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这个反派我养了![快穿]>第39章 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闻枫燃没跟别人提过这件事。

  那场选拔里, 那老东西曾经问过学员们的偶像。

  沙阳洲最擅长先装和善跟学员们谈天,等这些学员说了心里话,再瞬间变脸用最恶毒的话狠狠嘲讽打击, 进而建立绝对权威。

  闻枫燃学着那个声音,字正腔圆地说“穆瑾初”,被奚落得够呛。

  具体说了些什么,闻枫燃不大记得了, 也根本不想记,只记得那时候强忍着不挥出去的拳头。

  那间练功房宽敞明亮,地板的木头好到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他的衣服全是不合身的二手, 才练了几天鞋就磨破了, 每天都因为踩不对点完全没底子被骂得什么都不是……即使是这样,闻枫燃也从没觉得窘迫。

  血红大野狼从不觉得自己丢人,他靠本事活, 靠本事挣钱,靠本事养弟弟妹妹。

  但凡做不成这么牛逼一个壮举的,都没资格看不起他。

  就连偷着去参加能当大明星的选拔,闻枫燃站在因为衣服太旧怀疑他是小扒手的保安面前, 也理直气壮把胸卡拍过去, 他没偷没抢堂堂正正。

  那是第一次,十一岁的闻枫燃站在有回音的练功房里,面红耳赤胸口起伏,差一点把后槽牙都咬碎。

  不因为贫穷、不因为粗鲁、不因为是个被当垃圾扫出来的野小子。

  因为几句话。

  “原来真有人喜欢穆瑾初。”那老东西低着头打量他, 拉长声音, “他的粉丝都是你这种货色……怪不得。”

  “什么样的人, 就有什么样的粉丝喜欢。”老王八点他, “他和你一样没救,都是教不出来的废物。”

  十一岁的闻枫燃死死攥着拳,大口吸气大口呼气。

  他告诉自己深呼吸,那个好听的声音在广播台里有个念信的节目,每天晚上十一点,他从修车行老板那软磨硬泡弄来了个车载收音机,稀罕地抱着听。

  声音会念各个地方寄去的信,写信的都是些被欺负了的小屁孩,有几个惨得闻枫燃都想杀过去帮忙打架。

  好听的声音会教小孩子怎么保护自己——教没人管的小孩怎么自己在睡前锁门、怎么自己买菜、怎么自己坐公交车;教挨欺负的小孩怎么求助,怎么冷静,怎么反驳不讲道理的话。

  好听的声音说每个小孩子都有救,哪会有没有救的小朋友,那是不讲道理的大人胡说八道的。

  “他不是废物,你才是,他是大好人。”

  闻枫燃生硬地咬普通话:“不对,你不是废物,你是垃圾。”

  那个地址闻枫燃刻在孤儿院墙角的水泥地上了,他自己打着台灯,搬着小板凳写了八百回信,涂涂改改没好意思寄出去……这次来他也带在身上了。

  讲道理的小孩都能给那个电台写信,写信的小孩有机会收到回信和礼物,有机会见到偶像。

  闻枫燃的字很丑,有点不太好意思寄信,所以他自己做了个更帅气的计划。

  十一岁的小屁孩容易有一些过于乐观的脑补。

  比如上清华还是北大,嗨呀哈佛听说也还行,就是不想念经。

  比如他咔吧一下成了大明星,咔吧一下进了电视,咔吧一下见了偶像。

  那他不是就能挺胸昂头直接握手,跟他偶像说,您好我叫闻枫燃,艺名血红大野狼,我十一岁,喜欢您三年八个月零七天了,我想跟您抱一下。

  闻枫燃昂着头,瘦出骨头的脊背拼命挺直,拳头攥得发抖:“我是这种货色,我没救。”

  这他认了,可穆瑾初那么好的人,只不过是被他当偶像,凭什么跟他一起挨骂:“你放屁,穆瑾初天下第一牛逼。”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被爆笑声吞没,闻枫燃没忍住,脑子里轰一声,朝笑得最狠的老王八扑上去。

  第二天,动手打人的闻枫燃赔了镶满口的烤瓷牙钱,被严重警告,再有类似情况当场开除。

  闻枫燃一瘸一拐来练功房的时候,听见老王八跟学员吹自己教出了不少人,最不成器的是穆瑾初。

  闻枫燃数了数兜里的钱,应该还够一副烤瓷牙,外加收拾铺盖滚回去的路费。

  他推开门,动手之前,用来放娱乐新闻的屏幕上跳出新闻播报。

  有架飞机在很远的地方坠毁,离得很远,远到他们这的风都不被惊扰,窗外还是青灰色云叠着云的天。

  ……

  牛逼轰轰的大野狼自己记不太清这些事了。

  闻枫燃那天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撕了胸卡,一路走去了他们这儿唯一的机场,看着那些轰鸣的庞然大物,想不通这东西怎么还能掉下来。

