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间的缝隙跳跃到了地面上。
元沅换好了衣服, 这会儿正对着镜子不停地调整帽兜的形态。
他对形态转化更娴熟了些，可以自由收放鼠耳朵和鼠尾巴了，离自由切换人鼠形态大概只差临门一脚。
鼠耳朵可以调整, 但尖耳朵却不行。
人类是没有尖耳朵的, 他得把这个藏起来。
元沅双手扯着帽兜往下拉, 再将头发扒拉出来遮挡，脑袋左右晃了几下, 尖耳朵都没有露出来。
于是他逐渐加快了摇晃的力度与频率, 把自己晃得晕乎了这才迷瞪瞪往镜子里看。
头发有些乱飞, 帽兜歪歪斜斜，但尖耳朵依旧没有冒出来！
元沅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离开浴室对玄闵道：“我准备好啦, ”
他们今天是去购买过冬的粮食, 顺便看看有什么种子可以带回去种的。
而现在, 整装待发的元沅正等着玄闵带他去吃早餐。
他一直很想体验一下在外吃饭的感觉。会吃得更香吗？会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吗？
元沅好奇极了。
代步仪器只有一个，人却有两个, 于是他们干脆步行。
时间还早, 街上人并不多。
秋季的早晚总是冷得不行。空气中特有的那种属于清晨的凉意还没有消散, 呼出的气息都能在半空中化作白烟。
元沅走在玄闵身旁，露在外头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冰凉，脖子里也似乎有冷风灌入。他略一缩瑟，步伐慢了几拍, 立马落后了好几步。
玄闵偏头望了一眼，停下来等他。
元沅喘了几秒, 他看着玄闵, 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他跨步上前，在靠近玄闵的时候突然伸手探向对方的后颈, 迅速冰了他一下。接着把手藏进袖子里，剔透的紫眸微抬，偷偷看他的反应。
而玄闵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元沅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画面，不免有些挫败，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是有些傻啦吧唧的。
他纤长的眼睫慢慢垂下来，挡住了大半的眸子。
玄闵余光一直停留在元沅身上，见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思片刻，忽然捂住了后颈：“啊，好冰。”
语气生硬，假得要命。
一听就是演的。
元沅却立即抬眸看他，他清润的眼眸眨了眨，嘴角扬起一下子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白牙。
他笑得很开心，弯起的眸子里像是藏了宝石般闪着细碎的光。
玄闵看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勾起唇瓣。
他忽然伸手探向元沅，提醒道：“我要报复你。”
元沅嘴角仍然是翘着的，他想了想决定接受，于是微微扬起了脑袋，示意对方往这里报复。
他戴着帽兜，后颈肯定是摸不到的啦。
元沅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反而是他那冷冰冰的手忽然被热了一下，而后陷进了一片暖融之中。
玄闵将元沅的手用掌心包住，直接牵着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你冰我，我烫你，很公平。”
元沅的小尖牙又露了出来，或许是走得太快，他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他晃了晃手：“那你亏啦。”
玄闵却是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不亏。”
元沅一路上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连带着玄闵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目的地离旅店不算远。
他们拐过了一条安静的街道，然后隔着老远就看见了袅袅的白烟，叫卖的声音遥遥传来，热闹得很。
昨晚他是待在玄闵的衣服里观察人类，而今天却是得自己亲身来体验人间。
准确地说，这是元沅头一次身处这种从未经历过的热闹之中，生物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带着点莫名的恐惧。
他还没走近就开始有些紧张不安，被握住的手挣了挣，由被动变为主动，紧紧地握着玄闵的两根指头。
玄闵像是有些意外，随后也变化了指尖的动作。
他们十指交握。
周围的声音越发嘈杂，玄闵敏锐地感受到了元沅的紧绷与无措，于是偏头靠近了点：“没关系，我一直在。”
他不是独自一人前往未知的领域去探索。
元沅立即捕捉到了这道熟悉的声音，顿时平静了不少，倒也没有那么慌乱无措了。
他姿态自然了许多，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动了动，眼眸滴溜溜地转着打量四周。
鼻腔吸进的冷空气混杂着食物的香味，目之所及具是人间烟火。
这就是和平年代的人世间。
元沅最后挑了一家路边的小摊子，卖的是一种叫元宝的食物。名字一听就很亲切。
“嘿两位，要点什么？”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大叔，穿着简单的灰色上衣，挽着袖口，看着似乎一点都不怕冷。
“附魔类大份元宝和一份脆饼，加辣。”玄闵说完看向了元沅，示意他自己来挑。
附魔类代表食材选用的都是魔植，只有武者和魔法师会点。
