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师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嗤笑。

  他有些狼狈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伸出手臂直接将丹药瓶钱老手中夺了过来。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钱老粗糙的手背, 抬高了声音朝着一旁站着的侍从说道:

  “你们拍卖场的行情也太随便了, 我要申请换一个炼药师鉴定。”

  一旁的侍从是一名娇美的女修士,她轻轻含着笑容, 语气温和地朝着炼药师说道:“非常抱歉,我们现在拍卖场只有钱老一名炼药师。而且,论说资历以及眼光, 钱老在炼药上可是顶尖的。”

  “这位道友,经过我拍卖场检测, 你所带的资产并不足够支付您之前的报价。因此,我们拍卖场认定您为恶性叫价,现在请您离去。”

  当侍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炼药师能够明显感觉到药童惊讶的目光。他拍了拍桌子,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拍卖场走去, 离开前还放了一个狠话:

  “去你的拍卖场,之后我们炼药宗绝对不会卖任何一瓶丹药给你们。”

  侍从含着笑容,脸上的表情巍然不动,见到炼药师离开之后, 她便朝着钱老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就被叫住了。

  只见钱老慢悠悠地伸手, 从自己的玉环中再次掏出茶壶茶盏,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之后, 缓缓朝着侍从说道:

  “之前来的那个小子,叫甚灵吧。等之后来拿灵晶的时候,把他引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跟他聊聊。”

  侍从的脸上闪过一道惊讶的神色,但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轻声应了一声后,便朝着拍卖场走去。

  此刻拍卖场所有人都在等着侍从的答复。当他们看到只是侍从只身前来的时候,脸上不约而同都带上了几分疑惑和些许的不可置信。

  “这炼药宗的那名炼药师没有跟上来……是走慢了吗?”

  “不知道啊,总不可能说是恶意抬价吧。”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呢,我听说炼药宗和这家拍卖场很熟。”

  众人不由地低声说着话,他们看着之前引导的那名侍从走上台前,在白余莲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白余莲点了点头,她眼中的笑意不变,朝着众人宣布道:“刚刚那位道友由于灵晶不够却恶意抬价,所以现在已经离开拍卖场,从此以后,我们拍卖场绝不允许他入场。”

  白余莲的话一出,全场哗然,甚至有人不由讷讷说道:

  “原来……炼药宗比天机宗还穷啊。”

  可不是嘛!

  之前进入资产鉴定的天机宗弟子回来了,可一向以富裕著称的炼药宗的炼药师却一去不复返,还因为恶意抬价而被禁止踏入拍卖场半步。

  这着实让他们有些惊讶。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邱扬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这个大老粗都觉得,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天机宗是真的穷啊,跟炼药宗当真不能比。

  白余莲可不管众人在讨论什么,当侍从带回财产鉴定结果之后,拍卖会便继续下去了。

  她抬起了手中的锤子,朝着众人说道:“由于刚刚有道友恶意抬价,导致这件僧袍价格虚高,现进行重新叫价,底价五百枚灵晶。”

  方鹤再次举手叫价。这次也没有人想跟方鹤抢,毕竟之前方鹤可是有鉴定过财力的,三千块灵晶。

  傻子才跟他一起叫价。

  白余莲早就预料到眼前的情况,她抬起锤子,朗声宣布道:“五百灵晶一次,五百灵晶两次,五百灵晶三次,成交。下一个拍卖物品是……”

  僧袍从拍卖桌中消失,出现在了一旁侍从的托盘里。侍从袅袅地穿过人群,在白余莲拍卖的声音中,站在了方鹤的面前。

  方鹤从托盘中拿起僧袍,放到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随后又拿出一枚令牌,放在侍从面前的托盘中。

  侍从的瞳孔一缩,即便在黑暗中,她也能够清楚地辨别出来。这个是他们拍卖行特有的令牌,一般这些令牌在一些贵客的手里。

  她拖着托盘走了下去,身形隐匿在黑暗间。因此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此刻在她托盘上的并不是储物玉环,而是一枚令牌。

