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荞忙着读书时, 另外一边,三柳村的人风风火火的开始为他庆贺。
正好这会儿还不到麦收,大家有时间, 因此全村人一起上,黎荞宴请他们的那一场不重要,重要的是摆给外村人看的流水宴。
七百两银子呢,他们不差钱。
这流水宴一定要摆的阔气,摆的让人难忘, 摆的让外村人都夸好。
大肥猪,先买上五十头, 不肥的他们不要。
除了猪肉, 还有鸡鸭,每桌必须有整鸡整鸭。
白面馒头白面饼子,这个肯定随便吃。但三柳村的人要忙着杀猪杀鸡宰鸭, 没空蒸馒头烙饼子, 他们便把这活计交给朱家村。
朱家村想为流水宴凑钱,他们没让, 眼下他们忙不过来,只能找朱家村的人帮忙。
朱家村的人很乐意帮这个忙,三柳村把馒头饼子的钱给他们之后, 他们村每家又往里面添了三两银子。
他们村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纯粹是靠了黎荞。
现在三柳村不让他们为流水宴凑银子, 那他们就把银子用到馒头饼子上。
到时候十里八村那么多人,光吃肉肯定吃不饱, 必须得用主食顶上。
他们村的人一定得让远道而来的人吃饱!
三柳村和朱家村忙的热火朝天, 其他村的人看的眼热。
他们也想给黎荞庆贺, 可惜三柳村的人太霸道, 根本不让他们掺和流水宴,只让他们等着吃席。
黎荞马上要飞走,他们哪能真的张着嘴巴等着吃流水宴,他们也想给黎荞做些什么。
一方面是真心感激黎荞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另外一方面,自然是想在黎荞跟前刷刷存在感。
黎荞九月或者是十月就要去京城,这存在感刷一次少一次,必须得珍惜呀。
既然流水宴他们插不上手,那他们直接给黎荞送贺礼吧!
黎荞也要摆宴席,只宴请三柳村的人,既然这样,那他们给黎荞送大肥猪,送鸡鸭鹅羊鱼。
三柳村才二百多户人,人少,他们送的这些东西,足够黎荞摆出一桌桌全肉宴。
三柳村不想让他们插手流水宴,那他们直接插手黎荞摆的宴席!
于是,很多外村的村长找了过来,想给黎荞送贺礼。
黎荞专心读书,由陶竹接待这些人,陶竹现在不管鸭货作坊的事儿了,他留在家里当黎荞的发言人。
第一波找过来的是大河村。
来的是大河村的村长和黎大山的舅舅。
但陶竹听了这提议,立马摇头,送的礼品太贵重了,黎荞不能收。
“不贵重!三柳村每家每户出三两银子,我们村子每家只出一只鸡,七八户人家凑一头猪一只羊,这哪里贵重了?”
“竹哥儿啊,黎荞让大家伙儿挣了这么多银子,眼下若是连一只鸡都不肯收我们的,那和我们划的也太清了。乡里乡亲的,太伤感情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黎大山舅舅劝道。
黎大山现在依旧在黎荞家做点心,但郑浅浅不做点心了,他得带娃。
此时,郑浅浅坐在一旁,手腕上戴着金镯子,怀里抱着胖嘟嘟的黎小睿,眼睛在陶竹身上转来转去。
他很想跟着劝,但他没开口,只是看着陶竹。
他怀里的黎小睿也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不错眼的看着陶竹。
黎大山站在厨房门口,不说话,只是盯着陶竹。
“……那我得和黎荞商量一下。”
陶竹被盯的有些松动了。
这两年过年时,大家伙儿会送来肉、鸡鸭、蛋等,黎荞每次都收了。
此时若黎荞不收,那的确有些伤感情。
这份贺礼和年礼差不多。
“是得和小叔商量,竹叔,今天小叔喝什么汤?我帮你炖。”郑浅浅笑嘻嘻的道。
“天气热了,今日喝绿豆百合汤吧。不过你就算了,你好好照看小睿。”
陶竹对着他摇头。
“这小胖子虽然重,但我能抱得动他!”
郑浅浅说着从椅子上起身,一手抓着黎小睿的衣领,然后在半空中随意晃了晃。
黎小睿身子被拎着,他以为他阿爹在和他玩,挥舞着小短手小胖腿啊啊了几声,胖脸蛋上挂着笑,很开心的样子。
“……你小心些!”陶竹有些无奈:“都是当阿爹的人了,稳重些。”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郑浅浅说着把小胖子抱回他怀里使劲揉了揉,揉得黎小睿笑个不停。
陶竹忍不住多看了黎小睿几眼。
生一个小孩似乎还挺好玩哈?
