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小时前。

  从关星文嘴里得知了应晚和那个卷毛的去向, 于白青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让关星文回去继续忙学校里的案子,他独自一人站在窗边,连着抽了好几根烟。

  卷毛并没有透露太多应晚和他去新泰以后的行踪,只说他们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办。至于具体去哪里, 去多久, 关星文一概不知。

  SPEAR公司的总部在新泰锡隆府, 但锡隆好歹也是座郡府级别的大城市,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

  把烟头衔在嘴里, 于白青拿出手机,在地图软件里输入了龙思图所留下的那条地址。

  搜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地图上标注的村庄位于新泰南部,距离它不到两百公里外就是首府度柬尔。

  拿着地图看了一会,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将手机放回裤兜, 转身走入过道里的电梯。

  电梯停在了局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刚出电梯门,于白青就听到办公室内隐隐约约传出几人的交谈声。透过半掩的办公室门,他看到高钧和三名总区派来的督察围坐在沙发四周, 正在听取刚赶回局里的八爪鱼汇报学校的情况。

  他要找的人就坐在沙发最中间。身旁坐着名年轻的女警, 正抱着手中的笔记本在匆匆记录, 看起来像是临时被拉来充当翻译的角色。

  敲响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于白青听到高钧在里面问:“谁?”

  他推开门,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办公室:“高局,是我。”

  看到来的人是于白青, 高钧用余光扫了对面的几位督察一眼, 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让你别管学校的案子了吗?”高钧问, “我怎么听小章说, 你又擅自跑出去调查了?”

  没想到高局那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 章昱朝站在门口的于白青拼命使眼色,意思是自己的原话可不是这样。

  “不是关于学校的事,”于白青淡淡出声,目光落在了沙发中间的女人身上,“我来找诗查雅督察。”

  从于白青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诗查雅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没动过。

  见于白青找的人是自己,诗查雅放下手中茶杯,忽而笑了起来:“好啊,那我们去隔壁会议室聊?”

  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于白青顺手反锁上背后的门。

  静静观察着于白青的动作,诗查雅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将语言切换成两人都能听懂的英语:“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知道的吗?”

  坐在诗查雅对面,于白青将手机递给她:“有一名和案件有关的学生突然失踪了,目前推断人应该被带去了新泰。”

  “……”

  低头看着手机上地图标注的位置,诗查雅不着痕迹地皱起眉,“这是首府和锡隆府中间的三不管地带,目前暂时归属第七警区管辖。”

  “你怀疑这和SPEAR有关?”

  “不是怀疑,是肯定。”于白青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平静道,“我想立刻启程去一趟新泰。”

  诗查雅愣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会从于白青嘴里听到这样的要求。

  她双手抱胸,靠上身后的椅背:“如果需要进行跨国协同调查,你可以向高钧提出申请。我也会让新泰那边的同事加以配合,到时候你们再派人过去也不迟。”

  听完她的回答,于白青脸上的神情并无变化:“我目前是总区司法系统人员,需要得到上级批准才能出国。但如果能够得到您的授权,免去这一步骤,我就能以公派办事驻员的身份立刻离境。”

  话音落下,他从胸前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推到了诗查雅的面前。

  诗查雅接过证件,看到上面写着:

  【Yu Baiqing- Area Operations Officer(于白青-区域行动指挥官)/ NO.0025 Special Task Force (IFOR) -SA(0025特别任务执行部队-南美洲)】

  看到印在证件上,与自己一样的剑柄状蓝黄色徽章,诗查雅挑起唇角,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原本还在想,你是于成周的儿子,怎么连你父亲当年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将证件还给于白青,她缓缓舒出一口气,“看来你早就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

  她问:“这件事高钧不知情?”

  “我出国前签了保密协议。”于白青将证件重新塞回胸口,“高局只知道我接受了邀请,不知道具体任务内容,没有其他人知情。”

  翘起的二郎腿在半空中换了个姿势,诗查雅微微抬起下巴:“那我倒有些好奇了,你突然想去新泰,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查案?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你并不是我的直属上级,我有不告知于你的权利。”

  于白青说。

  听到这话,诗查雅笑得更开心了。

  于白青在组织里的头衔是大区行动指挥官,而她是派驻区域驻守,非要确切说的话,于白青还比她高上一级。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于白青刚才冷静地对她提出要求,朝她递出证件的时候,她忽然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于成周的影子。

  父子俩不仅长得像,就连骨子里那股清冷劲都一模一样。

  看起来对万事万物都无所谓,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其实只是在心里建造了一道墙。除了最在乎的人,永远都在拒其他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她从前才会那么羡慕师母,能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地陪伴,被他捧在了心尖上。

