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竟然只是微微皱起眉。

  柯以淼见状没有一点犹豫,立刻冲了过去,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脚背。

  地面上还泛着的热气,与保姆不小心将水倾倒在他脚背上时相似。柯以淼尖着嘴给尤东南吹气,像是怕把他弄疼似的,用指尖轻轻地在他脚背上点了点。

  尤东南的呼吸声拂过他的耳廓,柯以淼抬起头时,看见尤东南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对了,他已经死了。

  柯以淼抿抿嘴,仰起头望向尤东南。

  太没出息了,自己都变成一只孤魂野鬼了,竟然还在担心他的脚疼不疼。

  只是在一瞬间的疼痛之后,尤东南的表情又变成了与往常如出一辙的冷静自持。

  他垂下眼睛,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高架桥。

  柯以淼则飘到镜子前面,上看看下看看,也没见到自己的倒影。

  ——他应该已经死掉好几天了,衣柜里只剩下尤东南的衣服。柜门上原本有红色的福字,贴在门中央。那是过年的时候,尤东南把他抱起来时,他自己贴上去的,现在已经被人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方形的浅浅的痕迹。

  保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辞退了,一整个别墅里全都黑着灯,冷气开的很低,泛着十足的凉意。

  看来他的葬礼也已经举办过了。

  柯以淼凭借着“尤东南看不见他”的独特优势,飘到了他面前,仔细着看着他的脸。

  不知道在他的葬礼上,尤东南是不是也表现地如此平静。

  总该是有一些痛苦的。

  可能是通过他的尸体看到了他红肿的脚,随后去询问了最后与他相处的保姆,刚刚才做出那样的事情。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近十年,就算养条狗也会有感情,何况是枕边人。

  柯以淼对于自己成了“鬼”这件事十分安之若素。

  古人讲究积德行善、轮回转世,柯以淼却对半点不心急自己何时才能赴黄泉投胎。

  大约是三四年前,尤东南曾带他到远苍山下一处小寺拜佛。那时尤东南低头敛眉,在佛前虔诚叩首。柯以淼坐在轮椅上冷眼旁观,半点不好奇身边人在许些什么愿。

  他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寺灵得很,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柯以淼也动了心思,抬眸望着三面观音,掌心相对。

  柯以淼想下辈子还遇见尤东南。

  但是他这辈子做的孽太多,只希望死后能独堕阿鼻。

  日后投胎,没准就到畜生道了,要是观音实现他的愿望,他也许就成了尤东南养的一只小猫——肚子饿了就必须要绕着尤东南,喵喵喵地在他脚边打滚,翻出肚皮来讨好这人。

  ……这么想想,还是做一只“阿飘”好。

  尤东南这个人极度自律,只要没有紧急的事情,他便会在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晚上十一点按时睡觉,这一点在柯以淼死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这个工作狂已经出奇地在家呆了整整三天——这已经打破了尤东南的旷工记录。

  或是独自坐在客厅里看旧电影,或是听以前的老CD,或者沉默着抽烟,无论尤东南在做什么,柯以淼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脸入神。

  保姆说的话其实没错,他和尤东南的每一次独处最后都会变得剑拔弩张,他单方面无止境地神经质,尤东南通常选择沉默以对,只有被他气急了的时候才会说出几句难听的话,然后就变成了大规模的争吵,以尤东南摔门离去告终。

  他们二人极少有这种坐在一张桌前和平共处的情形。

  尤东南这个人真的是很好看的,柯以淼觉得自己再看他五十年也不会看腻。只可惜他和尤东南之间始终有笔糊涂账,任何的心里话都难以宣之于口。

  这三天之中,大忙人尤东南的手机铃声只响过一次,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异常清晰——

  “尤东南。”那个男人嗓音低沉。

  柯以淼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下意识发起抖来。只见尤东南皱起眉,低声应了句什么,柯以淼没听清,他太害怕那个男人了。

  是尤东南的初恋情人。

  —

  要是任何时候都能将“我爱你”、 “真巧,我也爱你”说出口,也就没有几个狗血故事可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