  他也不可能去找那个偶像掉下来的地方,太远了,他没有路费,他要养家,硬邦邦的现实冰冷地硌着他。

  十一岁的闻枫燃当着所有的练习生,把一个烂西红柿砸在那老王八脑袋上,被当场开除,自己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

  他没打第二场架,自然也没赔第二副烤瓷牙,他把钱给孤儿院的小屁孩们买了城里才有的麦当劳,自己在房间里就着凉水啃馒头。

  晚上小傻子来他屋,扒着门框探进脑袋看他。

  闻枫燃抱着小傻子,坐在门槛上,低声说哥好难受啊,哥没有偶像了。

  小傻子听不懂,把藏着的鸡腿拿出来给他,脏兮兮的小手一条一条地撕鸡肉,往他嘴里塞。

  “哥没有电台听了。”闻枫燃知道他听不懂,所以放心说,“哥没有人哄了,以后再没人哄了。”

  有没有人把电台里的声音当真……闻枫燃不知道,反正他没爸没妈,他稀罕地抱着那个电台听着好听的声音睡觉,就像也有了家。

  他还记得昨晚听的那一期,好听的声音告诉他们了个秘密,这里其实是保险公司,小孩有特权,用一张糖纸就可以自己给自己投保。

  自己给自己投保的小孩,能健康平安地长大,还能收到偶像送来的神秘礼物。

  闻枫燃往信封里一口气塞了三十四张糖纸。

  那个信封被他连夜出门扔进了最干净的一个邮筒里,深夜做贼一样狗狗祟祟扔的,生怕叫人看见。

  闻枫燃在信里忐忑地写,天下第一牛逼的穆jin出先生,你过得好吗?我想你开心,你要好好活,天天高兴长命百岁。我想在你这里给我和我弟弟妹妹投bao,他们都是乖小孩。要是有0.000001的可能,我还想要一个你的qian名,你能再写一句话吗?就写给天下第二牛逼的小孩。

  闻枫燃说:“哥以后不当小孩了。”

  小傻子帮他抹脸上的水,低头舔舔,发现是咸的,又抬手抹。

  “飞机怎么会掉下来啊。”闻枫燃想不通,“我要是死一下,能不能换飞机别掉。”

  小说里是这么讲的,重生啊穿越啊,大野狼最爱看都市牛逼战神。

  他要是牛逼战神就好了,肯定要打掉老王八的第二口烤瓷牙。

  还要徒手接飞机。

  飞机那么大,飞得那么稳,怎么会掉下来啊。

  小傻子懂什么叫“死”,吓得死死抱着他。闻枫燃也就是这么一问,随手胡噜小傻子的脑袋:“没事没事,哥瞎说的,学校自然与科学课讲了……”

  他抱着小傻子站起来,想去关灯,忘了自己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腿一软就栽在了地上。

  自然与科学还讲了,人太久不睡觉会昏倒。

  小傻子用力推他,闻枫燃昏昏沉沉地发抖,醒不过来,梦里都是飞机往耳朵里扎的嘶吼。

  两个小时后,闻枫燃醒了,爬着去拿水喂给把嗓子喊劈了的小傻子,手抖得洒出来一半,把电台给泡坏了。

  闻枫燃没去修,他对着电台愣了一会儿,没想起这是什么东西。

  十一岁的孩子大脑承担不了这么多事,他的脑子把最难受的那一部分藏起来,密密麻麻缠上最结实的黄胶带。

  人会回避最不想回顾的记忆,血红牛逼大野狼把那个电台放进仓库,他没再想过追星的事,一想就头疼,只记得自己没救了、自己不是孩子了。

  没有一个大好人会在没人听的深夜电台,等小孩的信、念小孩的信,哄没有家的小孩睡觉了。

  没人会来救他了,那封信没寄出去。

  他没有偶像了。

  /

  穆瑜抱着睡着的闻枫燃,放在校长室的休息间,替他盖上被子,又用浸了温水的毛巾把脸擦干净。

  孤儿院那群小黄人打过来视频,一看到哥哥在睡觉,立刻牢牢用小手捂着嘴。

  霜天从雪团哥那里知道了人必须睡觉、不睡觉会“啊哦”,小黄人们深信不疑,安静迅速地给庄老师展示了他们铺好的床和被子。

  图书馆的一楼早就被老师们布置得很好,考虑到孩子们不适应分开住,特意做了两间大通铺。现在一群小黄人已经洗漱过了,换上“武术队和长跑队本来就统一发的”秋衣秋裤,正在暖暖和和的电褥子上无敌兴奋地打滚撒欢。