  邱扬微微凑过身来,朝着方鹤说道:“你真是大手笔啊,用五百灵晶买一个僧袍。”他现在突然发现,这新加入的两个弟子,好像一个比一个富啊。

  接下来的拍卖与他们无关。他们全程看着一件件珍贵的东西被各大宗门里的人买走。

  终于,当一件珍贵的器具拍卖出去后,白余莲再次拿起锤子,朝着众人笑道:“接下来我们要拍卖的东西,是我们的压轴之物——静心丹。”

  拍卖桌上光阴变化,一枚小小的玉瓶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静心丹一枚,五千灵晶起价。”

  听到这个底价之后,全场沸腾。

  “五千灵晶,我的天,就一枚静心丹,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也就这些二流宗门能出得起这个价格了吧。”

  “我看悬,要知道这些二流宗门之前可是买了静心仿丹的。”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单刀直入,毫不犹豫地将价格提了一倍:

  “一万灵晶。”

  听到这个价格,方鹤的心都不由地颤抖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白余莲面前的丹药瓶上,只感觉到深深的羡慕。这么一枚丹药,就能抵得上他先前卖的静心仿丹的总和。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下一秒,头顶上的包厢再次传出声音。

  “一万灵晶,你们元极剑宗不会是拿不出更多的灵晶来了吧。我们北符宗出三万灵晶。”

  北符宗,是之前拿下过方鹤另一批静心仿丹的二流宗门,如此财大气粗直接在元极剑宗出的价格上翻了三倍。

  三万灵晶!

  这得多少?

  在场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他们纷纷抬头,朝着头顶的包厢望去,想从中目睹二级中等宗门的风采。

  然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道道竞价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期间,也有不少二级下等的宗门想要加入战斗,但到最后都不得不退了出来。

  到最后,北符宗已一笔不菲的价格拿下了这枚静心丹,元极剑宗虽然不甘心,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邱扬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疑惑:“不就是一枚静心丹吗,为什么这些二流宗门跟疯了一般地抢。”

  静心丹只是有一定的几率能够顿悟而已,如今拍卖出来的这笔价格,早就超出了众人的意料或者说是价格底线。

  “也许这代表着的并不是静心丹。”方鹤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目光落在白余莲的脸上,见她的神情平静无波,显然这笔价格在她的预料之中。

  或许,有什么理由,让二流宗门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购买下这枚静心丹。

  当静心丹交易完毕之后,众人头顶上的灯光瞬间洒落,莹莹的灵光飘逸洋洒在众人的脸上。方鹤和邱扬刚起身,便看到一名侍从款款地走到方鹤的面前,朝着方鹤微微欠了欠身,声音柔和地说道:

  “这位道友,还望留请一步。我们拍卖场有事想要与道友商量一番。”

  方鹤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侍从的脸上,心中一动。他转头朝着邱扬说道:“师兄,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拍卖场有事找我。”

  邱扬虽然面露疑惑,但是他的脚步还是顺势一停,朝着方鹤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方鹤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戒指,抬步朝着后台走去。

  果然,之前和他接触过的那名老者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手边的茶微微冷却,但清浅的香气还萦绕在房间内。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晶卡。

  方鹤挑了挑眉,他径直走到钱老的面前坐了下来。钱老抬眼,深深地看了方鹤一眼,最后将面前的晶卡推了过去。

  “两万灵晶,扣除相应费用后,剩下一万五千四百灵晶。”

  方鹤双手交叉,坐在老者的面前,他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开口说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找我有什么事情?”

  钱老本来端着架子,坐在那里。他不说话,确实是在等待着方鹤的开口,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就这么别出心裁。

  钱老的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奇特。他活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施主。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鬼东西。

  突然,钱老的目光一凝,他的视线落在方鹤的衣袍上,土黄色的衣服分外显眼。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他所看好的炼药师,居然是一名佛修。

  着实不是钱老反应不过来,而是方鹤通身的气度,根本就不像佛修。他有傲骨和风姿,这分明就是一名修道者。

  钱老收敛起自己眼中的神情,他轻咳了一声,朝着方鹤问道:“甚灵是吗?你的精心仿丹确实不错,可是你知道,这样偷窃一个炼药师的配方,在炼药领域中可是一个大忌。”

  “如若严重的话,全天下的炼药师都能抵制你的存在,更甚至废掉的你经骨,把你碾入尘埃。”

