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雨颓然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于融早已回到肖时律的位置上，戴好了耳机，和队友、和教练沟通着这一把的B&P。
赵燃正低着头和他们讨论着什么, 于融时不时开口说两句话，林星和黄飞偶尔问两个问题，江斯瑞和往常一样，别人说什么他都是默默地点头。
冯小雨看着台下的观众, 看着台上最熟悉的队友，看着舞台上他所熟悉的一切。
从此以后, 和他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的职业生涯，在今天，结束了。
甚至连最后一场比赛都没得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一直隐藏的这么好，整个WKG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他打假赛的证据，就在刚刚, 被于融的一句话，就给诈了出来。
等做完B&P, 赵燃下场，一定会联系人调出那天的监控，查到自己的备用手机，查到那些通话和聊天记录，查到家人银行卡下的那些不明转账, 从此之后，他将一无所有。
他现在仅剩的、唯一的一个机会，就是期待WKG输掉今天的比赛。
不仅是他, 还有操盘假赛的人, 他们都下了赌注, 将自己的全部身家ALL IN，押WKG会输。
一直以来几乎毫无败绩的WKG，作为失败方的赔率，高的惊人。
第一场已经胜利，只要再连输两场，那些赌金能让他一夜翻身！
冯小雨知道，赵燃已经向联盟官方紧急提交了现场首发名单和替补名单的修改申请，临时将二队的人抽调一个上来顶下自己的位置上场，在特殊情况下，LPL官方可以先通过申请，事后再进行情况验证。
说不定现在，顶替自己上场的二队队员已经在赶往赛场的路上了。
所以他一定要抓紧时间！
比赛开始，冯小雨再也不遮不掩，直接冲到了敌人的防御塔下，开始送人头。
证据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到了那里，明着演和偷着演，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只能在二队的队员赶到现场之前，用最快的速度输掉这一把比赛，紧接着让自己上场第三把比赛，继续送人头，这样才能让WKG输掉这一场比赛的概率提高到最大化，保证WKG非败不可。
只要二队的队员赶不到现场，WKG就必须让他上场比赛，否则人员不齐，这场比赛将直接判负。
冯小雨的人头都送的雨露均沾，敌方下路的ADC和中路的中单一人获得一个头，循环往复，极其平均。
他是铁了心的要把对方双C养起来！
经济差距瞬间被拉开，不论于融再怎么挣扎，巨大的经济差距和等级差距，再加上开团他们相当于4V6，几乎是无力回天。
“回高地抱团，野区资源全部放掉，江斯瑞尝试抢龙，拖时间，找机会，不要认输！”
江斯瑞第一次抢大龙失败，于融、林星和黄飞三人苦守高地，最终于融闪现上前，用生命换掉了对方的ADC和兵线，化解了第一波攻势。
第二波火龙魂的抢夺，又以江斯瑞失败告终，唯一的好消息是江斯瑞没有阵亡在龙坑里，绕了一大波视野回了城，四个人再次在高地塔前与对方厮杀，打出了一波3换3，林星丝血活了下来，回城补了状态，清掉了三路的兵线，阻挡了对方中路和辅助二人平推水晶的脚步。
大龙buff再次刷新，江斯瑞听着于融的指挥，绕过了对方所有的视野，从对方的野区里点了爆破果实进场，落地直接开了秒表，成功骗出了对方打野的惩戒，奇迹般地抢到了大龙，给败局已定的WKG又续上了一口气。
WKG的中路高地塔已经被破，一旦对方拿到大龙，这一波团战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解说员小圆的声音已经哽咽：“抢到了！Three抢到了大龙！WKG又一次在绝境中站了起来！比赛已经进行到40分钟！他们还在战斗！谁也没有放弃！四个人坚守在自己的水晶面前！面对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们负隅顽抗！战斗到底！”
解说员小方：“太感动了！这一场比赛！不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场，不是最精彩的一场，但却是最动人心魄的一场！最令人敬佩和感动的一场！WKG的四个人！不抛弃、不放弃的电子竞技精神简直太令人动容了！”
解说员小圆：“电子竞技精神！就是体育精神！除了公平、公正、公开，WKG今天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叫齐心协力的凝聚力、拼搏和进取精神的感染力！还有他们始终如一的竞技理想！永不言败、拼搏奋进的竞技信念！输的光明正大的竞技节操！太感动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令人难以形容的时刻！”
解说员小方：“是的！这一刻太让人热泪盈眶了！不论结局如何！他们虽败犹荣！”
这一场比赛打的太苦，连观众席上都响起了自发式的加油声，为WKG加油打气。
WKG的对手也深受感动，对方的打野眼泪都流了出来，一边找着机会突脸想秒掉WKG的主要输出位置于融，一边哭着大喊：“杀AD先杀AD！WKG加油啊啊啊啊！”
