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过就到新年。
元沅与玄闵找了个大树坐着, 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种植区的夜晚已经能大概看到夜空了。
周围浓雾一样的污邪之气消散了个七七.八八，仰头望去, 星光月影透过那一点的雾气出现在了天边。
俯首看去, 底下热闹一片,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元沅歪着脑袋靠在玄闵的肩膀上，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满足感。
如果能这样一直待着, 或许也不错。
元沅又看见了那个老人, 还有几人与那个老人情况相似。
“想帮他们？”
元沅一愣, 点点头：“好不容易重逢，结果却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这多遗憾。”
就像他们好不容易相遇, 结果却没剩下多少相处的时间了。
玄闵偏头看他, 眉眼柔和：“这件事我不擅长, 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
种族之间也是有偏向的，龙的能力更倾向于力量与毁灭。要想延长人类的寿命几乎没有办法。
但海族不一样。
海洋滋养万物, 万物归于海洋。海族或许会有一些办法。
元沅眼眸一亮：“那我明天去找安和问问！”
但后来还是没等到第二天。
明昼中途来找了一次玄闵, 手里还拿着东西, 似乎有话要说。
元沅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有些迷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把安和与西里尔喊来，说了老人的事情。
安和咽下嘴里的肉：“可以啊, 但也不能随便帮，不然谁都来这样一弄, 岂不是乱套了。”
“那要怎么办啊？定个任务？”
安和笑了：“对！圆圆变聪明了。”
“如果想要延长寿命,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讲故事，如果他们的经历没问题, 人也确实是不坏，那我可以帮他们。”
元沅却有些紧张：“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安和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就想揉：“不会，他们讲的故事感人我就会掉眼泪，然后他们把眼泪吃掉就可以了。”
“我们呢，则是会收获情绪，能增长实力的。”
“吃一滴眼泪应该能多个一两年的寿命。”
元沅：“！”
他看着安和，欲言又止。
“玄闵不是人类，他那个情况不是正常衰老，人鱼眼泪对他没什么用。”安和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他没有让元沅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但看着朋友这样蔫哒哒，他又有些不忍心。他想了想：“或许有一种东西可以帮到你。”
西里尔接收到了信息，于是拿出了一瓶药水，这是用人鱼族一种比较稀有的植物制作而成的：“这个是不分种族增强生命力的，可能有些用吧。”
元沅眼眸一亮：“爱你们！”
不管到底有没有用，他都很感激他的朋友们。
远处在与弟弟讲话的玄闵一顿，似乎抬眸望了过来。
明昼话说一半也跟着停下来：“……哥？”
玄闵没说什么，而是继续话题：“这几份的实证有没有？”
双方先后聊完了正事，元沅想了想，在明昼离开之前喊住了他。他没有直接说，而是旁敲侧击。
果然，玄闵没有把他自己的情况告诉明昼。
他或许有自己的考量，元沅也就没有多说。
但明昼想了想：“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几年，那我肯定到处去玩，到处都看一看，把想做的事情都做掉，也不枉活了这一次。”
元沅安静地听着，心中暗道：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这么选。
明昼又道：“如果是我哥的话，他估计也是这样。”
“他之前就喜欢到处旅行，很少待在龙岛。如果他也只剩下几年的寿命，那他估计会带着你一起去到处玩吧。”
元沅愣了愣。
可玄闵最近的表现，完全看不出他想要出去啊。
元沅想了许久，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或许…是因为他。
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起得有些晚。
几十名人类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排队去看望被关住的亲人。
元沅抱着膝盖等玄闵醒来，他看着外头热热闹闹，却井然有序的场景，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后他就与埃米特一起给人类发放变异魔植的种子，并且告知了注意事项。
“这个……万一种不好可怎么办啊？”一位黑脸汉子略显无措地一手捧着一个花盆，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拿着易碎的鸡蛋。
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被感染，家中能种植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不会，只要按时浇水，经常晒太阳晒月亮就可以。”埃米特被一群人类围在中间，只好搬了一块石头站着，勉强与他们同一高度。
元沅也被一起围住了，但他身旁还站着个看起来有点凶的玄闵，一时间没人敢上前询问。
他在一旁看着，偶尔在埃米特回答不过来的时候帮着说两句。
他视线一转，发现了一部分人类怀里的植物生长速度有些奇怪。
有一部分人类在还没被找回的家属之前，就已经开始种植魔植了。
但他们也不过只是提前了三四天而已，用的也是元沅亲手培育出来的小苗。正常来说，它们长到现在大概也就半多个月的植龄，不应该长得这么高才对。
可这几个人类怀里的魔植，看起来简直像是活了一个月似的。
玄闵注意到了元沅的视线，顺势望过去，几乎立即意会到了他要做什么。
他带着元沅往外边走，特意选择了那几人所在的方向。
元沅也趁此机会将他们都喊了出来。
这几个人类知道玄闵的身份，面对一头曾经名声狼藉的黑龙，难免还会有些畏惧，凑在一起有些局促。
元沅则是直接进入正题：“你们是怎么种这些魔植的啊？有什么不一样的特殊方法吗？”
人类的创造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能在这种奇怪的地貌上挖出水渠，那或许也可以找到一些更好的种植方式。