  钱老面露严肃,他特意将后果说得严重了一些,想要看看方鹤的反应。

  可偏偏方鹤面色平静,他的手指平稳地扣在佛珠上,目光直直地落在他面前的晶卡上,说道:“我来拍卖场只是来取晶卡罢了。”

  所以,你刚刚跟我说的一切跟我毫无关系。

  钱老轻轻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方鹤,从他的脸上,他根本看不出恐惧和慌张的神情。看到这样的方鹤,钱老忍不住拍了拍桌子。他的弟子,就要有这样的风骨和傲劲,以及……

  敢和全炼药师作对的勇气。

  钱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抬了抬下巴,朝着方鹤说道:“甚灵小道友,我看你在炼药一途上天赋出众,不知是否有师承。”

  方鹤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答案,钱老早就在预料之中。毕竟,观看方鹤炼制的丹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制作手法从生疏到熟练的转换。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朝着对方说道:

  “那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弟子?”

  “钱岁,是我的名字。”他特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是常人,此刻待在钱老的对面,定然会欣喜若狂。

  这可是钱岁啊!

  元北界知名的炼药师,传闻曾有一流宗门用重金想要将他招揽,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从不收弟子,一个人做闲云野鹤,在这第二重天四处游走。有人说,他曾经用假名在元东界闯出过一片天地,但不知真假。

  可即便如此,炼药师对于钱岁可是极为推崇。有人甚至将他的事迹特地一一摘抄下来,每天摆放到面前激励自己。

  可以说,钱岁活成了众多炼药师想成为的那样。就连二流宗门的宗主,此刻站在钱岁面前,都要战战兢兢,琢磨一下自己的用语。

  如今,若是被人知道,钱岁想要收徒,怕是整个元北界都会沸腾起来。

  钱岁笑眯眯地看着方鹤,他越看眼前这个弟子越觉得满意。哪知,“甚灵”迟疑了一下,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修长的手指抵在晶卡上,将它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方向扒拉过来。当晶卡全然握在手里之后,方鹤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眼,脸上的表情每一个都显露出几分真诚来。方鹤朝着钱老微微摇头,他双手合十说道:

  “多谢前辈厚爱,可惜我一心向佛门,从未有过其他杂念。炼制丹药只是顺手而已。”

  他轻轻站了起来,朝着钱老鞠了一躬。他的僧袍微微划过座椅,他直起身来,朝着大门走去。

  他能够看出来,钱岁是真的想帮助他在炼丹一途中更进一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对于钱岁,他是发自耐心地敬重,但不管怎么说,他对炼药一途的兴趣并没有这么强烈。

  方鹤推开大门,他原路返回,在即将到达拍卖场的时候,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与他相对走来。

  方鹤有留神注意到,在中年男子的胸口,刻着“元符”两个字。他的脚步一顿,转头望了过去。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急色匆匆,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后,方鹤这才转身,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拍卖场已经空荡荡的,只有邱扬一个人站在那里。方鹤上前惊动了他,他缓缓回头,朝着方鹤笑道:

  “小师弟,事情都办好了?”

  “嗯。”方鹤轻声应了一声,跟着邱扬,朝着大门走去。

  街道较往常还要相对热闹一些,方鹤甚至还看到了几名二流宗门的人在一旁闲逛着。

  邱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这些二流宗门的弟子,眉眼微蹙,走远了些后,他才朝着方鹤说道:

  “看来这次各峰比试,会比想象中的要隆重很多。”

  “刚刚看到的那些二流宗门的弟子,或许都要前来参加观看,毕竟这可是天机宗的盛事。”

  方鹤有些恍然。他这才意识到,三天过后,便是天机宗的各峰比试了。踏入天机宗的峰脚,他便能感觉到整个天机宗开始活了起来。

  天机宗的镇宗阵法此刻已经全然运转了起来。周围充斥着浓郁的灵气,方鹤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孔舒张开来,整个人疯狂地开始吸收周围的灵气。

  在这个时候,方鹤能够感觉到一股威压轻轻的、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的,朝着他扫了过来,像是尘封了的巨兽,突然亮出爪牙。直至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后,巨兽才全然平静下来,又陷入了往日的酣睡状态。

  “这是……”方鹤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山峰上。他此刻感觉到面前的及天峰带着一些奇妙的气息,玄奥而又深刻。它与另外的三座山脉并肩而立,直插云霄,四座山峰中间蕴含着无穷的奥义,互相牵引,相互依存。

  这个时候,方鹤这才意识到,天机宗是真的不简单。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一流宗门!

