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书房,谢兰辞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下给楚骁的嘱托。
他用两页纸客观分析了眼下大梁和离国的局势,给楚骁提了自己想法,交代楚骁不可冒进以免顾此失彼,万事小心。
他搁下笔,看着面前这封要送给楚骁的信,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谢兰辞喝了口茶,后知后觉想到,这家书通篇谈的都是国事,楚骁收到后定会失落。
沉思片刻后,谢兰辞拿笔重新蘸了墨,又添上了一句。
“惟愿君安好,日日盼君归。”
写好后,待纸上的墨迹变干,他将白纸折了几折,收进信封中,放到桌上的包袱里。
这个包袱里除了书信,还有他让大夫给楚骁开的几副解毒的药。给楚骁解毒不能等,这些东西越早送至边关越好。
“来人,”谢兰辞朝外喊了一声。
很快,一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即刻出发,将这个包袱送至南方边关,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必须当面交到楚骁手中,不得有失。”
“属下遵命。”
下人离开后,谢兰辞独自在窗边站了许久。
秋日里,大风刮起黄叶纷飞,枯叶缓缓飘落在地上,两个下人正在院子里清扫。
谢兰辞走出书房,在长廊处驻足,那里放着浇花用的水桶。解药已经送出去,谢兰辞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他舀了一瓢水,淋在旁边的山茶树上。
谢钦从外面过来,在长廊下找到他。
谢钦道:“公子,刘寿求见,人已经请到前厅了。”
谢兰辞继续给花浇水,问谢钦:“刘寿有说来找我是什么事吗?”
谢钦回答:“这倒没有,不过刘大人看起来有些着急,怕是有要紧事要和公子相谈。”
谢兰辞垂眸,目光落在山茶树的枝丫上。他难得有了短暂的空闲,本想好好打理一下府里的花木,没想到刘寿会在这时候来找他。
罢了,还是先去见见。
谢兰辞放下水瓢,对谢钦道:“走吧,去前厅。”
谢兰辞径直往前厅去,谢钦跟在他身后,开口道:“公子,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就不跟你过去了。”
“你要出去?”谢兰辞侧头看了一眼谢钦,随口问道,“是去做什么?”
谢钦道:“是这样的,先前公子在藏书阁借的那些医书,我都整理好了,总共有一箱子,刘大人来之前便已经装好抬上马车了,打算等会儿便送还到宫中。”
谢兰辞停下脚步,那些书借了有些时日,确实也该归还了。
“那你快去。”谢兰辞对谢钦道。
谢钦拱手告退,谢兰辞看着谢钦离去的背影,忽的想起楚骁离京前一晚对他说的那些话。
还书这种小事,随便安排个下人送进宫便行了,谢钦何必次次亲力亲为。
“谢钦!”谢兰辞出声道。
谢钦听到后转过身,问道:“公子还有事要吩咐?”
谢兰辞看着距离他几步远的人,谢钦的脸色寻常,静静等待他下命令。这个比他要年长几岁的人,在他面前的举止永远保持着谦卑。
他们相识二十多年,无话不谈,一直以来,谢钦为谢府尽职尽责毫无怨言,这些谢兰辞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他不想去怀疑他。
谢兰辞抬头看了眼天色,对谢钦道:“没什么,你先去还书,晚上随我去护城河边的小摊上吃云吞面。”
“好,”谢钦点头。
谢兰辞来到前厅,刘寿立马放下茶盏起身行礼,“谢大人。”
谢兰辞点头回礼,在主位上坐下来,而后道:“刘大人,你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说来话长,”刘寿解释自己的来意,“下官今日办完事回程的路上,和随从停留在京城外的一个驿站里暂做休整,看到有一穿着粗布麻衣的妇女搀扶着一老妪也过来喝水歇息,老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袱,付钱时下官看见她们那包袱里白花花的都是银子,怀揣重金却只要了一壶水和几个馒头,且二人从始至终眼神躲闪形迹可疑,故而我便派人暗中跟踪二人,果不其然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谢兰辞道。
刘寿道:“谢大人,我的手下告诉我,她们包袱里的银子都是官银!”