  血红大野狼蜷在柔软的被子里,被光晃得往枕头里蹭了蹭,拿爪子挡眼睛吭叽了一声。

  一群小黄人挤在镜头里小小声地“呀”。

  小黄人们被庄老师用三块钱封口,隔空拉钩钩,绝对保密,假装没看到枫燃哥睡觉的时候会撒娇。

  ……

  视频电话结束后,穆瑜放下手机,坐在床边。

  他摸了摸闻枫燃渗着冷汗的额头,想要画一个方框,却又在最后一点线条即将闭合时,抬手轻轻挥散。

  系统小声在旁边假装台灯:“宿主。”

  “我有一些错误的想法。”穆瑜和系统讨论,“我刚才在想,这段经历带来的记忆,或许加重了他的负担,他原本不必活得这么辛苦。”

  系统也认为这种想法不对:“穆瑾初是大好人。”

  穆瑜哑然,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把血红大野狼湿漉漉的毛毛擦干。

  小狼崽睡得咂嘴,舒服地甩甩毛,用脑袋一下一下笨拙地拱他的手掌心。

  系统主动变成手帕替换装,溜进穆瑜手里:“宿主在想什么?”

  穆瑜展平棉花手帕,把系统叠成了一只带篷小船,放在大野狼的脑门上:“没什么。”

  他现在的确没在想什么——几分钟前,他在想那个电台。

  他在想如果没有那个电台,闻枫燃是不是会活得轻松些,倘若不是获得过某个渺茫的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希望被夺走,是不是就不会被自我毁灭的深渊吞噬。

  但很快,穆瑜就及时纠正,意识到这种侵入性的负面念头并不应当被发散。

  他决定转而思考雪团和大野狼叠在一起,会不会变成糖霜山楂。

  系统把时间线的记录拉回几年前,搜索了半天闻枫燃记忆里的那个频道,错愕地发现并不存在:“宿主……这个世界里没有109.95这个频道。”

  穆瑜从商城买了一袋糖霜山楂:“是啊。”

  系统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全世界频广播!宿主——”

  全世界频广播是穿书局的一项特殊业务,每个下属的子世界都能听到,相当于对着整个穿书局所属的世界广而告之——所以要租借一个频道的价格也非常昂贵。

  系统这才意识到,原来闻枫燃听的那个广播,在意外停播之前,一直都是穆瑜在做:“宿主为什么要租借频道做广播?”

  穆瑜:“因为价格非常昂贵。”

  系统:“……”

  穆瑜:“……”

  系统:“好,好的”

  好有道理。

  它的宿主为了能多花钱,真的尝试了很多办法。

  #Q^Q#

  系统犹豫半晌,小心翼翼问:“那宿主为什么……没有继续做下去?”

  系统就没听过这个广播。

  它还在上系统学校的时候,要是听见了这么好的广播,一定会哭着寄一千张糖纸过去的。

  穆瑜分给它一颗糖霜山楂,并不隐瞒:“我生病了。”

  系统立刻高度紧张:“什么病?!”

  穆瑜其实也不太清楚:“不知道。”

  只知道像是陷入了一片白雾,无人的悬崖下如刀的峭壁不管用,疯狂的浪涛间唯一亮着的灯塔也不管用。

  他最后做了那样一期广播,是打算把自己的财产,以“保险公司”的名义,分给所有寄去糖纸、自己给自己投保的小朋友。

  大野狼听电台听得不认真,他白天要打工晚上要打拳,还要做练习生,太累了,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没听到寄信是要把信放在树荫下的邮筒里。

