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卡犹豫了半分钟, 看祝银河的神情,量他也不敢说谎,而后将匕首的刀刃稍稍远离程喻的脖颈。

  她用另一只手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头发道:“好啊, 说起来, 你们两个还算是我的学弟,所以我姑且信你这一次, 你要是敢说谎,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我会立刻杀了他。”

  程喻听说过她的故事,她是从偏远星球考到了帝国军事学院,她那一届,她是第一名。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届的第一名是个大美女,但仅仅是听说,没有人知道她具体长什么样子,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精神力怎么样,这些全部都没有泄露出去。

  因为她只风光了短短几天,在抵达帝国军事学院不久后, 就被带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被带到了皇宫, 还改掉了姓名,被迫当了皇帝的手下以及情人,皇帝为了不暴露她的实力,甚至连名分都没有给她。

  程喻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几面,只知道这个人生得美艳, 却像个仿佛只会听从皇帝命令的机器人一般。

  恐怕皇帝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 只会听从命令的机器人也会造反。

  程喻对这个人了解不深, 只觉得她选择投靠布恩这个决定,是很蠢的,当然,她也得到了教训,只是她还不甘心。

  -

  三人往传送通道走的时候,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三个人横着站在同一条线上,同时迈步同时停止。

  祝银河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枪,对准着贝卡的太阳穴;贝卡也稳稳地将匕首紧挨着程喻的脖颈,两方谁也不愿意让步更多。

  祝银河一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一定不要去看程喻,他心跳很快,头一次害怕自己会连枪都握不住。

  然而,在紧盯着贝卡的一瞬间,他还是注意到了程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

  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程喻想做什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偏偏面上还要装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岔路口,贝卡忽然停下脚步,染了血的指尖划过程喻的脸颊,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也更加凑近程喻的脖颈,她阴森森道:“往那边走?”

  “我可警告你们啊,别想在我眼前耍什么花招,否则……”她指尖停留在程喻的脸颊上,接着道:“否则我就先划了你这张容易引起祸事的脸,说不定,我这还算是救你呢……想当初,我若不是因为这张脸,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话锋一转,恶狠狠道:“可我的脸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你那个狗皇帝父亲!快说,走哪条路?”

  程喻从被威胁到现在,始终都是神色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在匕首陷入脖颈、痛觉传到大脑的时候,才会微微皱眉,他抬起手,指了右边的方向。

  而后三个人一起往右边走。

  程喻忽然道:“你口中的狗皇帝应该已经死了,你大仇得报,应该开心才是,为什么要故意在小世界里干扰我呢?”

  白色的走廊里无声无息,三个人,除了程喻之外,都处于极度紧张的气氛中,这时候程喻一说话,便显得格外冷静。

  然而贝卡的疑心还没起来,就被程喻打断:“你看,我都在你手里了,你想杀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何不给我解了这个疑惑?”

  贝卡愣了一瞬,而后冷笑起来:“你挺聪明的嘛,很简单啊,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不能做帝星的主人、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呢?”

  “你说,”她用指尖抬起了程喻的下巴,欣赏着程喻的脸,声音变得很轻:“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最后一句话,她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想要程喻回答的样子,所以她说完之后,就放开了程喻的下巴,接着往前走。

  而这个时候祝银河又在程喻的眸中看到了一片赤色,比之前的更胜。

  他完全明白了程喻的意思,贝卡的目的不是程喻,也不完全是逃跑,而是祝银河这个所谓的星际最强战神,她想要祝银河为她所用,助她登上最高的位置。

  所以即便是他们完成了她的要求,她也不可能会放程喻离开,反而会继续用程喻来威胁祝银河为她所用。

  所以程喻想……

  就在贝卡还未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的千钧一发之际,程喻的眸色完全变成了赤色,他的周围以极快地速度形成了精神力屏障。

  原本三人都拥有着S+等级的精神力,按照逻辑上来说,应该是谁也不能用精神力制服得了谁,然而这一刻——

  不仅仅是离程喻最近的贝卡忽然感觉到脑神经一片刺痛,比之前那个精英系统逼迫她就犯的时候还要痛上千倍万倍,仿佛浑身所有的血肉和骨头,被人一寸一寸捏碎一般。

  就连旁边的祝银河都没能握住手中的枪,而是被痛觉刺激的条件反射抱住了自己的头。

  不过显然,祝银河感受到的痛苦远远不及贝卡,早在刺痛以极快地速度忽然来袭的一瞬间,贝卡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此时此刻,她已经痛得跪躺在了地上,但仿佛还是不能减轻一点痛苦,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那种钻心噬骨般的疼痛才渐渐消失,而后彻底昏迷了过去。

  祝银河感受到疼痛消失之后,便立即去看程喻。

  程喻周身的精神力屏障在逐渐减退,等到那一层屏障彻底消失之后,程喻的眼眸也变回了墨色……而后,猛的吐出了一口血。

  ……

  另一边。

  温养身体的病房内。

  程悦正坐在大床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白粥,她实在是喝不惯没有味道的营养液,虽然白粥也没有多重的味道,但好歹比营养液要绵软美味。

  正喝着,她忽然心口一阵刺痛,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医生进来的时候,只听到小姑娘嘴里喃喃地说着:“我哥……”

  程悦脑海里有关这个哥哥的记忆其实很少很少,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冰冷的地下实验室的时候,那个跟她一样小的小男孩,在她被按在实验台上之前,拦在她面前,最后自己被按在了实验台上……

  -

  程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确实是在他最熟悉的七号机房里面的卧室里。

  他轻轻动了一下,感觉身体甚至比刚从休眠舱内出来的时候还要好得多,只是没有多少力气罢了。

  他微微侧身,发现祝银河正趴在他的手边,不知道守了多久,已经睡了过去。

  程喻没有叫醒他,而是独自思考着现在的状况、以及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记得自己当时任由精神力暴涨,而后受到了反噬。