  邱扬倒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宗门的牛逼,这也是为什么,天机宗的弟子对自己的宗门充满了自信。

  他们相信,这只是暂时的龙困浅滩罢了。

  此刻见到方鹤脸上流露出的惊异之情,邱扬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些许的自豪,朝着方鹤介绍道:

  “这是我们宗门全然开启的一个状态。届时,会有四方来客,站在预天峰的山头,观看我们的各峰比试。”

  之所以将镇宗大阵开启,除了向外展示一下天机宗的实力之外,更是对其他宗门的一种威慑。

  方鹤点了点头,他抬步踏进阵法,微微一晃眼,便出现在了及天峰上。

  及天峰各个弟子的状态也与往常不同。往日广场上,到处都是摔打和肉搏的声音。及天峰的弟子每次都要在这里进行“友好”的交流。可如今,广场上空无一人,倒是每个弟子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声。

  “什么东西,我之后会变成女修士?”

  “及天峰会在各峰比试中获得第一名?错了错了,重来。”

  “哈哈哈哈哈,我的占卜终于有一个准确了。”

  各种声音相互交错,方鹤这才发现,及天峰的弟子此刻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暴脾气,耐心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进行占卜。

  邱扬作为及天峰的大师兄,他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因此在踏入及天峰之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方鹤也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坐在自己的蒲团上,朝着面前的金尊佛像思考了一会儿后,便将之前在拍卖会上拍卖到的那件僧袍从储物戒指中拿了出来。

  他的指尖触摸着僧袍。僧袍的材质一般,摩挲在指腹间微微带着几分粗糙。他将衣袍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看出几分不同,倒是直接将他白嫩嫩的掌心给磨红了。

  白皙的皮肤中磨蹭出了一片红润。

  方鹤将僧袍摊在了地上,目光停留在僧袍的领口处。如若不是“佛门重地”这四个字出现在这僧袍上,方鹤根本就不会去看它一眼。这件僧袍的质量,还没有方鹤身上这件好。

  方鹤坐在地上,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灵识沉入储物戒指中翻找了一会儿,再次将那枚令牌拿了出来。

  他拿着令牌缓慢靠近僧袍的领口,让令牌紧紧贴在衣领上时,“佛门重地”和“佛门重地”互相重合。停顿了很久,依旧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方鹤摸了摸下巴,正准备撤开令牌,再好好研究一下时,便有一道冲天的金光从天而降,径直穿过方鹤的房顶,在他的指尖跳动着。方鹤的指尖被染上了淡淡的金黄色,他轻轻一惊,便看到他手下的衣袍缓缓地张开。

  僧袍的布料在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摸上去就好像在摸细金一般,柔和地将他的手指包裹在内。

  金光来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它只轻轻逗留了五息的时间,便全然消散在了空中。方鹤微微挑眉,他伸出手,将僧袍轻轻抖开。

  此刻,它的颜色已经全然改变了,从土黄色变成了淡金色,就像是散发着金钱的光辉一般。

  方鹤伸手,将身上的僧袍脱下,换下这件淡金色的僧袍。只一穿上,他便感觉到周围天地微微一遍。

  他的目光中充斥着很多线,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出究竟哪条线是对着哪条线的。

  这些线条,有些呈现着淡金色,上面散落着淡淡的佛光,还有些却是红色,那是浓郁的红,像是源源不断的鲜血,在他的目光中跳动滚落。这些线条像是牵扯着无数的因果法事,将天地道法、万物万事都联系在了一起。然而这样的场景只是出现了半息都不到的时间,便消失在方鹤的眼前。

  这些线究竟是什么东西?

