,他不由哈哈大笑,手中的大刀在空中狠狠挥舞了几下。
奶奶个儿腿的,根探子来报,大盛的皇帝老儿赏给边关的将士几千头猪几千只羊上万只鸡,大盛可真富!
这谁能忍得住?
反正迟早还得与大盛来一场决战,既如此,不如趁着大盛皇帝赏肉这一时机,狠狠刺激一下部落的勇士。
与其活活饿死,不如饱餐之后死在抢肉抢粮的战场上!
想到边城丰厚的物资,哈克库心头火热,自打开了战,民间胡人与大盛走私的路子几乎被彻底砍断,他哪怕身为伯尔硕特部大汗的弟弟,很多物资也断了供。
今日草原上五个部落一起出击,大盛的边城必破!
城内的一切物资都是他们的!
正畅想着城破之后可以四处抢夺的畅快局面,他没注意到冰层明显的咔嚓破裂声,他夹紧了马儿的肚子,正要催着马儿再快些,但下一瞬,随着一记冰破声,马儿前身立马坠入河中,不等他惊呼出声,他身子也落在了河中。
河水冰寒刺骨,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头顶,他剧烈挣扎,想要浮出水面。
他是会水的。
但身上本就厚重的裘衣沾了水之后变得仿佛有千斤重,并且在他身后,一匹又一匹马儿扑通扑通全落入了河中。
他身后的勇士猝不及防之下,也都被河水淹没。
正拔腿往前跑的常无常冷不丁听到身后马儿揪心的嘶鸣声,不由一边跑一边扭头往后看。
这会儿天还是黑的,但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模模糊糊的能瞧见人影。
看清楚身后的情况,他一双牛眼瞬间睁到最大,咦?
人呢?
只惊讶了一秒,一个大胆的猜测便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瞬间按住心中的狂喜,吼道:“都停下!停下!敌人好像掉河里了!”
此话一出,正气喘吁吁的巡逻兵瞬间停住了脚步。
啊?
“真掉河里了,大家快过去,别让他们爬上岸!”
常无常继续大吼。
虽然看不清,但冲在最前面的哈克库没了身影,敌人杀气腾腾的马蹄声改为了马儿惊慌的嘶鸣声,还有胡人的求救声,这表明冰层真破了!
“快!别让敌人上岸!还有快回去报信,让城中的兄弟快些!”
他率先冲了回去。
一帮巡逻兵见状,也抓紧了手中的长矛,赶紧往回跑。
胡人都是骑兵,所以巡逻兵不但腰间配了大刀,还配了长枪,好对付马背上的胡人。
等常无常和巡逻兵跑回岸边,清楚的看到河里正在挣扎的胡人,常无常顺手夺过身边小兵的长矛,狠狠朝着一个已经快要挣扎上岸的胡人刺去。
这个正在上岸的胡人,正是哈克库。
他掉落河中时,距离岸边只剩下了不足十米,惊慌之后,他很快就游到了岸边。
但是,察觉到岸边有纷乱的脚步声,他赶紧抬头。
这一抬头,发现是老对手常无常,他赶紧往后退,险险躲开常无常手中长枪那冰凉的尖头,尖头只在他脸上划破一道血线,没能带给他致命一击。
常无常这时也认出了哈克库,前所未有的畅快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此时哈克库已经离开了他长枪的攻击范围,因此,几秒之后,他目光一定,往右边跨了一大步,手中的长枪挥出,精准的刺入那个正要爬上岸的胡人的太阳穴上。
一声惨叫,这个胡人当场毙命。
他冷哼一声,仔细打量眼前的景象。
这一段河道里是密密麻麻的胡人和骏马,这段河道的冰全破了,当时冰面上的胡人一个都没逃过,全掉入了河里。
至于东、西两个方向,夜色茫茫,他瞧不清,但视线所及之处冰都破了,里面淹着胡人和马匹。
至于河对岸,他更瞧不清楚,但听对面马儿有些凄厉的叫声就知道对方这会儿乱作一锅粥了。
想来也是,这个季节冰层冻的厚厚的,前几日胡人的马儿还在上面撒欢,谁能想到仅仅四五日之后,这冰突然就裂了呢。
尤其是对方气势如虹,下土坡时犹如饿虎扑食一心想要过河大开杀戒。
现在冰层突然破了,前面的人全掉入了河中,换做是他,啊不,呸!大盛的将士才不会这么倒霉!
嘿嘿,老天爷助他啊!
他的祈祷有效了!
