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后, 元沅就与玄闵一起前往了许久没去的种植区。
洞内有结界挡着，气温的变化不太明显。但是一出洞口，那扑面而来的寒气顿时令元沅一个哆嗦。
呼出的气息化作袅袅白雾, 昭示着气温的寒凉。
冬季在逐渐逼近。
元沅在暖和的地方呆惯了, 这会儿即便有保暖的皮毛, 还是被冷得爪子冰凉。
他蜷缩着身体往玄闵的衣服里钻，直到被熟悉的体温笼罩, 这才终于消停。
“好冷啊, 冬天要到了吗？”
元沅缩在衣服里说话, 声音混杂着列列风声，有些含糊不清。
但玄闵却轻易地于一片杂音中捕捉到了对方的嗓音：“快了, 下雪的那天就会入冬。”
“下雪……”元沅爪子勾在衣物的边缘, 犹犹豫豫地问, “会下很大的雪吗？”
玄闵：“会。”
“那冬天是不是会很冷啊？我见过只下一点的雪, 就那么薄薄的一层铺在地上，就会让天气变得非常非常冷。”
因为特殊的体质, 玄闵对温度的关注不多, 这会儿猝不及防被问到, 不由沉默了半晌：“还可以，会比现在更冷一点。”
元沅深信不疑地点头，甚至伸出爪子感受了一下温度。
只是再冷一点的话，那还是可以接受的！
元沅在玄闵怀里转了个身, 毛嘟嘟的脸颊被胸膛挤压得鼓起。
他往上挪了一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 偷偷把自己的过往告诉玄闵：“我最害怕的就是冬天了, 又冷又饿，怪物还多。”
“而且每次冬天都会死掉很多人, 庆祝节日的喜庆声音里混着哭声……”
元沅最害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场景，可怕又哀伤。
但这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元沅想着这辈子在城里看到的那些场景，因往事而升起的那些沉闷感消散了很多：“这里的冬天应该会比较温柔吧？”
这里的城市看起来很和平，人类都有自己的住所。没有人流浪，也不会有人缩在墙角忍受寒冬饥饿。
玄闵安静地听他讲述过往，脑中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对方曾经挨饿受冻的场景。
心头阵阵收缩，像是被坚硬的毛刺扎了数下，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抽痛。
他也开始幻想着可以参与元沅的过往。
“我应该早点遇见你。”
那样的话，或许他会顶着米粒大的小雪，在墙角发现那个蜷缩着的警惕身影。
然后拥他入怀，张开翅膀抵御风雪与寒冷。
最后会将他带回巢穴，仔仔细细地藏起来，将他养成真正的圆圆。
而不是让他经历这些。
元沅一下子就意会到了玄闵的心情，因为他先前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现在相通了：“没关系，现在遇见其实也不算晚，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呢。”
若是以往的话，玄闵会回答得毫不犹豫。
可现在他却是有些迟疑，过了半晌才应道：“……嗯。”
元沅像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戳了戳玄闵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费力地仰头观察玄闵的表情，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下一瞬，耳边风声骤停。
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元沅在树后化为人形，这才牵着玄闵进入了结界。
由于那棵被拐来的红藤实力不俗，加上几只堕种的逐渐恢复，他们防守结界的负担减轻了很多，守护结界也更加得心应手。
埃米特与元沅凑到一块就一直在不停地讲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还把已经恢复意识的两人带了过来。
皮肤颜色比较深的那只高原地精叫做阿力，而气质温柔的那只精灵大姐姐名叫柏莎。
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恩人，柏莎眼眶微红，收着翅膀对他们行了礼——与之前希维娅行的礼一样，是精灵族的最高礼仪。
常钰跟在柏莎身后，一看见元沅眼睛都亮了，笑容甜甜地喊着大哥哥，变着花样说谢谢。
因为服用了莲子的缘故，她的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身上的灰斑褪得几乎看不到，再过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原样。
除了常钰的那双兽脚之外，从外表上看，这三人与堕种没有任何关系。
阿力在家本来就是劳动力的顶梁柱，他力气比平常的地精都大，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做起事情来又快又好。
种植区的粮食丰收了，这两头还是他帮着采摘的。
而柏莎则是心思细腻，她在其余的三侧结界外围都牵起了魔法绳，这样如果有邪兽过来，他们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前往。
她很擅长照顾小孩，常钰这几天都是她在看。
虽然她看起来温柔如水的模样，但她驱赶起邪兽倒是也一点不含糊。
一拳一只大怪兽。
这会儿一侧的结界有异动，柏莎尖耳朵动了动，带着阿力就过去了。