不过,想到这几日黎荞用功的程度,他又把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
送走了大河村村长和黎大山舅舅,他去厨房给黎荞炖汤。
绿豆百合汤炖好之后,陶竹给黎荞送了过去,并且他把刚才黎大山舅舅的话告诉给了黎荞,让黎荞拿主意。
黎荞垂着眸喝汤,陶竹把汤送来时温度正好,可以直接喝。
听完这话,他道:“既然大家伙儿想给,那就收了吧。”
“不过,不能全收,以村为单位,每个村收十只鸡或者鸭就行,多了咱们村的人吃不完。”
“行,听你的。”陶竹点了头。
“要辛苦竹哥儿了,整日操持这些事儿。”黎荞说着放下手中的勺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陶竹见此,笑了一下,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亲一个。”黎荞笑着开口。
陶竹立马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两个人接了个不含欲望的吻,一吻结束,陶竹整个人趴在了他怀里,脸颊埋在他颈窝里,浑身都有些无力。
陶竹一手抓着他心口的衣服,心里再次下定了决心,最近几年不能要孩子。
坚决不能要。
“读书读得脑子发懵时,最快速的放松方式就是亲一亲竹哥儿。”
黎荞不知道陶竹心里在想什么,他抱紧了陶竹,一边轻轻在陶竹背上摩挲一边道。
陶竹听见这话,嘴角翘了起来,但他没说话,只是在黎荞的颈窝里轻轻蹭了一下。
他也是。
日子越来越好,鸭货作坊就算赶货时,也没有从前干农活时的精疲力竭。
但鸭货作坊的生意是真的好,有时候一整日忙下来他其实是有些累的,可只要一想到黎荞,他就被甜蜜包裹,体会不到累了。
“现在我每天没日没夜的读书,这种状态得持续到殿试之后,这期间别说是做其他的了,就是想和你亲热,那也得算着时间。”
“有些对不起你,等于是让你独守空房了。”
黎荞说着轻轻叹气。
他的基础太差了,所以他的科举考试非常赶,特别特别赶。
回来这几日,他吃了晚饭之后,不再跟从前一样和陶竹回卧室,他回书房继续读书,读一个时辰,到九点钟才回卧室。
这种作息,有些委屈陶竹了。
“不算是独守空房,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不让你分心,这样等于是我也参与到你的科举里了。”
陶竹说着从黎荞怀里离开坐直了身子,他看着黎荞,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一起考科举,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忘啦?”
“当然没忘。我是怕你心里难受,这不是一日两日,这是很久。”
黎荞说着抬手捏了捏他染上红晕的脸颊:“我想与你待一起,一直待一起。”
“我知道。”陶竹挑了下眉梢。
这人有多喜欢他,他可太清楚了。
也可太得意了。
这人全部的、浓烈的喜欢,都在他身上,而且这人又如此优秀,这叫他怎么不得意。
最近这几日他是有些不太习惯,从前这人读书时,不管白天多么忙,晚上时总是与他在一起。
现在这人一日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晚饭后,他瞧着只有他一人的卧室,心里的确有些空荡荡的。
刚才他想着不要孩子,也是因为此。
这人因为读书不能陪他他都会难受,若是这人因为小孩子不能陪他,那他更难受。
这人只能是他的。
但这人的读书是正经事,是大事,他就算是难受,也只能让自己去适应这种空荡荡。
他也不好意思把这点儿小心思和这人讲,免得这人为难。
可没想到,现在这人主动和他说起此事了。
要不是喜欢他在意他,又怎么会说这些。
这份情意,足以驱散他那点不习惯和难受。
“这只是暂时的,忍一忍就好了。”
他说着双手捧住了黎荞的脸颊,使劲揉了两下,将黎荞白净的脸皮揉红了,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眸子里,动作里,都透着欢喜和情意。
亲着亲着,他的吻从脸颊转移到了黎荞的唇上,但他不好好亲,只是蹭一下,蹭一下,几下就蹭的黎荞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反客为主。
这下子他笑出声来,一边去回应黎荞,一边把自己的身子往黎荞怀里挤,他喜欢黎荞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熬过这大半年,黎荞又能跟从前一样经常和他腻在一起了~
从书房出来后,陶竹一颗心又被黎荞塞得满满登登,他脚步轻快的去前院安排宴席的事儿。
三柳村的人很快就知道黎荞要用其他村子送的鸡鸭办宴席一事了,三柳村的人有些不高兴。
他们还没在黎荞跟前刷够存在感呢,外村人跑来凑什么热闹,烦!
