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李舒瑜寝殿,谢兰辞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去。
李舒瑜正在批奏折,谢兰辞出声道:“陛下叫臣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李舒瑜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对他招了招手,谢兰辞走过去,李舒瑜拿起御案边上的圣旨递给他。
李舒瑜道:“朕拟了诏书,太傅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谢兰辞接下圣旨,打开一看,微微皱眉,“陛下这是想把吴卯又调回西南?”
“是,”李舒瑜看着谢兰辞无比肯定道,“ 楚骁等人本就封赏不断,京城早有人心生不满,这个吴卯也是节节高升,且目无尊卑法纪,在官署屡次三番给朕惹事。”
提及吴卯,李舒瑜很生气,这些日子吴卯在京城的所作所为,谢兰辞也有耳闻,可楚骁那边……
“陛下是非调不可吗?”谢兰辞道。
李舒瑜目光坚定,开口道:“非调不可!”
李舒瑜话音刚落,寝殿屏风后就传来细小声响,谢兰辞习武,听力比寻常人好些,他看过去,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只珠钗。
谢兰辞移开眼,把圣旨放好,而后盘腿坐下,执起御案上的墨条给李舒瑜磨墨。
谢兰辞道:“吴卯才调进京城不久,又突然把他送返回去,他怕是会心生不满,也会让在西南的将士们对朝廷用人之策产生龃龉,不如给他升一级,再送回去,让他永远驻守西南?”
李舒瑜想了想,“也行,就按太傅说的办。”
谢兰辞看着重新写诏书李舒瑜,淡淡地笑了笑。
李舒瑜否了吴卯调令的理由还不够充分,谢兰辞想,估计是考虑到西南防守和各级官员的制衡,才这样做的,楚骁在京城的势力,确实是太集中了些。
这种调任官员的大事,以往李舒瑜会主动和他商讨后再做决定,这次只是在下诏前知会他一声,看来,李舒瑜是开始尝试着亲政了。
如此也好。
丛林里,一只梅花鹿穿梭在灌木中,百步开外的地方,楚骁骑在马背上,拉弓瞄准,蓄势待发。
雄鹿奔跑的速度很快,始终朝着一个方向逃跑,楚骁将箭射了出去,正中鹿颈。
吴卯跟在他身后,骑马过去帮楚骁把鹿捡起,举在手中,“将军好箭法!”
楚骁看了眼猎物,勒紧缰绳掉头,“回了。”
吴卯跟过去,瞄了一眼左前方的楚骁,见楚骁心情不错,便道:“将军,谢兰辞否了我的调令,把我重新发配西南了。”
楚骁怔了怔,转头道:“有这事?”
“我听人说的,”吴卯咬牙切齿,心中愤愤不平,吐了一口唾沫,“他这是明显不想将军你在朝廷的势力过大,从而威胁到他,假公济私。”
楚骁垂眸片刻,而后道:“你才到京城几天,就和不少大臣起了冲突,更是在官署大放厥词,对比你品级高的文臣用疆场功名相压,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配合,一下子就得罪太多人,你确实不适合这里,祭天之后,就回去坐镇。”
“老子就是看不惯那群文绉绉之人的作风!”
吴卯没想到楚骁竟然也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眯缝着野狼一般的眼睛,计上心头,“将军,你以前不是总说京城谢氏最为狡诈虚假,是你一生痛恨之敌,依我看,反正我走都要走了,不如……”
“不准!”楚骁正言厉色,告诫吴卯,“我的私怨,你最好不要插手。”
被楚骁规劝后,吴卯紧咬牙关,胸中怒火翻腾,楚骁懒得搭理他,轻嗤一声,挥着鞭子离去。
吴卯看着扬长而去的楚骁,面部扭曲,握紧了拳头。
*
小院儿卧房的门大开着,屋里点着檀香,谢兰辞提笔落墨,楚骁大步从外面进来。
“太傅在做什么?”楚骁坐下来,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在写祭天祷文,”谢兰辞抬起头回答他。
楚骁喝了两杯水,握着杯子对谢兰辞道:“问你个事儿。”
“何事?”
