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料峭的寒意。
放逐之地的上空欻地掠过一道黑影, 速度极快，除了周围被扰乱的雾气之外，几乎看不见具体的身形。
玄闵化作龙形往界林处飞去。
元沅则是抓着龙角伏趴在黑龙的身上, 整个身子与玄闵贴得紧紧的。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他们的周围多了两个花苞一样的东西。
这两个绿乎乎的花苞被用绳子绑在了一起, 随着风速左摇右晃的, 而绳子的另一端被玄闵抓在爪子上。
这是伽尔和埃米特。
他们虽然不是植物，但也有这种能方便外出的装备——像是某些依靠动物传播种子的植物一样。
寒风冷厉, 吹得人睁不开眼, 鼻尖都失去了知觉。元沅为了不浪费他们的魔法, 干脆将整个脸蛋都埋在了玄闵的身上。
路途遥远，元沅不知道他们具体飞了多久, 他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 缓缓眯起来, 又蓦地睁开, 持续没两秒就再次合上。
循环了几次以后，他眸子睁开的弧度越来越小, 到最后就直接扒拉在玄闵背上睡着了。
这里距离地面很远, 元沅除了手上握着的龙角之外没有任何的保护。
但他还是睡着了, 还睡得格外香甜，被挤压得嘟起的一块脸颊肉随着呼吸均匀变形。
那依偎着玄闵的姿势充满了信任。
他潜意识觉得安全。
即便是危险的高空，但只要有玄闵在他都可以安然入睡，不用考虑或是衡量任何事情。这份信任是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但身体却下意识遵循的。
而玄闵也发觉了元沅的情况，他眸中似乎划过一抹笑, 而后悄悄竖起了围挡, 隔绝了寒风的喧嚣。
黑龙稍微调整了姿势，飞得却是更加稳当, 而元沅则是睡得更加深沉舒适了。
元沅出门的时候是早晨，但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已是夕阳西下。
他这会儿还靠在玄闵身上，眼神略带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像是被龙拐卖到荒野的小鼯鼠。
这里是一个小丛林，也是一副被秋风摧残过的枯黄模样，但再远点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些热闹的声响。
身旁只剩下了玄闵一个，不见埃米特与伽尔两兄弟。
他们好像是来这里找东西的，大概是时间紧迫先走一步了。
“你等了我很久吗？”元沅搓了搓脸颊，试图让脑袋清醒一些，“你可以直接把我叫醒的，不行的话可以试试捏我鼻子！”
呼吸不了那肯定是一下子就能醒的！
他认真给对方支招。
玄闵闻言倒也没客气，直接上手轻轻捏住了那秀挺的鼻尖。
元沅呼吸一窒，下意识张开了唇瓣，自动改用嘴来呼吸。
他吸了两口忽然意识到什么，转眸对上了玄闵的视线，对方那表情似乎在说：看吧，捏鼻子没有用。
元沅鼻尖还被对方捏在手中，他想了想，抬手把自己的嘴也给捏住了。
这样就好啦！
玄闵却直接松开手，回答了上一个问题：“没等多久，睡久点也没关系，来得及。”
但元沅倒是提供了一个新的叫醒方式。
玄闵视线在那张形状姣好的唇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缓缓地移开视线。
他们已经接近了人类的领地，前方就是类似分界的一座小城邦，在那里登记了身份，确认不是什么逃犯，或是危险分子，这才可以被允许进入人类的国度。
元沅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有身份的呀？”
他进不去。
玄闵却像是早有办法：“复制几个果子消耗异能，重新变回鼯鼠就可以。”
这种城镇的检测不会太过复杂，只要确认不是什么高危人员就可以，对种族的限制并不大。加上元沅的种族并不在可检测的范围，过去倒是轻轻松松。
元沅点点头，但却没真的按玄闵说的那样去修复果子。
果子暂时够用，他目前不想把异能花在这上面。
对于元沅来说，每一点的异能都格外的珍惜。
他揪着发尾想了想，忽然侧身拉住了玄闵的手。
他将异能输送到了对方体内，嘴巴没停地叭叭着：“飞了一天辛苦啦，我的异能可舒服了，可以当按摩用的！”
虽然舍不得用来增加果子的数量，但用在玄闵身上的话，又好像一点都不浪费诶？
元沅不知道他这会儿的做法写作偏心读作双标。