但是,外村人这两年给黎荞送的年礼,黎荞都是收了的,此次黎荞依旧收下,他们谁都挑不出错。
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流水宴办的更热闹更丰盛,好让外村人都看一看他们的财力和心意。
他们要让整个平城的人在多年后都记着这次的流水宴!
几日后,流水宴开摆。
村人在村口摆了五十张桌子,每桌十二个菜,一半都是肉菜,而且分量很大,馒头饼子随便吃,管饱。
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因此,这天早上不到九点钟,就有不少人前来。有附近村子的,也有其他镇子的,还有县城的。
这些人手里都拎着礼品,他们知道黎荞的脾气,所以这些礼品不贵重,很多都是小麦和大米,这两样东西可以长时间存放,黎荞不会拒绝。
人家拎着贺礼上门,庄丰收不让人白等,只要凑够十二个人,那就可以坐下来吃饭。
三柳村的人,哪怕是黎黍一家子,也都齐上阵帮着打杂。
如今黎荞在整个平城的威势仅次于江知县。
而且黎荞对自家人也是真大方,两次去府城,每次都给自家人带礼物,黎黍可太眼馋那些礼物了,连郑浅浅一个外姓人都能得俩大金镯子,他身为黎荞的亲二哥,他也想要!
于是,甭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嘴巴上服软了。
他去黎荞道歉,让黎荞原谅他。
他到底是原身的亲二哥,有着血缘关系,黎荞懒得和他计较。
黎荞不计较,其他村人自然没立场计较,再加上此次他也掏了三两银子,所以就让他一家子也参与进来了。
全村人齐心办宴席,今日的宴席自然很丰盛,陶盆里的整鸡整鸭炖的很诱人,油汪汪的炖肉也引的人想要流口水,凡是坐下来品尝的人,全都夸好吃。
中午时,黎荞和陶竹去了村口,庄丰收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的,一下子就把气氛搞起来了。
黎荞身为焦点,自是要说几句的,他先是谢过村人的心意,也谢过今日前来参加宴席众人的心意,然后便招呼众人敞开肚子随便吃,一定要吃好喝好。
今日的宴席,比地主家办喜事的规格都高,在乡下的席面上极其少见。如此丰盛,凡是过来参加宴席的人当然是美滋滋的吃好喝好。
黎荞把三柳村拉扯富裕了,三柳村待黎荞也是真心实意的。
热热闹闹的流水宴之后,黎荞该去县学报道了。
村人们都很不舍,黎荞这一去,再见他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因此,当他和陶竹坐着牛车去县城时,村人们自发为他送行,乌压压的一堆人挤在村口,看的他也有些不舍。
在三柳村的这几年,他过的挺愉快的,唉,以后尽可能的多回来吧。
和村人道别之后,他和陶竹赶着牛车往县城而去,在他们身后还有黎夏和黎二山。
陶竹一人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有些辛苦,所以黎粮和黎谷都劝他带上黎二山和黎夏。
县城的院子房间多,住得下,于是黎二山和黎夏便跟来了。
黎二山和黎夏各赶着一辆牛车,上面放的几乎都是书。
县城的院子久未住人,黎荞陶竹黎二山黎夏打扫了一番,又出去买生活用品,一日便过去了。
翌日,吃过早饭,黎荞和陶竹去县学报道。
平城的县学名叫正心书院,坐落在县城的西北处,占地面积有五十多亩,不算很大。
黎荞和陶竹去报道时,白教谕带着沈学正以及几位训导竟是直接站在书院的大门前等着他们夫夫。
黎荞吓了一跳,他一个小小秀才,担不起这么大的阵仗。
而且,他现在的行踪真的太透明了。
县城里大半人都认识他,就算是不认识,但只看他和陶竹走在一起,那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所以,当他和陶竹出现在县城时,那县城里的人都能掌握他的行踪。
就像是此次回来,他和陶竹一进县城,庄丰收就知道了。
今日也是如此,他和陶竹昨日来县城,今日白教谕便带着人在大门口等着了。
“小黎啊,终于把你盼来了,走走走,咱们进书院。”
白教谕瞧见黎荞,顿时笑眯了眼,紧走几步来到黎荞跟前,侧身示意黎荞先行。
黎荞:“……”
夸张了夸张了。
“大人,您先请。”他忙闪到一旁,示意白教谕走在前面。
白教谕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也没坚持,他一边走一边对黎荞道:“小黎啊,一应手续都准备好了,你签个名摁个手印就行,花不了多长时间。”
“待会儿我带你逛一逛书院,有什么需要的哪里不懂的,你可一定要张口,千万别客气。”
“……好。”
黎荞点头。