  必须是树荫下的邮筒——因为那些邮筒其实都是树们帮忙长出来的,偷偷伪装成邮筒,沉稳地混进每个世界的邮政体系里。

  穆瑜和树的关系很好,每个世界的树都会帮忙,把信转送到一颗大榕树底下。

  那颗榕树独木成林,盘踞在一座岛上,绞杀了一切敢靠近的植株,却也庇护一方水土,有数不清的鸟兽栖居其间。

  榕树只肯接纳一个人上岛,连穿书局的员工去,也要被那些粗壮的气生根冷冷盯住,随时提防着被一条气生根抡出十万八千里。

  穆瑜连续几个任务没去报到,被穿书局的工作人员发现时,就靠在那棵树下,被迷宫似的板根层层叠叠护住,意识波动淡得只能让最精密的探测仪出现丁点涟漪。

  “是过去的事了,只是个小插曲。”

  穆瑜说:“现在我又变成了很惨的打工人,钱稍微多一点,就要被抓进最终考核世界。”

  系统假装没听到,棉花手帕叠成的小船绕着穆瑜转:“宿主现在有工作热情,打算通过最终考核了嘛。”

  穆瑜笑了下,轻轻点头:“是啊。”

  他帮棉花小船推了一把,让美滋滋到处乱漂的校长在办公室里自己玩,又顺手画了个方框,帮大野狼做了一场心心念念已久、怎么都做不成的“和童年偶像亲切握手拥抱并肩回到孤儿院”的梦。

  虽然大野狼估计不会信……但穆瑾初其实也住过孤儿院。

  从三岁住到五岁,然后被领养。领养他的人叫林飞捷,是穆父的旧友。

  林氏在娱乐行业深耕,外带诸多极限运动俱乐部之类连锁副产业,最拿得出手的是峰景传媒——顶尖的经纪公司,电影起家、培养的明星艺人数不胜数,在业内有相当程度的发言权。

  两家的家境其实天差地别,会有联系是因为赛车——穆父名叫穆寒春,和妻子同为某极限运动俱乐部的教练,林飞捷是那家俱乐部的老板。

  一次相当惨烈的意外,让穆瑾初失去了父母,也让林飞捷欠了穆家两条命。

  新闻里的画面很清楚,穆寒春把林飞捷推出严重变形的赛车,然后赛车被剧烈的爆炸瞬间吞没。参与救援的妻子扑进火里,等到火扑灭时,只剩下两具无法分开的骸骨。

  两年后,有媒体借题发挥造势“林氏忘恩负义不顾恩人之子”,林飞捷才得知老友的儿子竟然流落到孤儿院,于是将五岁的穆瑾初接回了林家,当亲儿子养大。

  林家还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当时已经出国留学,小的比穆瑾初还小一岁,因为这件事还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命运通常大致相同,只在细节处有所差别。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您也是这样长大的吗?”

  “有些不一样。”穆瑜给它画有区别的地方,“我没有兄弟。”

  到被林家领养这里为止,穆瑜的经历都相差不多。但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林飞捷妻子早逝,并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

  林飞捷其人野心勃勃,沉迷赛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也沉迷于博弈较量所带来的刺激,却不在乎箕引裘随一干身后事。

  在穆瑜的印象里,林飞捷最后是找了些分家的孩子过继挑选,在过世前签署遗嘱,将公司和财产散给了满意的分家子弟。

  系统拿着和血红大野狼同款小破本,偷偷摸摸记“鸡饮球随是什么意思”。

  “……箕引裘随。”穆瑜换了个词,“子承父业。”

  系统:“……”

  穆瑜五岁就被按着背《道德经》,的确没有足够设身处地体谅系统,给它包了个红包:“我下次注意一些。”

  系统其实也挺想学新词,欢天喜地收了红包,把新知识点记下来,跟宿主一起继续分析世界线:“宿主……林家有没有儿子,好像影响不太大。”

  林飞捷没有儿子,即使后来为了继承公司,随便从分家过继了几个,穆瑜也是影视公司在镜头下从小养起来的大公子。

  所以穆瑜理当背负起公司的责任,理当改志愿去读表演学校,理当被一个叫沙阳洲的疯子老师往死里不依不饶折腾。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当走这条路,而他最终也的确做成了所有人都想看到的:少年成名一路登顶,成了三金影帝。

  而在这个走向相似的平行世界,林飞捷有两个儿子,发展却也并没任何变化——长子从小就出国留学,读的是商科,将来等着接林氏的班。幼子被全家宠得骄纵且娇气,吃不了苦受不了累。

  于是被交给沙阳洲的还是穆瑾初。

  这也就算了,这老东西居然还敢百般打压嫌弃,大肆说穆瑾初的坏话,把穆瑾初批评得一无是处。

  穆瑜哑然,安抚了下龇牙炸毛的系统:“也存在一种可能。”

  平行世界的两人本质不会差出太多,他对自己大致有数:“或许我的确做得不好,并不能叫他满意——”

  系统凸皿凸:“呀呀哩个呸!”