与玄闵简直一模一样。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对待玄闵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改变，但他却仍旧懵懵懂懂，不懂这是什么类型的心情。
而玄闵则是沉默了一瞬，转眸注视着对方。
远距离飞行对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累倒是不会多累，大概是相当于人类长跑。
但他为了避免被那些麻烦的人类再次纠缠上，往外放了几个没有意识的分身，让它们随着本能跑，能到哪算是哪。
这样的消耗确实是令他有些疲惫，魔力的过度使用也让储存魔力的核心有些隐隐作痛。
玄闵本没打算多说这些，但元沅却阴差阳错地替他抚平了体内的隐痛。
玄闵感觉到身躯逐渐变得放松舒适，心脏似乎也随着这种变化而跳得更加卖力了。
被关心的感觉，体尝过一次之后就会期待着下一次。
像是上瘾一样。
喜欢这种感情也是，沾上了一点就再难以甩掉。
随着异能的输出过了阈值，元沅原地一噗通，直接变回了小鼯鼠。
他最近在学习怎么在人鼠之间自由切换，而玄闵则是建议他在每次切换的时候最好都感受一下异能的流动与变化。
他在变回去的一瞬间想到了这个，立即开始仔细感受体内能量的情况。
而后就毫无防备地再次被他的大外袍给罩住了。
与前几次的经历一模一样，他不是第一此被罩在袍子里找不着北了，但仍旧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再跌一次。
元沅在里头奋力挣扎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将袍子收起，接着顺顺利利地降落在了玄闵的掌心。
完美！
玄闵脑袋往左侧微偏，指尖拉开了一点领口，脖颈至锁骨甚至一点隆起的胸肌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对着白团子道：“进来。”
元沅立即弓身，下压，而后冲刺，刷地一头扎进了对方的衣服里，而后在里头打了个转，弄得衣裳微鼓，这才终于把脑袋给探了出来。
他很喜欢玄闵这地方的爪感，超级舒服！
玄闵兜好了元沅，接着将发色稍微变换了一下。
他收拾了周围，而后踏着夕阳的余晖往人类的城市走去。
枯枝丛林逐渐远去，他们一步一步地踏入了人间。
—
这里离放逐之地非常远，即便是太阳下山也不用担心有邪兽出没。
城门的入口出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四处都是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偶尔还有维持秩序的巡逻队的呵斥。
元沅窝在玄闵的胸膛前，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眸。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不由得好奇极了，圆润的眸子滴溜溜地到处转着，四处打量。
这里除了大部分的人类之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别的种族的生物，不知道是龙族还是海族，还有小小的地精以及——精灵。
元沅头一次看见精灵，跟地精身差不多，但肤色雪白，还长了一双流光溢彩的透明翅膀。
飞来飞去的，特别好看！
元沅对什么都好奇，除了眼睛有些看不过来之外，耳朵也有些不堪重负。
大概是排队太无聊，他们说的话也多，元沅都不知道该先听哪一句了。
他只好支棱着耳朵，捕捉着周围比较清晰的语句。
“听说了吗？那个神神秘秘的迷迭工会终于憋不住出手了！那么多天了，这下终于打起来了！”
“打得好！那个分会长做了那么多屁事，他一个会长能一点不知道？我才不相信。可惜我离那里太远，不然还能去凑凑热闹。”
“去那里干嘛？我们这里的分会不是前几天也打起来了，看热闹的还被伤了好几个。哥们儿，什么戏都看容易死的。”
“嘿，说什么呢？证据都没出来就瞎猜，人迷迭工会之前帮助了多少人你们怎么不说？”
“就是，忘恩负义，真没良心！”
说什么的都有，各种传闻真假难辨。
而其他队伍的人却因为最后那两句话，不由开始隐隐谴责起之前那个说“打得好”的人来。
那人排在玄闵前面，是个壮硕男人，但看起来嘴不太聪明。
被几个人围攻完全说不过。