  过了一会,诗查雅从座椅前坐直:“可以。”

  “我的公务机就停在国际机场,随时可以出发。不过既然我这次给你行了方便,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见诗查雅表明了态度,于白青也不跟她多绕弯子了。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

  诗查雅敛去脸上笑意,整个人的神情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我要你告诉我,于成周的真正死因。”

  没想到诗查雅会这样问,于白青一时间陷入了缄默。

  看到了于白青的反应,诗查雅的心里一沉。

  果然,师傅当年的死因并不简单。

  收到于成周和他夫人死讯的时候,她刚转正成为日内瓦总部的一名普通干员。

  同僚们说,于成周和他的夫人死于一起非常惨烈的交通事故,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

  本来经过官方通报和收到内部悼信,证明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她却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正常情况下,总督察在车祸中不幸死亡,虽然不能算作牺牲,但也应该算得上是组织里巨大的损失才对。

  然而,于成周当年去世后,总部却并没有为他安排一个盛大而又体面的葬礼,而是告诉曾经在他手底下的那批人,他和夫人的尸骸已经被送回故土安葬,遵循总督察本人的意愿,葬礼事宜一切从简。

  这次来到繁市,亲眼见到了于成周的儿子,她又专门派人调查了一遍于白青的过往经历。才发现身为总督察的独子,于白青并没有收到任何总部赠予家属的抚恤金。

  如果不是于成周生前曾给他留下了一笔银行存款,这孩子早就已经饿死在街头了。

  总部给家属的抚恤金一向非常丰厚,以于成周这样的职位级别,于白青应该下半辈子完全吃穿不愁才对。

  她却完全想不通,在工作前,于白青的日子什么会过得那么窘迫。

  发现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关心父亲,于白青垂下眼皮靠在椅背前,半天没有吭声。

  等待了很久,诗查雅终于听到面前人开了口。

  “他们认为那起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为了灭口而刻意制造出来的事故。”于白青抬起头,静静盯着她的眼睛,“他们告诉我,死之前,他向犯罪集团泄露了情报。”

  几分钟后。

  用手机给人发送了几条信息,诗查雅告诉于白青:“已经安排好了,一小时后的航班,我的人现在会直接送你去机场。”

  “嗯。”于白青点点头,从会议桌前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到了联系。”

  转身准备离开会议室,于白青拉着门把手打开门,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着仍坐在桌前盯着自己背影的诗查雅:“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于白青说:“有一位驻繁市领事馆的大使,是我父母的朋友。在我父母去世之后就已经没了音讯,我想知道是谁。”

  诗查雅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问哪国驻繁市领事馆的大使?你父母人一直在国外,人脉挺广的,认识的领事馆人员应该不少。”

  在心里稍作思索了一番,于白青开口作了补充:“那位大使的夫人是繁市人,母家应该姓应。”

  十几年前偷偷跟踪小孩的时候,他发现小孩会买一些玩具送到一座高档别墅小区的外面。

  他后来专门去了解过,那里确实住着一户姓应的人家,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外贸生意的,家庭条件很富裕。

  他们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很早就出了国,在国外结婚工作,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他还记得应晚曾经给那户人家的一个小女孩送过芭比娃娃,纸条上写着的小女孩名字是“早早”。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女孩应该算是应晚的表妹。

  和于白青说了句“稍等”,诗查雅站到窗边打了个电话,像是正在帮忙询问什么人。

  通话结束,她转过身走到会议室的门口:“按照你刚才提供的那些信息,确实有人符合。”

  “瑞士联邦驻繁市总领事馆第七任大使,夫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确实是繁市本地人。”诗查雅说,“十五年前,这位大使任期结束后返回瑞士,一家三口在日内瓦的府邸中被入室抢劫的人所杀害。”

  于白青手上的动作微顿。

  “……一家三口?”他问,“他们还有个孩子?”

  “是的,这位大使还有个儿子。”诗查雅告诉他,“不过,如果你见过大使一家的话,应该会更确定一些。我们的总部就在日内瓦,而日内瓦属于联邦法语区,如果他们使用的语言是法语,那就应该没准了。”

  “……”

  遥远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于白青张了张嘴,忽然感觉心里茫然然缺了一块。

  最后一次和警方的情报交易中,“知更鸟”在安全岛上上传了一行文字:

  【Au revoir】

  法语的再见。

  --

  灰背是在停车场接到的于白青的电话。

  他正猫着腰坐在豪车的副驾驶座上,一边从塔利的GPS里导出汽车的历史行驶数据,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剩下的时间。

  眼看进度条正在往前缓缓加载,他挎上背包正准备除去自己的指纹,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熟悉男声,灰背就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一定是姓关的给于大哥透露的消息,还顺便把自己的私人联络号码也告诉了于大哥。否则他和老大准备那么充分,于大哥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摸过来!

