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独行的老人出了宫,孑然一身回到了谢府。

  如今大仇即将得报,他却无一人可倾诉。

  即便是得知俞秉文带着最新查到金缕楼这些年来真正的东家,和自己有关的线索去了都察院时,也不过是置之一笑。

  从他让人不再阻拦俞秉文,他就在等这一天了,这身皮披的太久了,他也早就累了。

  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的荡起层层涟漪,天空的之上低垂的黑云仿佛随时要坠下,压在这暗无天日的人世间。

  这助纣为虐的朝廷审判不了他,天子也不行!

  高家这腐烂不堪的江山气数已尽,谁也救不了。

  暴雨降临前,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吐泡泡,一把鱼食洒下,瞬间群起而攻之,水面被彻底搅乱了。

  谢让静静的望着,缓缓牵起嘴角。

  ······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一声惊呼打破了前朝后宫艰难维持的最后一丝平静。

  赫岚公主死了!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寝宫之中。

  朝廷乱成了一锅粥,陛下龙体式微关键之时,竟出了这种要命的大事,和亲公主死了,南罗那边必不会善罢甘休。

  恰逢谢让又称病在家,群臣无首,百官们你一言我一句各执己见的争执着,吵成了一团却也没吵出个结果。

  乱糟糟的奉天殿内百官们已经吵了几日了,吴绰在隐匿在人群中,眼里藏着兴奋的笑意,未多时便转身离去。

  在去金缕楼的路上,他激动的手都在发颤,等了这么多年了,属于他的机会终于要到来了。

  手放在自己胸口处,那里藏里他即将直上青云的未来,也不知为何他想在把东西交出去之前,再去看看那个最初引了自己上这条船上的女人。

  锦绣前程,美人巨财,他需要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

  朝中出了那样的大事,金缕楼的守卫都松懈了许多。

  毕竟如今人人担心的是南罗会不会因赫岚公主的死撕毁盟约,与之比邻的荣庆王又会不会因为小王爷的死而心生他想。

  一旦与南罗撕破脸面,东胡那边势必会趁势而起,到时大邺将再难有太平日子。

  吴绰轻而易举的进了金缕楼,这座往日日夜笙歌的销魂窟,此时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普通酒楼,被关了多日的姑娘们早已经过了最初的战战兢兢,如今都主动出来寻起了看守她们的官兵乐子。

  上头松动,衙差们也不再拘谨,正与姑娘们调笑着。

  吴绰从偏门而入,避开了所有人,进了柳絮单独住的后边院子里。

  突然的推门声,柳絮只以为是官兵又来问话了,谁知竟见到了他,“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过几日不见,我便不能来了?”吴绰笑着走了进去。

  “哪里。”柳絮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本就是被他给养在金缕楼的,哪有资格说不呢?

  给了个眼神示意自己丫鬟萍儿先出去外面守着。

  萍儿出去后,柳絮才款款起身上前,人刚走近就被吴绰重重的拉进了怀中,“多日不见可想死爷了,这几日你可还好?外面那些官兵们没为难你吧?”

  柳絮稍稍侧开了身子,“人又不是我杀的,为难我做甚?”

  伸手抬起的她的下巴,吴绰勾着嘴讨好的笑,“爷这才几日没来,你就又对我冷言冷语的了。”

  自从得知她是当年柳家那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吴绰对她便有了比待旁人更多的耐心,或许是当年自己随父亲去她家,见她可爱非要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她,最后还被她尿失衣袖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致现在被她迷了心窍,还只觉一切是当年的缘分。

  忍住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柳絮推开他,自己独自又坐回刚才的椅子上去了。

  吴绰忙跟了上去,在她边上坐着,“瞧瞧,不过才说了你一句,又不理爷了。”

  偏自己还就爱她这冷冷的性子,说着又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摩挲,“爷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柳絮懒懒的抬眼瞧他。

  “你不是讨厌这楼里吗?之前是顾忌着家里那个母夜叉,不得已才委屈你继续在这里的,可如今等这事情过了,爷就可以把你接入府中了。”提到这里,吴绰的话都激动了起来。

  此事一成,往后他便再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瞧不起自己的父兄,仗着娘家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妻子,因庶子身份受尽的不公,这些以后他统统都可以摆脱了,这些所有人都将跪于他的脚下。

  “真的?”柳絮心思一转看向他问:“可我听说他们查这楼已经查到你的头上去了,你能不能保全自己还另说呢?”