  “……”穆瑜轻轻敲它的喇叭:“不要和枫燃学骂人。”

  他正准备纠正大野狼惯用的口头语,要是系统也跟着学,另一边能听到系统打电话的雪团又在不明含义的情况下“学习新语言”,就要一口气纠正三个了。

  系统在投影出的老东西脸上砰砰撞了几下,闷闷不乐回到宿主身边:“没有宿主做不到的事。”

  “也不一定。”穆瑜合理举例,“我做不到左手捏耳朵、右手指着地面转七千圈。”

  系统:“……”

  穆瑜笑了笑,把棉花手帕叠成的小船收回来,换成千纸鹤造型:“他这种教法,我的确做不到。”

  峰景传媒造星,有点像是把每个艺人当作展品,往合适的展台上摆放,通过操控流量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就以原世界线的闻枫燃举例。

  明知道闻枫燃身上的劣势是野路子、业务水平差,却依然让闻枫燃继续不停走秀上舞台,因为这样能带起最高的话题度。

  一部分人最喜欢看贫民窟的野小子横冲直撞灯红酒绿浮华场,另一部分又会痛骂划水混子滚出舞台。夸的人和骂的人一样可以带来流量,品牌和节目都乐见其成。

  而明知道闻枫燃不会面对镜头,依然要送闻枫燃上综艺,自然是要用他当背景板,来衬托一些长袖善舞、要靠综艺吸粉的嘉宾。

  明知道闻枫燃念不好台词,依然要把他往剧组送……当然是因为任何一个做营销的都清楚,一条“无威亚真实跳八层楼”的视频能掀起多少风浪,能显出剧组拍摄中的多少“诚意”。

  娱乐圈和花滑这种竞技体育项目,从根源逻辑上就太不相同了。

  没有技术难度、没有标准评判,足够努力未必能出头,玩命练习也不一定就能挤出一席之地。

  这个世界的沙阳洲没有“虚拟现实”这种神器,所以用的方法就只剩下投机取巧……可惜的是,这些投机取巧的手段,穆瑜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为熟悉。

  系统气得够呛,叠成千纸鹤的棉花手帕用力拍翅膀:“就像那部花滑电影!!”

  “是啊。”穆瑜想了一会儿,“就像那部电影。”

  就像当初那部花滑题材的电影一样。

  人们被“断腿五十次”的噱头吸引,唏嘘感慨,叹服不易。

  让沙阳洲暴怒的是穆瑜二十岁的时候接受访谈,面对镜头时,对后来者说:不要学我。

  “不要学我。”二十岁的穆瑜反复试验,终于确认了这件事,在采访中告诉后来的新演员,“砸三次就能找到感觉,五次会有肌肉记忆。”

  穆瑜平静坦白,承认当初那部电影的采访存在作秀成分,告诉所有人:“没有任何必要把腿砸断五十次的。”

  /

  在校长室饱饱睡了一觉,精神抖擞醒过来的闻枫燃,听说校长拍着翅膀去疯狂叨人了。

  血红大野狼有点愕然:“啊??”

  “端着饭碗去食堂敲门了。”穆瑜替电话里的系统纠正,“校长的普通话不太好。”

  “这也太不好了!”闻枫燃陡然有了自信,“我比他都强不少。”

  穆瑜笑了笑,揉揉小狼崽睡得乱七八糟的红毛:“是啊。”

  闻枫燃做了个特别好的梦,醒来的时候半点儿都不记得了,但神清气爽,绕着假经纪人晃尾巴:“我们今天有几个通告?我不累,给我多安排几百个嘛。”

  “今天的第一项通告”

  穆瑜给小老板的雄心壮志鼓掌,打开记事本:“去洗漱,然后去食堂吃饭。”

  大野狼支棱起来的耳朵一趴,蹦跶着边穿鞋边指控假经纪人:“你这根本就是哄小孩。”

  穆瑜合上记事本:“小老板是小孩?”