  “喂?”合上车门,灰背压低声音,“于大哥,你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发问:“应晚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灰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如实招来,“老大,老大他——”

  “我五分钟就到,马上来大门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通话刚结束没多久,灰背还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就收到了关星文发来的信息。

  关星文在短信里幸灾乐祸地告诉他,通过刚才的那番通话,于白青已经让他截取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无论他们现在人在哪,都已经逃不掉了。

  在订飞机票的时候,老大还让他刻意留意了一下,今天并没有第二班飞往新泰的航班。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于大哥是怎么那么快赶过来的。

  将手机匆忙塞回裤兜,灰背没有选择在停车场久留。

  在上楼找老大汇合和到外面等于白青的两个选择间犹豫了几秒,灰背还是怂了,背着书包急急忙忙往海盐酒吧的方向走。

  他怕老大,可是老大又怕他哥。

  那最不能招惹的还是于大哥。

  令灰背没想到的是,于白青这次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带着一帮明显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家伙。

  “他人在哪?”

  刚刚见到自己,于白青就问。

  观察到于白青阴郁的脸色,灰背的心跳也隐隐变快了一些。

  老大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灰背连忙回道:“老大刚才跟着任务目标上楼了,现在在顶楼的套房里,他让我再过几分钟就上去找他会合。”

  于白青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紧接着,他回过头和身后几人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几人纷纷从腰间取出手枪,在酒吧四周分散了开来。

  瞥到了其中一人枪的型号,灰背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帮家伙并不是普通人,全部是条子。

  而且全都训练有素,还不是一般的条子。

  拿着随手顺来的电梯权限卡,灰背带于白青一起进了酒店的电梯。

  头顶数字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滚动,趁着等待上楼的间隙,于白青侧头问他:“你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人?”

  灰背咬了咬下唇,没吱声。

  遵守秘密,这是他们这些搞情报的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于白青见卷毛还在逞强,干脆直接发了话:“你老大有危险。”

  “……”

  知道于大哥是百分百可以信赖的人。在心里艰难地挣扎了一会,灰背最终还是开了口:“任务目标是SPEAR公司的一名研究员,是公司老板的弟弟。”

  看到于大哥正在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他又默默多补充了一句:“性,性向男。”

  听他说完这句话,于大哥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沉得可怕。

  一路来到酒店顶楼,站在电梯门背后等候了片刻,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于白青让假扮成服务生的灰背先出去,推着清洁车上前敲门。

  海盐酒店是复古风格的高档酒店,装修材料全是价格高昂的黄雕实木。走廊尽头的木门紧紧闭着,门外还挂着“请勿打扰”的标识。

  靠在门边聆听了片刻,没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于白青从清洁车里拿出一把拖把,取下了沾着水的拖把头。他将拖把杆竖着撑在门底下,用手势示意灰背敲门。

  咽了口唾沫,灰背在门前理了理领口,缓缓抬起手:“先生,需要客房服务吗?”

  很快,门内传出男人低沉而又平稳的回答:“不需要,谢谢。”

  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于白青让他开始行动。

  推着清洁车往后移动,一路退回到走廊尽头,灰背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推着清洁车开始急速往前冲!

  在清洁车哐啷一声撞上木门的同时,于白青一只脚撑住卡在门底的拖把杆,另一只脚高高抬起,朝面前的木门猛地就是一踹——

  豪华而又空旷的卧房里亮着灯光,一名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蹲在墙角,满脸惊恐地转过了头。

  在他身边,米白色的大理石墙前,静静坐着一个人。

  应晚安静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

  酒店大楼外,警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闪烁。

  警方半夜接到报警电话,海盐酒吧疑似有人聚众吸食非法毒品,首府第一警区的警力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大堂里乱成一片,没人注意到于白青一行三人是什么时候偷偷离开的后门。

  路边的停车场里,已经有人站在车门外等候着他们了。和刚才那帮蹲守在楼下的人一样,这些人也全是国际刑警驻新泰办事处的人马,诗查雅的手下。

  抱着怀里的人上了车,于白青声线低哑:“请立刻去附近最近的医院,多谢。”

  接到督察的吩咐要全力配合,司机并没有开口多问,而是直接踩下油门,拉响警笛,开着车驶出停车场,冲向了城市浓稠的夜幕。

  灰背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往后排望,整个人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他从来没有见过于大哥这副样子。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他差点以为于大哥要把塔利给杀了。

