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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纪远、薛青颂、严旻、小郡主……回到薛府后,我仍然心神不宁,脑子里乱乱的全是各种交杂的信息。
却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被纪远和薛青颂相拥的那一幕刺激到了,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却更像是一段记忆。记忆里有纪远,有薛青颂,还有方池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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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个旁观的幽灵,漂浮在这段记忆之上。这段在我梦中都显得模糊的故事,像一部老套无聊的旧电影。可我知道,那便是死去的方池宴的前半生。
我看见年幼的方池宴来薛府探亲,遇见随父亲来谒见的纪远。我看见纪远和方池宴一见如故,言笑晏晏。我看见临别时,纪远告诉方池宴,他要随父亲去任上了,那是在遥远的南方。
于是方池宴拿出自己最宝贝的玉佩,这是方池宴的母亲留给他的,他便这样送给了纪远。
我看见纪远拉着方池宴的手说,你叫什么名字?倘若以后他有机会回到京城,一定会再来拜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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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泛黄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凝重而哀伤,仿佛是记忆的主人在后悔、在痛苦。他在后悔什么?
然后,我听见方池宴说,他是薛府最小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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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出于孩子的虚荣心,或许是不想被刚认识的朋友看不起,或许……
方池宴说出这句话时的心理活动可能我永远不会懂得。但我已不忍往下看。此后的结局已然明了了。
——就因为这个谎言,给方池宴的命运,画上了一个悲剧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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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多年后,方池宴听闻纪大人调任回京,跪着恳求祖父让他进京,去到那个如果没有纪远,他今生都不想再踏入的薛府。
性格内向的方池宴本可以在扬州过上一段安稳顺遂的人生,却为了那个幼时的承诺,毅然决然孤身来到了陌生的京城,忍受着他人的折辱和冷眼,就为了见他记忆里的少年一面。
纪远没有忘记他。他看见纪远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已经及冠的青年的佩玉,正是那年方池宴赠予他的。他竟然一直如此好好保存着。
可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纪远径直朝薛青颂走了过去,给予了后者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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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京的路上,纪远已然打听到,自己最挂念的、薛府当年最小的少爷,名唤薛青颂。
方池宴这才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他崩溃了。他去找薛青颂,祈求他可以同纪远说清楚,但薛青颂只会对他装傻;他去找纪远对峙,可纪远只听说他是薛府那个没教养的表少爷,对他连个笑脸都欠奉。
——最重要的是,方池宴一眼便能认出长大后的纪远,纪远却认不出他了,还认为他只想冒认身份,来攀得荣华富贵。
于是,他夺走了那枚玉佩,那是送给童年时候的纪远的,但现在的纪远不配得到。争执中,那枚玉佩被摔碎了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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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怒了,这枚玉佩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他想去抢回来,被薛青颂拦住了。
看到薛青颂,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方池宴的心头,这个也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在冲动之下,猛地扑了过去,和薛青颂一起坠入早春冰冷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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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池宴的记忆就停留在了他落入湖水的那一刹。即便是这样,他的手心里也紧紧抓着那枚缺了角的玉佩。
他的年纪是那样小,还没来得及看这人世间春花盛放的葳蕤景色,就带着无尽的悲愤离开了人世。那潮湿的记忆,仿佛被泪水淋湿过,我却感同身受一般,感到了他内心的痛楚。
我和方池宴是如何的相似?难道就是这张相同的脸,注定了我们会尝尽爱情的劫难吗?
可我甚至不如这少年决绝,即使在我上辈子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也未曾反抗过严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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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旻。又是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在我心头在我唇齿间徘徊了无数次,熟稔的,像刻在我的心上,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汩汩地往外渗血。
半梦半醒间,我的脸上似乎有冰冷的泪水滑过,打湿了我的枕巾。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感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温柔地、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像那合不上的窗棂外吹来的夜风,小心翼翼地将我脸上的泪水拂去了。
仿佛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发。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年的蜀地,在某一个平凡的午后,我睡在严旻的怀里,他也是这样摸着我的发。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可却被梦魇困住了一般。方池宴和纪远的脸在我面前反复交错,像卡带的播放器。
——于是在这个梦的最后,纪远的脸忽然变成了严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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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严旻不是蜀地上生气勃勃的严旻,也不是初入京时意气风发的严旻。是那个我才见到的,瘦削沉默得像一棵枯松的严旻。
他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
雕阑玉砌的宫殿,阴暗冰冷,严旻头顶狰狞的九龙,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能把他吞噬。他身穿衮服,头戴冕旒,可瘦削的身体几乎撑不起那沉重的龙袍、摇晃的珠帘也遮不住他花白的头发。
他的目光沉沉地投向遥远的角落。可谁都能看出,他似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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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日里我不敢对严旻说话,可梦里呢?