WKG带着大龙buff瞬间反扑，一路冲上了对方的高地，却因为经济差距太大以及团战始终少一个人，没有完成奇迹般的翻盘。
对方终于拖到了WKG大龙buff的结束，远古龙buff即将刷新，江斯瑞再也没有抢龙的机会，WKG四人静静地在三路都被破掉的高地塔前，等待着对方发起最后的进攻。
敌方五个人带着远古龙buff，气势汹汹地站到了WKG的水晶前。
于融、林星、江斯瑞和黄飞四人，代表WKG战队，共苦战四十六分钟，没有一个人放弃，最终全部阵亡，游戏失败。
林星下场前，看了一眼笑着坐在位子上的冯小雨，红了眼眶。
-
休息室。
赵燃联系了医院，确认肖时律已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沪市的晚高峰堵得实在是荡气回肠，尽管WKG苦苦撑了四十几分钟，还是没有等到临时赶来救场的二队队员。
眼看着第三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众人也从心急如焚的情绪中缓和了下来，没有焦躁不安、也不再愤怒，休息室里一片平静。
他们可以接受失败。
只是这样的失败方式，实在是令人痛苦。
“小雨哥……”
林星还是忍不住，他红着眼圈儿，看着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冯小雨，轻声问道：
“为什么呀……”
冯小雨头都没抬，休息室又陷入一片寂静。
赵燃看了一眼时间，平静道：“不等了，等不到了，该走了。”
冯小雨率先起身，推门就想往外走，十分急不可耐。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外面的灯光打了进来。
随着灯光打进门内的，还有着少年清澈嗓音的喊声。
“教练！教练我到了教练！教练！！！”
赵燃转身，看着正朝着休息室疯狂奔跑的李小枫，终于漏出了笑脸。
“人到齐了！”赵燃一改刚刚平静的语气，中气十足喊着：“走了！上场！”
众人抬头，看着刚刚赶到休息室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小枫，仿佛又看到了WKG胜利的希望。
冯小雨如同被全世界遗忘的一粒沙，再也没有人多给他一个眼神。
“教练！你这么着急喊我来干嘛啊教练？”李小枫双手撑在自己的双膝上，喘着粗气问着。
“上场比赛！”
“啥？？？？？”
李小枫气儿都没喘匀，跑的面色潮红、满身大汗、头发乱如鸟窝、带着一脸的惊恐，哆哆嗦嗦地就被推上了场。
刚一上场，听见观众台上的人疯狂的欢呼声，他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我我打哪个位置啊教练……”
“辅助。”
“哦哦，”李小枫控制不住地开始结巴：“那那那我拿谁辅辅辅助啊……”
“索拉卡会吗？”
“会会会会一点……”
“那就索拉卡。”
紧接着，赵燃眼睁睁地看着，李小枫把索拉卡送上了ban位。
“……”
“让你拿索拉卡！不是让你ban索拉卡！！！”
“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
“我知道你紧张，但是你先别紧张！”
这是什么话？
怎么可能说紧张就不紧张了？
这不是为难人吗不是？
李小枫更紧张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我我我我我……”
李小枫“我”了半天，什么也没“我”出来，一番举动倒是缓解了WKG众人压抑已久的气氛。
肖时律不在场上，薇恩这个稳坐WKG对面ban位的英雄被放了出来，于融看着对方的阵容，平静地开了口：“教练，让我拿薇恩吧。”
不是平时的“我可以拿亚索吗？”
也不是平时的“我想拿皎月，可以吗？”
于融这一次，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让我拿薇恩。”
四年前，肖时律说出“让我拿薇恩”之后，一手薇恩惊艳四座，直接将他送入巅峰。
四年后的今天，在WKG差一点无人可用的时候，于融又是一句“让我拿薇恩”，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薇恩已经不是版本之子了。”
“我知道。”
“那你还要拿？”
“要拿。”
“好，那就拿！”
只要薇恩在场，无论使用者是不是肖时律，都像是给WKG的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
“教练！我要拿锐雯！”
“教练~我可以佐伊~”
“皇子。”
“拿！都拿！除了锐雯！”
林星：“好噢~”
江斯瑞：“嗯。”
黄飞：“啊？”
“上单换个半坦！”
黄飞：“好的……”
众人纷纷确定了自己要拿的英雄，李小枫看着赵燃一脸的激情澎湃、自信满满，慌忙出声：
“那那那……我到底拿什么啊……”
……
怎么把他给忘了？
赵燃看了李小枫几秒，问道：“猫咪会玩吗？”
“会会会会会一点……”
“拿个猫吧。”
“好好好好的……”
临下台前，赵燃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着李小枫开口：
“不准出AD啊！”
“啊？”李小枫一脸的茫然。
除了没有听懂AD猫是什么梗的李小枫，其他四人不禁一齐弯了弯嘴角。
看来于融的AD猫咪，实在是给赵燃留下了十足的心里阴影。
于融双手窝在胸前，十指交叉，分别往左右两边压了压手腕。
“早点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