“官银?”谢兰辞微惊,问道,“刘寿,你确定你的手下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刘寿无比肯定。
“穷苦百姓手中怎么会有官银?只怕是来路不明。”谢兰辞眉头紧锁,神情忧虑,“当初临安知府蔡邈贪污的官银到现在还没有查清去向,就又出现了官银外漏。”
刘寿道:“太傅大人放心,我已派人将那二人监视住,一有异常情况会立刻通知给你。”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谢兰辞问刘寿,“那二人现在何处?”
“在京城的一个客栈,听客栈老板说那个妇人是来京城找她相公的。”
谢兰辞起身,忧心忡忡,“恐怕有的地方官府里的官银已经和账面对不上了,此事当尽早告诉陛下。”
刘寿点点头。
事不宜迟,谢兰辞和刘寿当即便进了宫。
皇帝寝殿掩着门,李舒瑜的近侍站在门外,在看到谢兰辞和刘寿后,笑着迎上来。
小太监恭恭敬敬向二人问安,“谢大人,刘大人。”
“陛下在吗?”谢兰辞对小太监道,“我们有事要见陛下。”
“在的,”小太监暼了暼身后,“奴才这就去通传。”
小太监说罢,转身推开殿门,小跑着进去,朝里大声喊道:“陛下,谢大人和刘大人来了!”
谢兰辞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心头起了一丝怪异——以前他来李舒瑜寝殿从来不需要通传,都是直接进去。
谢兰辞随后又想,以前李舒瑜年幼,他需要经常出入李舒瑜寝殿照顾李舒瑜,就免去了通传。而如今,李舒瑜已经亲政,他毕竟只是臣子,通传一下也是应该的。
谢兰辞和刘寿进去的时候,李舒瑜正在整理御案上被茶水打湿的奏折,神色有些许慌乱。
“怎么这般不小心?”谢兰辞上前帮李舒瑜收拾。
李舒瑜无辜地笑了笑,朗声道:“朕的袖子长了,一不小心就甩到茶杯了。”
谢兰辞把沾了水的奏折拿给小太监,“去找个地方把奏折晾干。”
“是,”小太监带着奏折出去,将门合上。
李舒瑜用丝巾擦干手,问谢兰辞:“太傅和刘大人找朕有事吗?”
谢兰辞将刘寿在发现来路不明官银一事告诉李舒瑜。
“竟有这种事!”李舒瑜听了后很震怒,拍案而起,“这些人连官银也敢贪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刘寿道:“暂不清楚那二人包袱里的官银属于何地,或许不止一地有这种情况,臣以为——”
“陛下认为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谢兰辞出声打断刘寿的话,他看着李舒瑜,等李舒瑜给出解答。
他不是故意不愿听刘寿的对策,而是李舒瑜已经亲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由着臣子去想去做,李舒瑜应有自己的判断和衡量。
李舒瑜深思片刻,给出自己的想法,“太傅,朕认为应至上而下清查各地官银数目,不过,朕不打算暗地里进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而是大张旗鼓地查。”
“陛下,万万不可!”刘寿急道,“若是让各地官员提前知道要核查官银数目,只怕最后的结果会是一分不差。”
“刘寿,朕话还没说完呢。”李舒瑜道,“朕就是要给时间让他们把缺失的官银补上,免得像之前临安知府蔡邈那样,宁死也不愿老实交代,不仅什么也问不出来,官银也没能找回,给朝廷造成一大笔损失。朕这次是要敲山震虎,同时让那些人知道,是朕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再有下回,绝不轻饶!”
“臣也是这么想的,”谢兰辞道,“之前蔡邈府上缺失的那批官银,现在也没能查到他到底花哪儿去了,那么大的数额,他自尽得蹊跷,背后定是有人在指使他,用这些银子干危害大梁根基的事。”
李舒瑜道:“这就需要太傅和刘大人继续去调查那两个携带官银的妇人,此次务必要查清楚丢失官银的流向,那些官银到底被用于何处,若有消息立即向朕报告。”
“臣领旨。”
话音刚落,殿内的屏风后突兀的传来细小响动,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谢兰辞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