沈学正和几位训导虽不如白教谕那般夸张,但看着黎荞时都面带微笑,黎荞自然也要回以微笑,等入学报道的流程走完,他脸都要笑僵了。
虽然在书院待不了太久,但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的,因此黎荞陶竹跟着白教谕在书院里转了一圈。
书院大致可以分为教学区和住宿区,如今书院一共只有七十多人,这七十多人按照院试成绩,分为廪生班,增生班,附生班。
这个分班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书院每年都有岁考,根据岁考的成绩会重新排班。
黎荞进的自然是廪生班,除了他,还有庄文、孟月、徐瑛以及另外的几人,加一起一共只有十五人。
正式上课是在五日后,白教谕带黎荞陶竹参观完了书院,便想带着黎荞陶竹去望月楼,好增进一下感情。
黎荞飞的太快,白教谕能抓住的只有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他知道黎荞时间紧,因此,他去望月楼可不是喝酒去的,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想给黎荞详细说一说乡试相关的种种事情。
他想要倾囊相授,好让黎荞记得他此时的相助。
白教谕是想要说正事,黎荞陶竹便与他一起去了望月楼。
王掌柜瞧见黎荞很高兴,他在黎荞陶竹回村的第二日就拎着贺礼去三柳村了。
眼下黎荞来了他的地盘,他让黎荞随便点,他要为黎荞庆贺。
白教谕知道王掌柜和黎荞交情深厚,便没坚持付账。
这都是小钱,黎荞肯定不在意。
黎荞在意的是乡试。
因此,进了二楼的包厢之后,不等伙计上菜,白教谕便开始科普了。
童生试虽然重要,但它其实只是一个资格考试,题目很简单。
太上皇当政时,乡试和童生试的内容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围绕着四书五经三史三传。
但当今圣上即位后,乡试的题目经常接地狱,白教谕一开始也被这些题目给打懵了,但他总结了一下这几年的题目,又发动人脉询问了一下最近几年中举者的文章,然后他摸索出了一点心得。
这点心得就是如今的乡试和童生试,两者最大的一个区别是童生试笼统,乡试精细。
拿庄文的院试文章举例,庄文只需要笼统写出泥石流发生前、发生时、发生后的相关举措就行了,但若是乡试时拿到这样的题目,那就不能笼统的概括,得深入去写,得精细的写。
每写一项措施,就要写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要让主考官明白考生是胸有成竹的,要让主考官明白考生对泥石流极其了解并且有能力解决。
而且,写文章时还要灵活的结合四书五经三史三传。
所以,院试的策论文章,一日就能写完。
但乡试的策论文章,得写三日。
黎荞听完白教谕这一番话有些惊讶,白教谕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不愧是教谕,一下子就触及到了最最核心的东西。
的确是这样的,邢学政也说了,如今的乡试文章更重实用,得让主考官通过文章知道考生有真才实学,而不是一个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
因为圣上出题总是接地狱,所以考试难度大大增加,从前考生们只需要研读四书五经三史三传就行了,但现在考生得知天下事。
虽不至于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涉及到民生的内容,考生必须得知道。
考生得懂得如何治理各种灾害,要懂得农事,要懂得律法可以审理各种案子……
这些方面不是表明的懂,是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黎荞想要叹气,科举考试的漏洞不好钻呐,天下这么多事呢,谁知道圣上具体会出怎样的题目。
圣上逼着考生掌握各种知识,是希望这些考生将来可以直接外放做官吧。
用这种方式选出来的进士,不需要额外培训,随时随地都能走马上任。
这种操作,圣上真的是有些牛逼在身上的。
在心里感叹完了,黎荞便又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邢学政给他的建议是尽可能的扩大知识面,眼下白教谕也说了乡试写文章的重点,那他必须得多了解各方面的知识。
在县城的院子里埋头读了五日书之后,他的书院生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