  “不是!”闻枫燃矢口否认,又改口,“根本就是,根本就是想让我消极怠工。”

  穆瑜把外套递给他,拿过喷壶,往小老板的一脑袋红毛上喷了点水:“怎么会。”

  闻枫燃已经跟他配合熟练,两只手给自己顺毛,对着校长室的镜子,用力按下去两撮翘起来的头发:“不行,我消极怠工将来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不能给你发工资了……我们对一下行程。”

  他自己偷着补了课,学会了好几个像模像样的词:“我上午陪我弟上课,下午去搬一趟砖,抹两个小时灰,就没别的事了。”

  “工地离这里特别近。”闻枫燃特地托修车行老板帮忙找的,拍胸口保证,“干完活就回来,总共不超过四个小时。”

  穆瑜摸摸他的头发:“很缺钱?”

  “我不是还欠他个排气管嘛……还有拜托他当司机,送小屁孩们的钱。”

  闻枫燃喜欢被他揉脑袋,脸一红,拽了拽袖口:“那边工地日结,我多干点,几天就能搞定。”

  他本来想用那辆宝贝自行车抵的,结果让老板扔回来了,说谁要这破自行车,骑着除了车铃铛不响哪都响。

  “其实老板是好心,他怕我没了自行车,又拿两条腿跑。”

  闻枫燃小声给穆瑜解释:“当初我从他那顺零件,他都假装抽烟,还故意让我去卖废品。”

  修车行老板爱抽好烟、又舍不得花钱,每次都假装抽得有滋有味,站房檐底下潇洒得不行,其实连火都没点。

  闻枫燃学人叼着烟都叼反了,老板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穆瑜打开时间表,把他说的几个时间都填进去:“好。”

  “我……我能不能再请一个小时假?”闻枫燃盯着一段空出来的时间,支吾半天,“我还想去发个传单。”

  穆瑜在意识里戳了戳系统,托系统帮忙查一查,买下修车行需要哪些手续:“还欠修车行老板什么?”

  “不是。”闻枫燃脸上一烫,“我,我想给二丫她们买小裙子。”

  他昨天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孤儿院的小丫头会打架确实很重要,但小裙子也很重要。

  小丫头不就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嘛。

  怎么能都穿旧裤子,到时候跟新交的朋友一起手拉手出去,袖口洗得发白不说还抽丝。

  要不怎么都说,养孩子的确是在养吞金兽。

  十三岁的大野狼还没有自觉,但已经分明开始有了相关的趋势。

  ——吃不起饭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弄钱,怎么给小屁孩买大肉包子。

  等买得起大肉包了,就想重新修瓦房,再弄几扇不漏风的好窗户。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所有小屁孩都有饭吃有校服穿、能安安心心念书,不用再时刻担心着会不会叫人欺负针对。

  闻枫燃就又开始合计着……能不能再搜刮出点钱,给二丫她们每人买条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再每人买一盒那种香喷喷的擦手膏了。

  不大点的小丫头,天天在凉水里跟着他洗衣服淘米择菜,那个手总得保护吧,小小年纪手皴了可就不好养回来了。

  闻枫燃自己说着都觉得自己离谱,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吭哧半天:“我是不是……特别不像话?”

  他本来想说“特别没救”,但假经纪人说他有救,假经纪人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闻枫燃决定暂时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救,但还是特别不像话,憋了半天才小声说:“你骂我吧。”

  穆瑜刚记好这几件事,放下笔抬头,有点惊讶:“骂你什么?”

  “我不干正事。”闻枫燃的兴奋劲儿消了,埋着头,声音越来越低,“这哪还有时间跑通告,我这叫自甘堕落。”

  十一岁的那次培训,他有天实在太急着给孤儿院的孩子交学费了,跑出去打工被抓,就是这么让老王八劈头盖脸骂的——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不知上进自甘堕落,这辈子都只配打零工赚那几个蝇头小钱,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命。

  说来也怪,闻枫燃没正经好好上过几堂课,都用来逃掉打工或者是补觉,本来应该听不懂这些的。

  可他就是听懂了,不光听懂了还记住了,即使闻枫燃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词具体是哪几个字。

  闻枫燃看见假经纪人的神色难得严肃,他心脏狠狠跳了下,不自觉往下咽:“我,我——”

  穆瑜放下手里的笔和本子:“闻枫燃。”

  血红牛逼大野狼下意识一个闭眼立正,夹着尾巴扁着耳朵,手指头都严严实实贴裤缝。

  他屏着呼吸等了半天,没等到教训也没等到批评,一只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闻枫燃愣了半天,迟疑着睁开眼睛偷瞄,却从头顶刷地凉到脊背。

  假经纪人一只手扶着桌沿,永远挺直的肩背稍弯下来,微闭着眼睛,脸色看着分明是很不舒服。

  闻枫燃慌得什么都忘了,扑过去扶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别——你别动,不对,你坐下,我扶你坐下……你别生气!是不是我太混账了?生气你就骂我,不行,你直接打我!”