菜单不仅有字，还有与字相配的图片，非常照顾元沅这样的半文盲。但种类太多也很难挑选，于是他打算参考玄闵的。
元沅学得有模有样的：“附魔类大份元宝和一份脆饼，加辣。”
老板听了哈哈直笑：“小哥你真有意思，直接说跟他一样不就好了。”
元沅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心中默默记住了这个知识点。
玄闵闻言却是看了他一会儿：“你能吃辣？”
他知道腊肉腊肠，但不知道单独一个“腊”是什么东西，但玄闵能吃的东西他应该也能吃！
于是元沅果断地点了点头：“能的！”
工作台下用魔晶催动的火苗正呼呼外冒，打下手的是一种曾经见过的铁皮人。
玄闵说这是机械人偶。它没什么智慧，只会固定的几个动作，但相对的，需要的魔晶也不会太多。
下至摊贩上至饭点，用它们干活的并不在少数。它们不用吃喝，不会生病，可比去雇人便宜多了。
摊主很健谈，元沅都不用说什么就听到了许多挺新鲜的消息。
比如这条街的名字，这个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还有最近的一些热点时事。
比如他一直想知道的迷迭工会，原来它的主业是卖魔药和魔植的，这段时间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去他们那里买东西的人依旧很多。
名声不太好的原因也知道了，原来就是这个工会的人在造谣玄闵，而且前段时间总是找他们麻烦的人类也跟这个工会有关系。
于是迷迭工会被元沅划归为：坏人工会。
摊主虽然爱说话，但动作也是一点不慢的，不一会儿，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就被机械人偶给送了上来。
清淡的汤面飘着葱花，还有一些红色的油花，一个个圆滚滚的元宝在汤里沉浮，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咸香的气味溢满鼻尖，元沅不由自主地把下唇抿到了嘴巴里。
脆饼则是一片片被煎得酥脆金黄，整齐地摆放在一个长条型的碟子上，散发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元沅眼睛直接黏在上面，都转不动了。
他的肚子在抗议了！
元沅不知道在外面吃饭是不是跟在家里一样，会不会需要有什么传说中的餐桌礼仪。
应该提前问一下的。
他只好抿唇乖乖坐好，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而后重点观察玄闵，打算仔细学习一番。
但对方的动作却与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的。
看来是没有餐桌礼仪了。
元沅顿时放开了姿态，他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子，直接在碗里戳了一个元宝起来。
他先是凑近嗅了嗅，接着嘟着嘴吹气，等感觉差不多了才伸出舌头舔了舔，感受温度。
刚刚好！但舌头有点奇怪的感觉。
元沅没太在意，继续凑近舔了舔，顺便喝了口汤。
好喝！
他咂咂嘴，接着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般倏然僵住，继而迅速探出了舌尖吞吐冷气。
但是没什么用，火辣辣的感觉还是加剧了。
又烫又疼！
元沅松开握着餐具的手，满眼惊慌。他大着舌头艰难地道：“玄闵……我被元宝咬了！”
这小东西不是活的啊，怎么会这样啊。
玄闵进食的动作一顿，越过餐桌抬起元沅的下巴，仔细观察了一下：“你还说自己能吃辣。”
“什么？”元沅忽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辣指的是一种味道，而不是一种食物。
他们那边不存在这个味道，只有书上曾经有写过“酸甜苦辣咸”，但平常用不到也很难记起来。
元沅被玄闵塞了个脆饼解辣，而后目光再次试探性地望向了那碗大元宝。
虽然被辣到了，但刚才尝到的味道还挺难忘的。
元沅纠结地啃着脆饼。玄闵干脆让老板换了一份汤底，但元宝沾染上的辣度却是还在的。
元沅最终边吐舌头边吃着那碗元宝，偶尔会偷偷嘬一口汤。
一边斯哈，泪眼汪汪，但嘴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玄闵早就吃完了。
他看着元沅这副努力进食的模样，忍不住拿着脆饼投喂他。元沅没拒绝，被辣到了就会自动抬头咬上一口，十分乖巧。
玄闵看了他一会，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真可爱。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听着熟悉又陌生。元沅好奇地抬头望去，嘴里还叼着半个元宝。
只见一个男人就站在玄闵身后不远处，五官长得跟玄闵像极了！而那一头的金发也超级眼熟，让他想起了一头龙。
那个人点了一份跟他们一样的食物，而后直接走到了另一张桌子坐下。
元沅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打量着，但有些不敢认。于是只好转眸望向玄闵，眼神示意：他是不是明昼啊？
玄闵都不用转头看，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知道这谁。
他眉眼骤然压低了些。
本该在族内修养的龙，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明昼本来在等饭，他手里还拿着一管什么在打量着，结果忽然察觉有谁在看他，目光直白毫不掩饰。
他顿时皱眉，而后脑袋微扬，转头望向那边。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这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