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闵眉目一沉, 下意识想要把这莫名其妙的人给甩出去，同时直接掐上了对方的喉咙。
结果手刚触碰到那孱弱的颈项，耳边却忽地传来一道低低的轻哼。
尾音带软, 相当耳熟。
玄闵顿时动作一僵, 他红眸骤缩, 视线寸寸下移，这才开始打量这人。
模样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脑袋微微侧着, 鼻梁秀气笔挺, 紧闭的眼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这会儿他长眉微皱，殷红的唇瓣似乎因为脖子上的力度而微微张开, 隐约可见里头一点润泽的白牙。
分明是全然陌生的模样, 但感觉却万分熟悉, 且颈项上还有条眼熟的黑链。
玄闵的思维停滞了数秒：“……元沅？”
这轻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被捕捉到了, 蓦地，怀里的人长睫颤了颤, 缓缓睁眼, 露出了剔透如璀璨宝石的浅紫色眼瞳。
他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 随后视线流转，直直地望了过来。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完全暴露在那一双红瞳下。
“……玄闵？”
他一动，披散的银白发丝往一侧倾泻，露出了大半个纤细白皙的身子, 而长发下的身躯不着寸缕，只有一块熟悉的斗篷半遮不遮地盖在大腿一侧, 勉强挡住关键部位。
外露的身子唯有粉白二色, 四肢修长，腰身劲韧。
玄闵：“……”
他缓缓移开视线平视前方, 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
偏偏元沅睡得迷迷糊糊，脑子发懵，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好冷，于是没管握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反而伸着修长的双臂往对方的脖颈上一揽，然后把头埋进了肩窝处，闭上眼又不动了。
手下脉搏鼓动，圆润的喉结抵在手心。玄闵立即缩回手，他双臂无措地悬在身侧，成了一只木头龙，一动也不动。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的触感。
怀里的人像是还觉得冷，时不时东蹭西蹭，死命蜷缩起四肢往身上贴，那微凉的尖耳朵戳在脸侧，将那里的肌肤戳出一个小小的浅坑。
玄闵僵了一会儿，闭眼后又睁眼，但是不管怎么看元沅都还是那副样子，不再是小小一团的毛团子。
他终于认清现实。
元沅突然觉醒了第二形态，在他的怀里。
他们肌肤相贴。
“……”
这个认知一旦产生，不管睁眼闭眼，脑海中总会浮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华美如宝石般的眼眸，发丝逶迤……
玄闵狠狠闭眼，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整头龙都不太对劲，心脏乱跳不说，耳垂也像是在被炎火炙烤，烧得难挨。
或许，他也生病了。
外边还有未清理干净的敌人，叫醒元沅不合适，不叫醒也不合适。
还没等玄闵做出决定，元沅就先被冻醒了。
他下意识往热源蹭了两下，感觉手下的身子有些硬邦邦后疑惑地半眯开眼。他眨了眨后意识回笼，双眼这才彻底睁开。
视线和触感十分奇怪。
“咦？”玄闵变小了？
元沅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
原来是他变大了！他长手了毛没了，难怪这么冷！
元沅有些惊讶与好奇，举着手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就是我的第二形态吗？”
他虽然还冷，但没有之前那种冷透骨髓的寒凉了，于是也有心思去探究自己这回长的什么样子。
他率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面上的兴奋立马减淡了一些。
这回还是没完全长成人样……
他没发现玄闵正处于木头龙的状态，于是扭来扭去地往自己身上四处打量，揪起头发盯了一会儿，甚至掀开斗篷看了一眼。
好像没什么变化。
元沅有些失望，他慢慢地抱起双臂取暖，而后微微仰头看了眼玄闵。
对方双目紧闭。
元沅感受了一下空间的位置，随后掌心一翻，拿出了那颗闪着微光的珠子。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黑龙的鼻尖：“玄闵？”
因为离得近，元沅讲话时的吐气异常清晰，玄闵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把这进化了的大团子丢到地上。
鼻尖又被戳了下，像是在摁什么开关一样，对方再次轻声叫唤，似乎他不睁眼就会一直循环这组动作。
那双紧闭的红眸终于缓缓睁开，却也没乱瞟，只是直直望着那双浅紫的眼瞳。
元沅见状唇角一弯，随后又前倾了一点，径直凑到了玄闵的面前。
他们呼吸交缠。
玄闵不由自主地屏息，只留对方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拂在唇上，他的唇开始变干、发烫。