我多么想对他说:严旻,如今你黄袍加身,荣登大宝,可为何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这么多年,你可否后悔过杀死我?你可否为我哭过?你可否梦见过,我们在蜀地上无忧无虑的时光?
想说的话却仿佛堵在了我酸涩的喉咙眼里。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也只能远远地对着那个孤独的身影,叫出那个在我心中重复了千万遍的名字:
“……严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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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那双在梦里温柔抚摸我脸颊和额发的手突然停住了动作。
似乎有什么凑近了我的耳畔和肩颈,迷迷糊糊间,我好像感受到有轻微的喘息声传进我的耳朵里,然后有什么像蛇一样将我紧紧缠住,从脖颈到腰间,让我几乎难以呼吸。
我微微挣扎了起来。
又有什么东西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是几滴水渍,落在了我的发梢。
……是下雨了吗?
一阵困意袭来,我陷入更深的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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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窗外的鸟鸣叫醒的。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屋子那扇合不上的坏窗户被春风吹得吱呀吱呀地响。窗外枝繁叶茂的杏树,被前几夜的风雨摧折得落了满地的落花,几只黄鹂鸟在上面婉转地啼叫,有些吵闹。
被泪水沾湿的枕巾尚未干透,我却下意识摸了摸我的额头。
……奇怪,昨晚是有什么虫子停留在上面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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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在我梳洗时看到脖颈上几点蚊虫叮咬出的红痕时,准备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勒令竹青替我把窗户给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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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昨晚做的梦——我刻意忽略了下半段梦境里龙椅上严旻孤独的身影。
梳妆台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缺了角的玉佩。
其实这玉佩成色并不好,可以说是有些劣质的,与纪远京师府尹嫡长子的身份并不相匹。但他如此宝贝这块玉佩,在被方池宴抢走之前,一直佩在身上。
——可惜,眼睛却是个瞎的。
方池宴的故事里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可我既然占了他的身子,就要守护好他的遗志,保护好这枚玉佩,绝对不让它被人夺走了去。
于是,我便小心地把这玉佩贴身放好,谨防有人来偷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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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薛大人回府后并未为难我和薛青颂,还对之前桑林里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于是薛夫人也无从得知这段经历。
至于薛青颂,更是被吓得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因此,在薛夫人眼里,我安分守己地度过了春耕节,没有给她添任何麻烦。在这次盛会里,她替自家未出阁的女儿相看上了好几个不错的世家子,心情正好着呢,也乐于卖薛老太太一个面子,便解了我的禁足。
我终于可以去薛府外的地方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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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能出府,我逃回蜀地的计划终于可以紧锣密鼓地开启了。
我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方池宴本人可以说是一穷二白,除了薛老太太给他的零用外,根本掏不出几个钱。
而我上辈子在蜜罐子里泡大,对解决“钱”这一问题实在缺乏经验。在热闹的京城大街上走了半个时辰,我也毫无头绪,一摸肚子,饿得咕咕叫,便走进一家装修朴素的茶肆,想要喝口热茶。
这间茶肆一看便是供给平民的,价格实惠。我点了一盘卤牛肉和一壶茶,坐在最角落,想要从这些人的交谈中打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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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里的那些古装电视剧里不都拍了吗?主角想要在江湖上打听什么消息,都是来这种茶馆里,点上一壶茶,然后偷听路人讲话啊?
我有些天真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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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没听来路人的八卦,却等来了更要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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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慢悠悠地学其他人喝茶。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先是听见破空的锐响,然后是一道黑影从我身侧划过。
“当——”
茶肆内登时爆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桌椅倾倒的巨响。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愣愣地转过头。
只见离我五步内的地方,一支通体漆黑的箭矢深深地插入了茶肆的墙壁之中,那箭矢的尾羽,甚至还在微微地颤动着。让人不禁胆寒:倘若射中了人,将会是如何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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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严:让我先嘬两口老婆再说
*没有副cp,只是交代一下背景
*为了剧情连贯性,我喜欢写好几章一起发,这篇不会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