  方鹤心中微微一颤。他刚刚看到这些细线之后,他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感觉到这上面的每一根线横穿出来,都能轻易地结果掉他的性命。

  方鹤微微舔了舔唇,只感觉嗓子干得冒烟,他正要给自己倒上一杯水,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上,伴随着祖合略微急躁的声音:

  “甚灵,甚灵。”

  刚刚那道金光,着实太过耀眼了。不止是天机宗,甚至不远处镇旁的人们,那些还未离开的二流宗门弟子,都能够远远看到一道金光毫无预兆地从上空降落。

  在金柱降落的一瞬间,一道眉眼出现在其间,眉宇中带着几分慈和,凡是与这双眼睛相视的人,都仿若感觉到自己污秽的心思被这道目光看得通通透透。他们在这一瞬间,仿若觉得自己在和天道对视。

  直至金光消散,人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完全不敢乱动一下。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有人咽了咽口水,不由开口朝着身旁的人问道。

  他身旁的人也有些呆愣,他微微摇了摇头:“刚刚那道光芒,好像是落在天机宗上,或许天机宗知道点什么。”

  “这太恐怖了!”一个二流宗门的弟子说道。他的目光中满是赫然,在跟那道目光对视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心境不稳,如若不是到了最后时刻,他勉强移开目光,怕是此刻修为都要跌落下去。

  “天机宗吗……看来三天后的各峰比试,还是要去看看的。”

  不只是他们,及天峰此刻也乱成一团。

  及天峰的弟子本来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着占卜的术法。他们虽然在这上面造诣不高,但在各峰比试之前,总归要学会一两个新的占卜之术吧,就算鸡肋点也毫无关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流转在他们面前。他们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瞎掉了,连忙闭上眼睛,给自己施了一连套的法术之后,才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

  他们站了起来,打开房门,神情中闪过几分气愤。他们倒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人,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然而一打开门,他们便惊呆了。

  金光在空中弥散开来,他们面前的种的那块灵田,此刻全部沐浴在这金光之下。它们开花结果,金黄色的麦穗就在这一刻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此刻根本就不是灵米成熟的季节,但是在及天峰的灵米却个个极为饱满。

  “卧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们抬眼朝着前方望去,便看到在他们的小师弟的房顶上,一道金柱矗立在那里。那游走在空中的金光,就是从那金柱上逸散开来的。

  他们抬头,神情中满是赞叹。

  这道光柱着实太过庞大了,庞大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道光柱的高度,好像是从上重天一路向上,最后落在这里。

  直至五息之后,世界一片昏暗,就好像天陡然这一瞬间暗沉了下来似的。然而很快,他们发现,根本不是天暗了,而是那道光柱消散了。

  “我怎么感觉,我们这个小师弟这么牛逼。”及天峰的一个师兄不由感慨道,但他的脚步未停,直接朝着“甚灵”的房间跑了过去。

  当他靠近的时候,便看到祖合已经站在“甚灵”的门前,轻轻敲击着大门。

  方鹤打开大门,便看到一堆的人环绕在他的房前,见他开门,视线关心地上下打量着。

  除却淡金色的僧袍微微有些伤害他们的眼睛外,其余的好像根本没有发生改变。及天峰的师兄们不由地松了口气,对于这个小师弟,他们还是很喜欢的。

  见“甚灵”没事,众人的目光中不由带着几分好奇和八卦,他们七嘴八舌地朝着方鹤问着。

  “师弟,刚刚你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有一道金光突然落下来了。”

  “对呀对呀,我刚刚还在房间里占卜呢,结果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瞎了。”

  “是不是你们佛修什么神奇的占卜之术呀。”

  他们的心思并不细腻,相对于互相踩来踩去,他们更想直接开口问个清楚。

  方鹤有些不确定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金光灿灿的佛秀,缓缓说道:

  “大概是我的向佛之心打动了佛祖,佛祖显灵了吧。”

  佛祖显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这个解释有那么一点扯。但此刻,倒是唯一的解释了。

  祖合不由地拍了拍方鹤的肩膀,大笑道:“看来我们的小师弟极具慧根,且跟佛有缘,不然怎那么可能在还未剃度的情况下,就能够激起如此意象。”

  天机宗的占卜不分术法。方鹤越是与佛有缘,便越能够说明,他在占卜上也可能会有一定的天赋。

  毕竟,佛家不是还有什么筒签算卦之说嘛。

  祖合朝着一旁的师兄们拱了拱手说道:“那师兄们,既然我们甚灵小师弟没事,我们就不要待在这了。现在留点时间给小师弟巩固一下机缘吧。”