刚才隔着河感受敌人凌厉的杀气,那阵阵凶猛的马蹄声跟直接踏在他身上一般让他心情沉重,可没想到冰破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他忍不住咧开大嘴,手中的长矛又刺了出去,天赐良机,他今日要带领众兄弟立一个大功!
“兄弟们,别让胡人上岸!”
他大吼道。
葫芦河有四米多深,再加上冬日天气寒冷,就算胡人会水,但河宽四十米呢,离岸边近的能爬上岸,但河中央的想爬上岸,那就不容易了。
其他小兵这会儿高兴的仿佛人生四大喜事一起来了一般,他们抓紧手中的长枪去刺河里的人。
只要长枪够得着的,甭管有没有往岸边爬,通通都刺。
而河对岸的胡人在经历过慌乱之后,有少数胡人往东、西两边方向走,想避开冰破的这一段河道继续进入大盛地界。
站在城门口的黎荞让常无常的亲兵赶紧去岸边接应常无常,那十几个亲兵也不耽搁,立马往回跑,唯恐跑慢了见不着胡人的惨状。
黎荞则是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他将披风随手扔给一个近卫队队员,而后道:“我也过去看看。”
“……老爷!”
“……大人!”
黎满几人和近卫队队员都惊了。
正嘶吼着催着士兵赶紧出城的吴副总兵也是一呆,啥?
“胡人掉河里了,威胁性不大。再者,不是有你们保护我吗?不过,我看你们的体力还没我好,从岸边跑回来,我都没怎么喘气,你们倒是喘的厉害。”
黎荞说着随意指了指围在他跟前的一堆人。
这一堆人:“……”
竟然被黎大人/老爷这个文弱书生给鄙视了……
而黎荞趁着他们呆愣这一刻,立马往岸边走:“跟上,保护好我,谁劝我揍谁。”
他必须得往岸边去。
趁着敌人这会儿正在水中,他好趁乱多弄死几个人。
而且,他水珠能到的范围也就是方圆四里地,最多只能四里地,所以刚才的冰破能杀掉的敌人有限。
万一胡人绕过冰破这一段冲了过来,大盛的士兵还是要与他们对上。
不管了,能弄死几个是几个,今日他就要当一个莽撞的、给常无常添乱的人。
黎荞打定了主意要往岸边走,一帮人见状赶紧去拦他,包括吴副总兵。
不得已,他只能一把抓住吴副总兵的衣领,将其甩出了三米多远。
这下子黎满几个还有近卫队队员不敢劝他了。
以他的身手,遇见胡人八成是他揍胡人。
况且,这会儿胡人都在河里,他们这边五十多人呢,若真的有危险,肯定是黎大人/老爷跑的比他们快。
这么一想,他们只能跟着黎荞往回跑。
等黎荞来到河边,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
河里的胡人这会儿惨极了,一些不会水的胡人已经沉下去了。
一些会水的正朝着自家的岸边游去。
河水的冰冷让他们有些失去了知觉,他们不知道有米粒大小的水珠正在割破他们的皮肤。
鲜血迅速涌出,刺骨的冰水+沾了水的厚重衣服+伤口,他们的力气迅速消失。
还没游到岸边,不断有人沉入河底。
不过,也正如黎荞所想的,刚才只有冲在最前面的胡人落入了水中,大约有上千人,而且一部分已经爬上了对岸。
常无常正在跺脚,口中骂骂咧咧的:“格老子的,今日还真让这龟儿子给跑了!”
黎荞闻言,立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眼神好,旁人看不清楚的,他借着蒙蒙亮的光度看的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常无常说的是谁,但是,视线一扫,他看到一个和常无常一般宽阔壮实的肩膀正奋力推开挡在其跟前的马儿往对岸游去。
他眯了眯眸子,常无常给他说过胡人的情况,看此人的体格,似乎是哈克库。
下一秒,一粒水珠朝着哈克库急冲而去。
片刻之后,哈克库的身形猛的一顿,他剧烈挣扎了几下,但身子还是慢慢的沉入了水中。
常无常:“……”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虽然天色暗,但他一直盯着哈克库,所以哈克库沉入水中的情景被他瞧的清清楚楚。
愣了足足十多秒,他哈哈笑了起来,老天爷开眼啊!
应是哈克库四肢在水中奋力扑腾时,恰好撞上了胡人自个儿掉入河中的武器或锋利的冰块,于是身子受了伤,再加上力竭,所以沉入河里了。
嘿!
恶有恶报!
他欣喜若狂,下意识去和身边的小兵说话,想要分享这个大喜事。
但视线的余光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黎老弟?你咋又回来了?!”他瞬间惊跳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