常钰也跟了过去，打邪兽不仅是在报恩，也是在锻炼她用得还不太熟练的魔法。
埃米特与伽尔没跟过去，只是一人一句地讲起了正事。
“完全邪堕的要吃十五天左右的莲子才能恢复，没完全邪堕的，七天之内应该能好，”伽尔拿着记录用的本本总结归纳，“但我们的莲子要用完了。”
埃米特：“剩下的五个堕种明天就没有可服用的莲子了，最多只能把常钰小妹妹治好。”
伽尔：“那个新型变异魔植的生长速度太慢了，我和哥哥一直在用魔法催生，给它们最好的晒太阳的地方，但它们现在才刚刚抽芽。”
他们实在是有些发愁，就算用尽了所学，这些魔植还是慢悠悠地长，一点不给面子。
元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那就让它们自由生长吧。”
只不过这样一来，大量生产的事情就不太可能实现了。
那这样还怎么帮剩下的那些堕种呢？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本来两个人的发愁，变成了三个人的发愁。
玄闵沉思了片刻，提议：“可以让堕种家属自己种，你只要提供种子就行。”
元沅顿时支棱起来：“我觉得可以！”
两只地精闻言眼睛都亮了，整齐划一地连连点头。
这个办法好啊！减轻了他们的负担。而且在同一时间大范围普及，也可以在短时间里救回更多的堕种。
人多力量大嘛！
现在放逐之地的结界破破烂烂，乱跑的堕种太危险了，不论是对他人还是对他们自己。
“这只是一个很粗略的建议，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玄闵提醒道，“种植的要点和注意事项，怎么获取种子，以及怎么预防那些为了获取利益来换取种子的人。”
“这些都要想。”
元沅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到后面大脑逐渐放空。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
具体的方法没法速成，光是种植的要点就得观察一段时间了，更别说怎么让大家一起帮忙种植，以及怎么将为了获利的那些人排除在外了。
元沅缓缓倾斜到了玄闵身上，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但有时候硬想没什么用。
他被玄闵揉了脑袋，想了想决定转化一下心情，等脑袋反应过来以后再继续想。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对啦，希维娅去哪里了？”
来这么久了都没有看见她。
“她去接人啦，”埃米特从沉思中回神，解释道，“黛米决定把家人带过来，住在界林里的人类居住区里，这样离我们近，联系也方便。”
人类如果没有交通工具的话，从界林走到这里至少要花大半个月的时间。
元沅以前没太在意过距离的事情，这会儿一听不由得有些愣神。
这也太远了吧？
阿力几人恰好在这时驱赶完邪兽回来，正好听到了埃米特的那句话。
他像是思考很久了，这会儿走到元沅几人附近，停在一个适当的位置垂着头道：“请问……那个地方收留地精吗？”
阿力有些拘谨地交握着双手：“我想带家人一起去那里居住。”
离恩人近也安心一些。
现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他本身又还有恩情没有回报完。
他家里并不富裕，而且恩人好像也什么都不缺。在这里还能力所能及地做点事情，如果回到故乡，或许这个恩情这辈子都还不了。
他一肚子的理由想说，但本身木讷惯了，什么都想说最后变成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在常钰也跟着开了口：“可以啊可以啊，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元沅想了想：“如果是地精的话，也可以搬到结界里住，但可能不是这里。”
“我们是想种些东西卖钱的，所以后面肯定会扩大范围，不会就只在这一块地方种东西的。”
阿力一下子抬眼，带着明显的喜悦道：“真的可以吗？谢谢、谢谢恩人……”
伽尔本来就对阿力印象很不错，听到这话立马支持：“元沅都说了，来吧没问题的，都是地精，种东西是我们的强项啊。”
埃米特也小声道：“是啊，这样我们可以多种很多魔植出来……而且一起住也没关系，希维娅给我们做的房子可大了，能装得下。”
阿力连连摆手：“我、我和家人住地里就可以，只要有食物就好。”
“他们、他们都很勤快，不会偷懒。”
元沅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好奇占了上风，不由偷偷凑过去跟玄闵咬耳朵：“地精还会饿肚子吗？”
犯蠢的一面只能给玄闵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男人微微侧头，藏起了有些发烫的耳朵：“会，高原能种的东西少，它们很难种出足够的粮食。”
而但凡地精都会受到毛茸茸的蛊惑，畜牧肯定是不会去做的。
高原地精这一分支能存留到现在也是奇迹。
元沅不懂：“那为什么不离开高原呢？”
玄闵：“因为那里离日月最近。”
元沅没见过，有些难以想象。他眼里有好奇与期待：“有多近啊？我们以后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玄闵垂眸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其实他也可以直接带元沅看看更近的——只需要展开龙翼带着他穿过云层就可以。
但他喜欢这种能触碰到未来的约定。
所以他没说别的，只是轻轻点头，道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