  他的精神力确实不止S+,只是世人再没有一个单位来度量他的等级,他也从来没有那么干过,会遭到反噬。

  因为贝卡同样是S+等级的精神力拥有者,又有着非常敏锐的反应力,以及丰富的作战经验,所以当时的情况,他只能尝试一下这个办法。

  他不介意贝卡杀掉所有威胁她的人,然后自己称帝,但前提是,不要把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程喻正想着,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女生端着碗走了进来,因为她开门的声响,祝银河也醒了过来。

  祝银河一抬头,看到是程悦,便自然而然地接过程悦手中的碗道:“还是我来吧。”

  没想到程悦却没有看他,也没有放开手中的碗,等他说完了,顿了两秒才轻声说:“我哥醒了。”

  祝银河一听到这个,猛的转过身,焦急的眼神正正撞进程喻的眸子里。

  程喻昏迷的时候,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程喻醒了,他又说不出来了。

  程悦察觉到什么,把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便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祝银河蹲下身体,抓住程喻的手,也不再讲究自己这样是不是对程喻不尊敬,就只是抓着程喻的手不放开,仿佛在握住什么稍纵即逝的珍品,而后才艰难开口道:“你、你睡了一个月……”

  “嗯。”程喻道:“然后呢?”

  祝银河起身,双手撑在枕头两侧,将程喻困在下面,而后才郑重道:“你肯定早就知道,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有别的心思了。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但还是……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可能是因为紧张,说的话颠三倒四,但好在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程喻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想笑,他向来直接,不掩饰自己,想笑就直接笑了出来。

  正在祝银河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笑意而愣神的时候,程喻忽然抬起手臂,扣住了祝银河的脖颈,将他带的距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而后凑近祝银河的耳垂,回答道:“好,这是你说的,那祝元帅、战神大人,以后,可要好好保护我。”

  程喻睡着的时候,虽然没法醒过来,但是偶尔意识会有清醒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间,听到来探望他的兰德,管叫祝银河“元帅”,而容皓缓和气氛开玩笑的时候,揶揄他为所谓的“星际战神大人”,正好他听到了,便也想逗一下祝银河。

  然而程喻不知道的是,祝银河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的思绪仿佛分成了好几份,一份聚集在程喻凑近他的耳垂那里,一份聚集在程喻放在他后颈的手那里,还有一份死活也想不出来程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

  祝银河下意识道。

  他其实有一个想法,但他不敢确定,因为他一直以为那样的程喻,只存在于三千小世界里。在现实中,他不敢想象会有那么一天。

  “什么什么?难道战神大人是开玩笑的,其实不想保护我一辈子?”

  如果说刚才的程喻还没有意识到祝银河的不对劲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程喻,便是故意的,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调笑。

  “不是!不是开玩笑……”

  祝银河条件反射道。

  一辈子……祝银河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如果不是他精神力强大,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那些极其疯狂的想法了。

  等他彻底理清楚了刚才程喻说了什么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祝银河再一次郑重道:“不是开玩笑,我会的。”

  看到程喻眸中的似笑非笑,祝银河以为程喻不信,便想挣脱程喻扣住他后颈的手,想好好解释一下:“我真的会……”

  话还没说完,卧室里一片寂静,程悦戴在程喻手腕上的微型心率监测仪忽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这种新型检测仪不仅仅会检测佩戴者的心率,也包括与佩戴者接触的人的心率。在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的卧室里,这预示着两个人此时此刻的心率都不低。

  也是这突如其来的“滴滴”声,让祝银河意识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睛,面前是程喻微微颤动如鸦羽的睫毛,而嘴唇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然而很快,那冰凉的触感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碰,便离开了他。

  祝银河表现的像个愣头小子,似乎是一时情急,没能控制住自己,他双手撑在枕头两边,将程喻压在身下,转被动为主动,扎扎实实地贴上了程喻的唇,并笨拙地撬开牙关,攻城略地……从唇/舌到耳垂再到喉结和锁骨,一寸也不放过。

  程喻的目的达成后,另一只手,也懒懒散散地攀上了祝银河的后颈……

  程喻没有告诉祝银河的是,不管是在三千小世界里,还是在此时此刻的帝星,他从六岁开始就沉寂已久的心跳,只因为一个人而失控过。

  ……

  程悦在外面等了半天,最后出来的只有祝银河一个人。

  “我哥呢?”

  “殿下他……”祝银河道:“他还有些虚弱,睡着了。”

  “谢谢你救了我,”程悦忽然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道:“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哥。”

  从见到祝银河的第一面,到最后听说了祝银河救她,以及祝银河和她哥的一些事情,她就直觉这个人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纯良和板正。

  看似对她哥尊敬的背后,她总觉得藏着什么,只是她不接触外面已久,还没办法判断出来。

  “是。”

  祝银河大大方方地承认。

  “你很喜欢叫他殿下吗?其实没必要的,我们两个其实从来就没有享受过皇子该有的待遇,这只是个虚名,他以后也不会当皇帝。”

  空气静默了半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虽然程悦说的很委婉,但祝银河还是听出了里面所含的意思。

  “嗯。”祝银河最后道:“我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我想他只做我一个人的‘殿下’。”

  从见到程喻的第一面,他心底就有了这个想法。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大元帅的儿子,帝星最有资格纨绔的纨绔子弟,他就算见到当年的大皇子,也是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的。

  可是唯独见到程喻,他只想要在这种小事情上虔诚一点、再虔诚一点。

  因为他想做的,是困住程喻、

  困住他的神明一辈子。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