  佛祖显灵,这对一个佛修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如果抓紧机会,说不定能够在佛法上精进一步。

  因此,在确定方鹤无视之后,祖合提出了这个建议。及天峰的师兄们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点了点头,一时间心中充满了慰贴。

  甚灵这个小师弟居然能够暂停领悟来跟他们解释,这显然是多么深厚的师兄弟情。

  因此,他们连连点头说道:“那我们就不耽误师弟了,师弟你继续。”

  方鹤还没来得及回话,便看到站在前面的师兄一个大跨步向前,伸出粗壮的手臂,直接替他拉上房门,“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方鹤眨了眨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刚刚那道金光,确实对佛修来说很是受益,但方鹤偏偏就不是佛修。

  他只能遗憾地看着那残留在空中的金光缓缓消散在众人的面前。

  倒是……

  方鹤看向了摆在供桌上的金尊佛像,如若他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这个用纯金打造的佛像,他身上的金色更加灿烂了些,像是被金光洗礼了一番。

  方鹤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佛像,根本看不出什么,便直接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休憩了一会儿。如果他没有预料错误的话,之后,怕是他便不会有什么休息时间了。

  果然,当他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方鹤就被莫及天叫了过去。这是方鹤第二次看到莫及天。

  她依旧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衫,白净的脖子微微露出一角,显现出几分柔弱。此刻她上下打量了方鹤一眼,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奇,朝着方鹤轻声说道:

  “我倒没有想到,天机宗第一个扬名的弟子居然是你。站着别动,我来给你占卜一下此次这道金柱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

  修真界像来说不准福祸二字。有的时候,福依祸,有的时候,祸生福。到达莫及天这种境界的人,他们自然能看出那道金光中承载着多少福气。别的不说,光是能在一瞬间让灵米疯狂生长,改变一片区域的时光,这个功力,哪怕是莫及天,她都望尘莫及。

  见到方鹤点头后,莫及天缓缓闭上了眼睛。方鹤能够注意到,她眉间的那丛花朵,占据在最中心的那一朵,微微移动了一点位置,随后她再度睁眼,她的眼白全然消失不见,留下的是一簇漆黑。

  就像是颠倒了时空,抓住其间的缝隙,进行探询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莫及天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番,她的嘴角溢出了些许的鲜血。等到她再度闭眼睁开的时候,她的眼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奇怪,真是奇怪。”莫及天缓缓说道,“我倒是测不出你的福祸来,仿佛你身上的因果线和另一个缠绕在一起。你的身上,有别人的气息。”

  方鹤的心头一跳,别人的气息……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灵台。方鹤没有想到,占卜之术当真如此神奇,竟然能够从他身上窥测到这一点。

  但是很快,谢灵台的声音便在方鹤的耳旁响起。他的声音沉静,带着淡淡的思索:

  “这人说的不是我。”

  在放弃搭建登天梯之后,谢灵台便有更多的时间注意方鹤这里。在莫及天说出他的那句话之后,他便立即回应道:

  “以她的功力,还无法占卜到我的存在。或许,你的身上还有别人的气息。”

  说到这里,谢灵台的语气微微变得奇怪。一想到他一手教大的方鹤身上,居然还有除他之外的、别人的气息,他就有些不自在,就连他的声音,较往常都要变得沉闷了些。

  方鹤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化。他皱眉在思考着谢灵台这句话。他身上的气息不是谢灵台的,那会是谁的?

  不知为何,他联想到了莫及天刚刚口中提到的另一个陌生的词——

  因果线。

  是之前,他穿上僧袍后,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繁复缠绕的金色线条和红色线条吗,那些就是莫及天空中的因果线?

  莫及天看到方鹤也一脸皱眉不解的样子,便知道他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她袖袍一挥,对着方鹤开解道:

  “不就是因果线缠绕在一起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若那道气息是女子,那便是一段美好佳缘,若是男子,那便可以把酒言欢,畅谈往事,何不快哉?”

  说完这句话,莫及天停顿了一会儿,朝着方鹤说道:“就是不知道你那道光柱,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不管怎么说,你最近几日可是名人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甚灵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