  假经纪人被他搀着坐在椅子上,闻枫燃蹲在他膝盖旁边,蹲得太急了,差点腿一软就摔到地上,嗓子软得都有点抖:“怎么了啊,是不是难受……”

  “……”穆瑜只是和系统狭路相逢,躲闪不及,被叨完人杀回来的校长撞到了脚趾头:“不要紧,别怕。”

  撞得力道有点大,系统刚把棉布千纸鹤的喙换成了钛合金材料。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校长现在还在办公桌底下捂着嘴哭。

  穆瑜帮校长设了个静音,握住闻枫燃的手臂,把快急哭了的小狼崽拉过来:“坐。”

  闻枫燃脸色苍白,他手脚都软得厉害,站了几次都没站住:“我……我蹲着吧,我不累。”

  穆瑜就也撑着地面,和他一起盘膝坐下:“你没有自甘堕落。”

  闻枫燃慌得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胡乱点头哦了几声,又怕穆瑜着凉:“我给你拿个垫子好不好?你别这么坐着……”

  穆瑜摇了摇头:“小老板。”

  闻枫燃听见这三个字脸色都白,被穆瑜按着脉搏,按对方要求深呼深吸,好不容易才把心跳降下来:“要不……”

  他想说“别叫我小老板了”,话还没出口,就被假经纪人先截住:“我刚刚的确有些难过。”

  闻枫燃一颗心哐当沉到十八层地底下。

  他就知道。

  他肯定说错话办错事了。

  他伤谁的心不行,怎么能伤假经纪人的心,他是个什么品种的不知好歹没良心天字第一号王八蛋……

  “不是因为你。”穆瑜慢慢地说,“是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闻枫燃怔了怔,迟疑着抬头。

  他小声问:“想起什么了啊,怎么难受成这样?”

  穆瑜抬起手臂,轻揽住他的肩:“过去的事嘛。”

  穆瑜问他:“你就没有不愿意和别人说的、一想起来就难过的事?”

  闻枫燃想了半天:“……有。”

  闻枫燃慢吞吞挪过去,被揉了揉脑袋,那一口气才稍稍松下来,小心翼翼地替穆瑜按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太混账,惹你伤心了……”

  穆瑜温声打断他:“不会发生这种事。”

  闻枫燃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

  “不会,因为我的情绪足够稳定,我随时都可以提醒你。”

  穆瑜及时打断闻枫燃惯性的焦虑思维,迎上闻枫燃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闻枫燃毫不犹豫点头。

  “如果你说了什么话,让我很伤心,我就会好好和你聊,告诉你我因为这件事难过了。”

  穆瑜说:“如果我们坐下来聊,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想个办法,让我不伤心?”

  闻枫燃急得快破音:“愿意愿意愿意!只要你跟我说,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穆瑜笑了笑:“那就好了嘛。”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穆瑜认真保证,“我们意见不和,就一起坐下来好好聊……最多是我要你赔我精神损失费。”

  “就这样。”见钱眼开的假经纪人摊手,“不会有任何更坏的结果了。”

  闻枫燃愣愣地僵了半天,才终于像是想起了怎么呼吸,用力喘了几口气,把头低下去。

  小狼崽的耳朵抖了抖,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抿了抿嘴角,往穆瑜身边一个劲地贴。

  没再害怕没再紧张,焦虑也没再发作。

  哄高兴了。

  “知道啦……喏。”闻枫燃在领子里翻了翻,摘下来一个吊坠,塞进穆瑜手里,“精神损失费。”

  他现在是一毛钱都没有了,昨天最后的几块钱都拿来给封口费了。

  穆瑜哑然:“这次怎么能怪你,是我想起了过去的事。”

  “是因为我说的话嘛。”闻枫燃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手脚有劲儿了,立马先把穆瑜扶到沙发上坐下,“你想起什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闻枫燃保证自己不是想打听别人的隐私,他就是看不下去假经纪人有难受的事,想想都抓心挠肝地不痛快。

  血红大野狼又想龇牙了:“谁敢欺负你啊?我去帮你报仇,揍扁他。”

  假经纪人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拍拍身旁沙发的空位,示意闻枫燃坐过去。

  闻枫燃不习惯坐沙发,总觉得太软了没骨头,摇摇头:“你说,我蹲习惯了,不要紧。”