他往后避了避，元沅见状稍微直起身，把珠子往怀里一丢，双手捧住玄闵的脑袋，轻声道：“别动噢，让我看一下就好！”
元沅通过玄闵的红瞳，照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他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他长得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元沅失落了一瞬，随后想着这个世界奇怪的生物也不少，他应该不会被当成小怪物！
于是他放过玄闵的脑袋，抱着双臂往他怀里一窝，顺便蜷缩起了双腿，脑袋蹭了蹭对方的下巴问道：“玄闵，我长得会怪吗？”
玄闵又闭上了眼，缓缓吐了口气这才道：“不会。”
元沅闻言，笑弯了眼眸。
那太好啦！
元沅在玄闵的怀里窝了一会儿，对方的身躯热乎乎的还比他大了好几圈，完全不会挤不下。但身体外侧还是缺少贴贴，除了头发以外什么都没有。
凉飕飕的。
元沅脚趾蜷缩着，他伸手扯了扯对方腰部的布料：“玄闵，我好冷。”
玄闵还在盯着外头的动静，心里盘算着那阵法还能稳多久，他闻言垂眸，这才发现他还光着：“……”
“你不会幻化衣服？”
元沅茫然摇头。
玄闵沉默，幻化衣物是本能。本能他该怎么教？
他的衣服是龙鳞的转化，离体就消失没法给元沅穿。于是他沉思片刻：“你试着想一想。”
元沅似懂非懂，想象自己有衣服穿？
于是他用力想了半晌，越想越冷，而后睁开眼可怜兮兮地仰头：“好冷，要抱。“
玄闵：“……”
那让他变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再次沉默，感受到怀里有些发颤身子，他犹豫半晌还是伸手将元沅拥在怀里，而后身后龙翼展开，将两人捂得密不透风。
龙翼很大，隔绝了寒冷与喧嚣。
元沅将脸颊靠在玄闵胸膛，眼里带着喜悦：“这样睡好舒服诶！”
空间小，安全且温暖，勉强算是新家！
元沅开心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白皙圆润的指尖蓦地出现了一朵小白花。
之前想送给玄闵的礼物花散落了，只剩下这么一朵，他本想留着珍藏的，但现在他更想要送出去。
元沅从黑龙怀里探出脑袋，迅速伸着手臂将花朵往玄闵的耳朵边一放，顺利卡住，他弯起唇瓣道：“你的礼物！”
他的珠子还没收回去，所以这会儿能清晰地看见——素白的花朵衬着玄闵一头漆黑的发丝，将那冷淡的脸庞都衬托得柔和了些许，倒也十分适配。
元沅眼眸晶亮：“哇，好看！”
玄闵也在元沅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他似乎想伸手碰碰，随后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是没有触上去。
太弱小，仿佛一碰就会损毁凋零。
他伸手捂上了元沅的眸子：“好了，睡觉。”
至于外头的那些人类……玄闵龙角冒出，龙血与法阵交织，小玄闵重新出现。
他从那些人类手里抢走了一管魔法药水，而后把剩余的魔晶通通加进了魔法阵里。有数量庞大的魔晶支撑，洞内被魔法阵护得密不透风，洞外却是一片惨状。
但凡想要破除魔法阵的自己就先嗑药磕死了，剩余执意硬闯的也会被结界弄死。
其实只要放弃欲望转身离开，就可以活下去，但是他们却选择为了私欲而亡。
—
次日，元沅与玄闵依旧保持着被龙翼包裹的姿势，他团了一会并不觉得困，于是有些坐不住：“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啊？不出去吗？”
玄闵睁开眼瞥了他一下：“如果你有衣服穿的话。”
元沅指了指那个斗篷：“有呀，这个遮前面，头发遮后面，不就可以了吗？”
玄闵：“……”
他不想多说，直接捂住了那张吧啦吧啦的嘴。
他在尽力压制身体的不适，虽然这是第二形态的通病，但对着元沅这样仍旧是不太礼貌。
元沅扒拉了一下没扒拉开，他眸子转来转去，开始有些无聊。
不跟他聊天的话，那就只能自己玩了。
元沅扯过玄闵的一缕头发，然后拉过自己的一缕头发，缠来缠去试图编制成麻花。
他玩着玩着，忽然觉得脑袋一痒痒，他下意识动了动，发现脑袋上居然长了个他能操控的东西！
元沅伸手一摸：“咦？耳朵？”
他顺手摸了下尾椎骨，触手却是一片毛绒：“诶？尾巴！”
玄闵闻言心下微跳，他睁眼一瞧，入目的就是那一双抖个不停的圆弧状三角耳。
放大了许多以后视角更加清晰，在银白的毛发覆盖下是一片嫩嫩的粉。
他指尖一动，有些不受控制地缓缓伸手。在快要触上那一点毛绒的时候，洞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先是地精被外面乱七八糟的战斗痕迹吓得低叫，接着就是明昼那嘹亮的一声：“哥——”
元沅浑身剧烈抖了抖，似乎又被吓到了，而后噗通一下，白光一闪，他再次变成了一只毛乎乎的白团子。
元沅懵了一瞬，脑袋上还盖着斗篷。
他爪子在自己身上rua了几下，这才确定：“我不用穿衣服啦！”
明昼在这时候大步踏进，嗓音依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你要这么一大块魔兽皮是要——”
随后他脚步一顿，猝不及防透过龙翼，对上了他哥有些微沉的眸子。
明昼正值即将被赶回去的时间点，见状瞬间警惕，下意识回忆：他才刚来，才说两句话。
这么一想立刻安心。
还好还好，应该不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