  “我的傻姑娘,你还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经乱起来了吧?”吴绰笑吟吟的将如今朝中的情况大致和她说了一下。

  “世道乱了,你的罪难道就无人再追究了?”她还是不解。

  “如果天都榻了呢?”吴绰抬眉一笑,把人又带进自己怀里,“好了好了,旁的事你也不用知道的太多,你只要安心等着爷接你入府就行了。”

  柳絮被他拉扯着,伸手去挡却碰到他胸前的衣服下好似藏了东西,手才靠近就被他猛然捏住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他的反应太过异常,柳絮尽量笑的自然。

  拽着她的手远离了自己的胸口处,吴绰在她耳边似真似假的轻声道:“是个可以让天下更乱的宝贝,所以你还是别看的好。”

  “嗯,那的确是个宝贝。”在他怀中的柳絮笑吟吟的点头,可眼中已带着惊骇,相处这么久,她早已摸清了这人性子,他的话是真是假她也能清楚分辨。

  柳絮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转头看他:“你刚才说要接我入府是真的啊?”

  吴绰点头。

  “那到真是个大好消息。”将胳膊缠上他的颈,她眉间带着笑意软语要求道:“被关了这么久了,今日难得有个开心的消息,你陪我喝酒,咱们庆祝庆祝好不好?”

  吴绰面露难色,看了看外面还阴沉沉的天。

  “你待会还有事吗?”柳絮将自己手臂慢慢又放下,“你有事的话就···”

  “罢了,喝几杯也耽误不了多久功夫。”捉住她的手臂将其重新放上去,吴绰捏捏她光滑年轻的面颊,笑笑点头道:“你说的对,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对你对我都是,是该好好庆祝庆祝。”

  要说被封了多日的金缕楼中啥都缺,可唯独不缺好酒,萍儿很拿来了两坛佳酿,柳絮又给了银子让萍儿吩咐厨房多做了几个菜肴下酒。

  吴绰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心中本也忐忑不安,看见酒也不用柳絮劝,自己就一杯接一杯的下肚,酒壮人胆,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有这翻身的机会,他绝不允许自己退缩!

  看着他般喝法,柳絮在心中计算着人要多久才能倒,毕竟第一次在酒里下药,怕他发觉,她让萍儿放的很少。

  不停的与他碰杯,她自己喝下去的少,连她杯中的也大多喂进了他的嘴里。

  萍儿拿来的是一等一的烈酒,便是吴绰这种出惯了风月场所号称千杯不醉的人,慢慢也红了眼,神志有些不清楚了,惦记着怀中的东西,吴绰不敢再喝,放下了酒杯。

  摇了摇有些沉的脑袋,他撑着起身就要离去。

  柳絮不敢拦他,怕被他察觉出异样,只能在心中祈祷着药效快点发作。

  好在摇摇晃晃的人,才走到一半就倒地了。

  他颓然砸下去时,给柳絮吓了一跳,屏着呼吸慢慢凑近,先是将手放在他鼻子下探了探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吴大人,吴大人你醒醒。”使劲推了他好几下,见他都没半点反应,柳絮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将目光落到他胸前的衣服处,颤着手慢慢伸了过去。

  指腹触到一张厚厚的硬纸层时,她目光小心的又瞥到他紧闭的眼中,见他依旧还没任何反应,一闭眼将东西抽了出来。

  房中安静的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他藏在怀中的是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上面已经封了火漆,柳絮捏了捏里面感觉里面的东西很厚,抬起透过光信封的纸张太厚,压根就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焦急的又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人,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越想越不安,柳絮面上仓皇的犹疑着,正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外面传来的萍儿的敲门声:“小姐?”

  久未听见里面的动静,萍儿担心出了什么事。

  “啪”的一声,柳絮被她的突然敲门声吓的将手中的信甩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有些分量,落到地上时发出了声音,躺在地上吴绰眼皮动了动。

  柳絮张着嘴连呼吸都停住了,过了一会儿见他没其他反应,才大口的喘气,忙对外面小声回:“我没事,你先守着。”

  正准备再敲门的萍儿听见了小姐的声音,停下了手,回了声好后便没了动静。

  蹲下去捡信的柳絮,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信封上的火漆竟被摔碎了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