元沅悄悄看他，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也是吵过不过的，他只有一张嘴，怎么能讲过那么多人呢？
他耳朵抖了抖，往玄闵的衣服里埋得更深了一点。偷听来的那些消息几乎三句不离“工会”这个词。
既然来了，那也得跟上时代，了解一些热点。
他在心里给工会这个词留了个标记，同样留标记的还有那个叫……迷蝶的工会。
虽然名字奇怪，但都是重点观察对象！
而那边的争吵还没结束。
那高壮男人被说得咬牙切齿，想还嘴又说不过，不由视线一转盯上了玄闵，上前一步：“诶，这位小哥，你觉得谁说的有道理？”
玄闵气场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看着就感觉像个人物，不太好惹的那种。
但吵架上头的人哪顾得了这么多，满心只想着如果能得到这种人的认可，那他也算是有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同盟。
那人热血上头，忍不住过来试探地问了他一下。
可刚问完，高壮男就开始后悔，被那双眸子看一眼，简直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住了一样。
他不由得有些发怵。
玄闵闻言缓缓摇头，而后移开视线，摆明了不想参与讨论。
高壮男人有些尬住，但他也没法强求别人：“打扰了打扰了。”
他摩拳擦掌打算回去再跟那些人大战三百回合，但离开前视线无意一瞥，这一下忽然瞄到了元沅。
高壮男人震惊，不由自主地低叹了一声：“我去，这什么这么可爱？兄弟有眼光啊。”
元沅闻言，脑袋埋得更深了一点，有些不自在地在玄闵衣服里扭了扭。
他打算投这个大高个一票！
玄闵也听到了那句话，他转眸再次盯上了那个高壮男人，终于开口：“你说的对。”
他音量正常，周围等着看高壮男人笑话的顿时将玄闵纳入攻击范围。
元沅一愣，怎么忽然骂他们啊？
还没等他想好反击的措辞，结果那些人刚讲了两句，就忽然被玄闵视线扫过。
那浅褐的眼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可怖，加上对方眉眼压深了一些，看着更加凶狠了。
那几个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弱。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周围原本吵得热火朝天的场面，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那些人也觉得没必要，于是纷纷回到队伍里乖乖排队了。
搞得刚赶来的巡逻一脸莫名。
高壮男人傻了，他沉思片刻：“谢了兄弟。”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结果前面的队伍开始动起来，他见玄闵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倒是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元沅还有些懵，突然被骂到突然安静，好像也就过了没一会儿？
他原本还觉得如果被一群人围着说，除了打起来或者躲起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结果玄闵好像就看了他们几眼，就把他们看安静了！
好厉害！
元沅眼睛都要变成星星眼了，他尾巴在玄闵怀里动来动去，一副有问题想要马上问的模样。
但周围人好多！
他要忍住！
元沅干脆整个脑袋都缩进去，弄得玄闵前襟微鼓。
入城的队伍有十支左右，没有区分种族，但这样效率也挺高的，没排一会儿队就轮到他们了。
登记处的人面前竖着一块板子，手边放着一块圆乎乎的水晶球。
见下一个人进来头也不抬，照例问着：“什么种族？”
玄闵：“龙族。”
那人刷地抬头，语气尊敬了不少，还带了点谨慎：“请问您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玄闵：“玩。”
“好的，”那人记录好了以后，将水晶球推出去，而后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玄闵似乎顿了一下，因为他的身份不太方便，直接说出名字的话有暴露的风险。
于是他想了想，缓缓开口：“我叫明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