谢兰辞听出来楚骁的话里有些许不痛快,他搁下笔,静静地看着他。
楚骁道:“吴卯的调令,你否了?”
诏书还没下,楚骁怎么会知道?谢兰辞心中有疑,但还是如实告诉他,“是陛下否的。”
楚骁轻笑道:“陛下否的不就是你否的?”
“是陛下的否的。”谢兰辞重复了一次方才的话,不明白楚骁为什么总认为他在朝堂上是可以只手遮天的。
“我把吴卯调到京城,自然是有他的用处,为何这样做?”
楚骁不太能接受将吴卯调回,对着吴卯没有表现出来,是不想谢兰辞被吴卯嫉恨上。楚骁将谢兰辞曾经阻扰他封王一事两相联系,由此认定了是谢兰辞一个人所为。
谢兰辞解释道:“他行事太过莽撞,只适合打仗,但不适合在京当官,再者你把他调进京,驻守西南的大将便只剩两个,万一离国来犯,这对大梁非常危险。”
“就算只剩一员大将,我西南军依然可以击退来敌!”楚骁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烦闷和无奈,“你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的。”
谢兰辞看着楚骁的眼睛,楚骁的瞳孔里有怒火,楚骁在为着吴卯迁怒于他,吴卯于楚骁而言,可能真的很重要吧。
政见相悖,是他们永远难以调和的矛盾。
“随你吧。”谢兰辞背过身,声音很轻,对楚骁道,“你愿怎么想便怎么想。”
楚骁在谢兰辞卧房干坐了许久,有气无处撒,他猛地地拍了一下桌板,震得桌上的茶盏砰砰作响,最后选择咽下了这口气。
楚骁想得很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又何必为这个与谢兰辞争执不休,别说区区一个吴卯,就算谢兰辞把他扔回西南,他也舍不得把谢兰辞怎么样。
天色不早,楚骁站起身道:“算了,我不再提了,方才的话重了,太傅别放在心上。我猎了一只鹿,拿给厨房做鹿茸鸽子汤了,晚些会让下人给你送过来。”
等到了晚上,送汤的人却变成了楚骁。
谢兰辞原本躺在小榻上看书,见楚骁来了,从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裳,在桌边坐下,“让下人送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怕你嫌味重,不肯喝,”楚骁揭开汤盅的盖子,盛了一碗,有汤有肉,放在谢兰辞面前,“特意给你补身体的。”
汤还冒着热气,想必刚熬好楚骁就给端过来了。谢兰辞捧着瓷碗吹了吹,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楚骁问。
“还好。”
楚骁又把筷子给他,“那多喝些,把鸽子肉也吃了。”
谢兰辞喝了一碗汤都有些饱了,楚骁守着他不走,给他又盛了一碗,这味儿腥,谢兰辞本不想再喝,拗不过楚骁非要喂他。
等他喝完,只觉身体燥热得慌,谢兰辞瞥了一眼汤盅里的鹿茸,将领口拉开了些。
楚骁见他实在喝不下,便端来一杯清水给他漱口。
谢兰辞就着楚骁的手喝了一口水,又吐出来,楚骁放下杯子,掏出丝帕给谢兰辞擦了擦嘴角。
楚骁的手指碰到谢兰辞面颊,惊道:“兰辞,你脸怎么这么烫?”
“热,”谢兰辞吐出一个字,拿开楚骁的手,起身去开窗。
“我来,你去歇息。”楚骁拦住他。
谢兰辞上了床,更是热得难受,身侧的位置往下塌了一点,楚骁上来了。
“太远了,就不走了。”楚骁怕谢兰辞赶他,抓住了谢兰辞的手,打算赖在这儿。
楚骁的体温低,手也是冷的,谢兰辞觉得很舒服,干脆转过身往楚骁那边靠。
谢兰辞反常的热情,楚骁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抱歉,怪我。”
话虽这么说,楚骁却完全没有过意不去的样子,反而很享受谢兰辞的贴近,抬手将谢兰辞揽进怀里。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