  用枪口抵住塔利的头,还没等人将双手高举到头顶,于大哥就上前扣住他的手,直接“喀嚓”一声闷响,掰断了他的手腕。

  塔利疼得在地上打滚,还不忘挣扎着往前爬,想要捡回手机联络自己的人马。

  将塔利的手机用鞋跟硬生生碾碎,于大哥让他捂住老大的眼睛,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全塞进了塔利的嘴里,逼着他强咽了下去。

  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嘶”声,塔利满嘴都是血渣,看向面前人的眼中满是绝望下的恐惧。

  要不是走廊的警报突然响起,他们需要马上撤退,他真害怕于大哥把这人一枪给崩了。

  于白青的手心全是血。

  靠在车内的座椅上,他低下头,抬手想要替怀中人拭去嘴角的血丝,指尖却颤抖得厉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小孩依偎在他的胸口,黑发乱糟糟的,侧脸上还印着一道鲜红的指印。怀中人的额头烫得厉害,整具躯体像一只烧熟的虾,肤色渐渐泛起了红。

  或许是汽车在行驶的过程中太过于颠簸,小孩轻轻呜咽了两声,声音闷在喉咙口,细小的如同在呻吟。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幢亮着红十字标志的建筑高高地矗立在夜色中。于白青伸手扒开怀中人汗湿的头发,贴在他耳边轻声喊他:“晚晚。”

  “快到了,再忍一忍。”

  小孩却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从车上下来,于白青横抱着怀中人就往大堂里匆匆走去。值班的护士见他的袖口上沾着血迹,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连忙派人推着急救床赶到了门诊大厅,准备把人放到床上送去急救。

  护士们伸出手,想要从男人怀中接过已经昏死过去的病人,却发现男人僵直地站立在原地,抱紧怀中人腰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来。

  护士们急了,连忙开口劝他:“先生,先生,请您先放手——”

  耳边全是听不懂的语言,七嘴八舌交汇在了一片,于白青只觉得吵闹。

  紧紧抱着怀中人,他两眼一黑,喉头渐渐泛上了一股腥甜。

  想吐。

  好想吐。

  又出现了。

  这是在他闯入“红尾鱼”老巢,去找远山前的那两周,经常会出现的状况。

  小孩死之后,高局担心他出事,专门派了两名警员在他家公寓门口守着,就担心他一时半会会想不开。

  总区的人还找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去他家,试图对他进行一对一的心理辅导。

  那段时间,他一直对每个人都说自己没事,表现的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可是当人们离开,空荡的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只要稍微动一动,比如从沙发前站起来,喉中就会泛起一股浓腥的血气。

  踉跄着推开卫生间的门,趴在马桶前,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那时候一天能抽三包烟,直到小区门口的商店老板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再给他出售。后来,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嗜睡,仿佛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伸出手抓住点什么。

  比死还要痛苦。

  被人拍了拍后背,他听到那个卷毛在背后对自己小心翼翼地说:

  “于哥,你听医生的,先把老大放下……”

  整个身躯猛然一震,于白青听到了小孩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比平时更快,更有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

  怀中人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正在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我还活着,我的心脏仍在与你共振。

  于白青松开了手。

  他任着周围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将小孩从他怀里带走,放上病床,推着他往走廊尽头的急救室去。

  在急救室外站了不到十分钟,于白青就看到大门从两侧打开,小孩被人推了出来。

  手背上挂着点滴瓶,液体顺着他的静脉缓缓流入体内,小孩闭着眼睛,看起来睡得很安详。

  他凑上前去检查小孩的鼻息,医生来到他的面前,朝他双手合十打了个招呼。

  “可以用英语吗?”

  知道他们不是本国人,医生问。

  视线仍然牢牢锁在床上人的脸上,于白青缓缓点了点头。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医生忍不住感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感谢上天,真的是奇迹。”

  “他被注射了五倍剂量的莫尼非,正常情况下,这类排斥性药物和其他药物混在一起服用,剂量超过一倍就必死无疑了。”医生想了想,有些疑惑地追问,“病人平时有嗑药的习惯吗?”

  “……什么?”

  似乎察觉到面前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正常,医生连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病人以前是否大剂量地使用过这类药物。”

  “……”沉默了一会,于白青哑声开口,“没有,他从小到大很少生病。”

  而且他管他管的很严。青春期的小屁孩们都开始抽烟喝酒了,应晚还乖乖的什么坏习惯都没有染上。

  “这样……”医生有些遗憾地点点头,“那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于白青缓缓抬起眼皮:“您指的是什么?”

  “除了莫尼非,他体内的另一种药物我并没有在市面上见过,但他的身体却出现了非常强的抗药性。”

  医生说:“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大量使用或者注射过这种药物,并且已经对其产生了抵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