  “先说正事好吗?”穆瑜征询他的意见,探身拿过记事本,“小老板,我们其实有一个解决当前问题的方法。”

  闻枫燃毫不犹豫点头:“你说。”

  穆瑜把记事本里夹着的报名表给他看。

  世界线的惯性始终存在,闻枫燃这一次没有联系那个模特经纪人,却依然被街头的星探一眼挑中,想邀请闻枫燃去参加一档选秀性质的综艺节目。

  说是选秀,其实也不光是PK,还有教学环节和排练环节——基本上就是主打着“谁都能发光发亮”的主题,邀请素人参加合宿和舞台竞演,最终送人出道。

  穆瑜衡量过后,还是认为闻枫燃适合参加这档节目。

  并不是急于出头、也不是真缺这点钱。

  而是因为闻枫燃的过去无法改变,十一岁时参加选拔培训,那些足以成为谈资的影像记录,也都握在峰景传媒手里。

  一旦闻枫燃走到聚光灯下,这些迟早会被好事者昭彰于众——穆瑜当然也有能力替他抹掉这些过往,或是干脆收购峰景传媒,但这是以后的事。

  穆瑜只是认为,闻枫燃的过去,并不该被抹掉。

  是这些挣扎着活下去、在污尘泥淖里不断向上的过往,让这棵小红枫横冲直撞地窜出来。那么他要做的,并不是把树移在精美的观赏花园里,让人赞叹叶子多美。

  更适合闻枫燃的路,是索性从现在起就坦坦荡荡走出去。

  当一切都被光明正大亮在人前,即使再有蝇营狗苟,也难以再用似是而非的那些过往加工成“黑料”,肆无忌惮地钳制抹黑。

  ……

  闻枫燃拿着那张报名表,听穆瑜解释了一遍,没立刻说话。

  他干咽了下,小声说:“我……我什么都不会啊。”

  “本身就是素人节目。”穆瑜温声说,“我来教你,我们在那里面上课,条件更全,场所也更合适。”

  穆瑜补充:“还有钱赚。”

  血红大野狼的眼睛“噌”地亮了:“多少钱?!”

  穆瑜见缝插针地教他看合同:“录一期一万块。”

  闻枫燃:“!!!”

  ——顶得上搬多少天砖头!抹多少个小时灰!发多少传单!

  被数学制裁的闻枫燃算不出来,只知道肯定值爆了:“选得上选不上都给一万块吗!?”

  穆瑜点了点头:“还能帮我报仇。”

  闻枫燃:“!!!!”

  血红冷酷大野狼唰地站起来:“去,说什么也得去——我跟他们拼了。”

  闻枫燃对自己其实根本没半点信心,但他这会儿特别能豁得出去,摩拳擦掌的架势仿佛要出去把所有对手直接咬死:“万一我输了,你就把我就地埋了,把钱给我弟弟妹妹……”

  “不会输的。”穆瑜摸摸他的脑袋,“我说我想起以前,是因为也有人说过我自甘堕落,不堪造就。”

  “对对就这八个字!!”闻枫燃蹦起来,“谁敢这么说你!反了他了,我这就去揍他——”

  闻枫燃迎上假经纪人的视线,愣了半天,莫名猜出了个相当离谱的答案:“……沙阳洲那老王八?”

  穆瑜温声提醒:“文明用语。”

  闻枫燃当即去掉不文明的部分:“那老王八?”

  穆瑜:“……”

  “呸呸。”闻枫燃赶紧改口,“你也见过他啊?他这人有病吧!识不识货啊!怎么敢的?!骂我偶像还骂你,我就该打掉他第二口牙!”

  穆瑜有点好奇,忽然提了个问题:“小老板,如果能见到你的偶像,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闻枫燃一愣。

  他这会儿脑子乱,隐约记得偶像不在了,见不到了,但又抓不住那个明确的线头。

  但既然假经纪人问了,总之他就先回答:“有……有吧,你别介意啊。”

  血红大野狼不太好意思,扯了扯假经纪人的衣服:“你们俩对我意义不一样,我做梦都想见他,跟他握握手。”

  毕竟那么多个晚上都把对方当家,闻枫燃攥了攥拳,还是老老实实承认:“要是有他在,我肯定有无穷的力量,一顿能吃八个包子,特别有信心。”

  穆瑜揉了下他的脑袋:“去吃包子吧。”

  闻枫燃愣住:“啊?”

  “去吧。”穆瑜笑了笑,“你的偶像是你的经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