结果几个人类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疑惑。
“我是按埃米特大人说的方式来种的，不敢自己乱来，怕种坏了。”
“我也是，只希望它能快快长成。”
“是啊，做梦都想着它能顺利开花结果，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啊！”
“原来不止我一个，我也天天做梦，睁眼闭眼想的都是这些。”
元沅闻言一愣，脑袋里好像闪过什么。
但一时间没想起来。
元沅问完问题道了谢，把几个人类吓了一个激灵：“使不得使不得。”
他们连忙谢回去，而后抱着花盆撒腿就跑，步伐匆匆，像是怕元沅再说出些什么惊人的话来。
元沅怔了一下，余光却瞥见了玄闵嘴角弯起的弧度。
元沅又狐疑地转头看他。
笑什么啊？
明昼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们在这儿啊。”
“人类今晚会举办一个晚会来庆祝新年的第一天。听说每个城镇都会有固定的节目和活动，特别热闹，”明昼说着眼里亮晶晶的，显然是一副很期待的模样，“你们要去吗？”
这头金龙被关了太久，对任何新鲜的玩意都很感兴趣。
“我这次出来还带了几个朋友，他们在因科城里。”
这些“朋友”就是被他拉着一起查了几个月资料的那几头龙，看了许久的书，这会儿终于能溜出来放松放松了。
元沅当然也是很感兴趣的，他上辈子被关了更久，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而且还是与玄闵一起。
他又想起明昼昨天的那番话，他用余光瞄了眼玄闵，果断地点了点头：“去！”
“好。”明昼与元沅约了个时间。
他没有再问玄闵，显然是觉得只要元沅去，那玄闵也肯定会去。
同时他也没忘记将剩余的一些资料递给玄闵：“哥，补充的举证都在这里了。”
“没有什么错误吧？”
玄闵翻看了一会儿：“嗯。”
明昼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了。
忙活了几个月也不算是白费功夫。既然内容没问题，那他下一步的计划也好开展了。
明昼像是刚刚独立的小孩，很想做出一点事情让长辈夸一夸。想证明自己，想帮助家人。
玄闵看了他一会儿，在他离开之前递了什么东西过去，而后偏头与元沅说话。
明昼显然是有些愣住，他走出好远这才打开掌心，里头躺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这是他一直很想要的稀有宝石，但他从没有对玄闵说过。
明昼看了会儿，慢慢收紧了掌心。
他心中酸酸软软，像是被浸泡在温泉里，暖得心肝都在颤抖。
这是哥哥送的礼物。
他哥这是在谢谢他，也是对他这一行动的赞扬。
明昼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而后联系同伴：找到合适的负责人了吗？内容没问题，再确认一下就可以进行传播了。
真相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
玄闵想了许久：“晚上的那个晚会，我不去。”
“你带好我的鳞片，跟他们走近一些，别走丢。”
元沅听着玄闵的这些嘱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
“我去的话，你没办法玩尽兴，”玄闵看着他，低声提醒，“上次的圆月节。”
这一提醒让元沅想起了上次那没玩多久就被别人追赶的圆月节活动，晚会最后也没有看成。
但这又不是玄闵的错。
他们待在这里太久了，相当于与外界隔绝，都快忘记那些人对捕捉黑龙的疯狂了。
元沅沉默了好半晌：“你不能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对他来说，有趣的旅途应该有在意的人相伴。
元沅忽然就觉得很难过，他眼眶一酸，蹲下.身去划拉雪地。
他彻底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昨晚的那个疑问。
明明是那么厉害的龙，现在却被困在这种地方。
元沅思来想去，这里能绊住玄闵，好像只有他。
他像是一根锁链，因为私欲，拴住了一头自由的龙。
他最近总拉着玄闵，很少让对方使用魔力，只是为了减少精力的耗费，延长清醒时间。
如果要出去环游，那肯定是要消耗魔力的。
是选择三年的相伴于这方天地，还是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相伴环游世界？
元沅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贪心，他想要选择前者。
但这对玄闵来说并不公平。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为龙的玄闵就算是时日无多，也会活得肆意潇洒，而不是盘踞在这一方天地，困囿于这一点点的地方。
“你明明不喜欢被困在这里，为什么要留下？”
玄闵跟着蹲下，他抬手抚向元沅的发顶，在快要触及的时候却蓦地顿了顿，转了个方向捧住了他的脸庞。
元沅顺势抬头望过去。
他清亮的眸子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微仰脑袋看着玄闵。
玄闵也一瞬不瞬地回望他：“那如果我哪都去不了，那你就这样一直与我待在这里？”
元沅点头。
这是当然啊。
“我不想你因为我不自由，”玄闵收回手，在元沅脸上吻了一下，“我知道你很想去到处看看，但因为我没办法实现。”
元沅愣住了：“……可是，我以为是你被我困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
元沅将事情说开后，玄闵忽然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元沅慢慢地凑过去，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那你可以带着我一起环游世界啊。”
“要用魔法的时候我来就好！”
玄闵却摇摇头：“现在出去，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想拿你冒险。”
“那你晚上不去晚会也因为这个吗？”
“嗯。”
说开以后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们都都向往自由，但也都为了对方而留在这儿。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元沅嗅着熟悉的气息，不由地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衣襟。
只要他们在一起，好像在哪都可以。
但他们不出去，麻烦却是自己找上了门来。
外出收集消息的伽尔从地里冒出脑袋，语气有些急：“人类居住地那边出事了。”
“他们被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