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醒来的时候, 眼前一片黑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觉人面蛇正裂开血盆大口把他的头整个含住, 试图吞下去。
“……”他还没死呢，这条蠢蛇就想把自己吃掉, 有点放肆了。
张乾伸手摸索着揪住人面蛇的尾巴尖试图让它松嘴。
然而他刚摸到光滑细腻的蛇尾巴就被一只手摁住, 柳淮的声音略带沙哑, 带着些蛊惑, “你摸哪里？”
像是餍足的猫主子，欲拒还迎，掺杂着咬牙切齿。
张乾有些迟钝,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柳淮的阴森冷笑，“你敢再来一次吗？”
“不。”
张乾默默收手, 试图解释：“抱歉, 我只是想揪蛇尾巴。”
柳淮轻哼一声没理他，大概是觉得主动的人是自己, 翻脸不认人的也是自己，太无理取闹。
张乾也没再动，他正在理顺自己脑子糊涂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客厅里中只能听到柳淮一个人的呼吸声, 也没有其他小鬼，大概是柳淮赶走了。
张乾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明明是在打架，柳淮因为自己背叛了他恨不得杀了自己，怎么就打到床上去了？
柳淮的蛇毒对他似乎有种奇怪的作用, 难道是鬼母的生育本能？阴阳相合, 想要一个优秀的后代, 就要有一个优秀的父亲。
能被鬼母认定为优异，他还真是荣幸。
张乾抬手想摁摁太阳穴，摸到人面蛇光滑的鳞片才又懊恼地收回去。
柳淮生了会儿闷气，倒是没怎么别扭，大大方方靠过来，还带起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放肆！
张乾下意识后退，庆幸人面蛇死咬自己的头不放，他不用直面美人贴贴的暴击，尤其是浑身带刺一碰就要流血的美人。
没想到柳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语气瞬冷，“你的手怎么了？”
他的气场一开，张乾就知道柳淮又在生气，他想离这个家伙远一点，奈何人面蛇咬着他的头不让动，只好乖乖任由柳淮查看自己的手臂。
这是他正在透明虚化的那条手臂。
“没什么，正常现象。”张乾草草解释。
柳淮冷笑，“魂飞魄散也是正常现象？”
张乾微微挑眉，“你咬了我三次，不是一直希望我消失？”
“……这不一样。”柳淮突然语塞。
有吗？他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张乾拍拍蛇头示意它松开自己，解释：“我没有消失，只是时间不多了而已。”
人面蛇一吐出张乾，就滑到柳淮身边，弯成美人榻的形状供柳淮侧躺着。
“什么意思？”柳淮轻轻垂眸，眼尾泛红，声音蛊惑，单靠在那里就是一个大写的“欲”字。
“字面意思。”
张乾急忙把可怜的窗帘破布扔到他身上，像只刨土的仓鼠恨不得把柳淮整个埋起来。
柳淮这种生物简直就是来克他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柳淮什么没干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蒙头，大反派瞬间气炸，他抬手把这些可怜的碎片撕成粉末，眯起眼危险看他，正要说话就被张乾堵回去：
“别再咬我脖子了，你那毒简直就是天然催/情剂。”
柳淮横他一眼，轻哼一声没再生气，慵懒地从破布头堆里爬出来。
张乾以为他终于要歇歇不打了，刚想坐下和他面对面交流，就见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纤细小蛇钻出来，乌压压铺了一地板，看上去颇有压迫感。
“……”他就知道柳淮时时刻刻都在作妖。
张乾懒得再跟他打，左右这些小蛇也不会再向他放毒，魂体又不怕物理伤害，张乾就干脆坐在蛇群里，披上几件衣服，正襟危坐，任由小蛇缠他。
见让没反抗，柳淮的心情显然愉悦了不少，人面蛇都在小幅度晃尾巴。
张乾一向搞不懂反派的情绪变化，他往窗外看了看，外面的混乱战斗已经暂时结束，双方处于暂时休战期。
柳淮一直看着他，忽然对他坐那么远感到不开心，现在看张乾目不转睛看外面更不开心。他操控人面蛇的尾巴尖甩了张乾几下，又用尾巴尖强制要他看向自己，“你应该看我，只有我开心了，我才会放你走。”
张乾莫名其妙，“你之前明明说放我离开了。”
“我现在又把你抓起来了，不行吗？”
“……”好无理取闹又霸道的蛇。
张乾深吸一口气，“随你，反正我迟早都要离开。”
他的手臂已经虚化完全，双腿也开始虚化，时间不多了。
柳淮这次没有胡闹，他沉吟片刻，道：“我的死律对你没用，我感受不到你身上的生与死。”
“你到底还是什么东西？”他盯着张乾。
“死人。”张乾随手摘下缠在他脖子上的小蛇，用手勾着它妖/娆的小尾巴尖，“我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一直飘着。”
浑浑噩噩没有时间观念，以至于他落到别墅还以为回了自己的时间线。
“这里不是我的时间，你的死律对我当然没有效果。”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另一个时间的魂？”这很匪夷所思，但放在这个人都变成诡异的时代不怎么离奇，柳淮稍稍怀疑了一下。
张乾抬头看了看夜空，因为柳淮的缘故，空中漆黑一片，寂静冷清。
“现在的我大概还在昆仑山上。”完全不知道不久后的自己会猝死，以及得知不怎么美好的命运。
他又从身上抓起一条小蛇，有关时间的记忆还没有彻底消失，他清晰地知道未来的自己还以某种形式存在。张乾稀里糊涂地想着，能不能把柳淮的小蛇带走，留给未来的自己去开个蛇养殖场。
他盯着小蛇发呆，柳淮见他这副模样，算是信了他的说辞，“你是昆仑山上隐居的天师？听说隐居的家族都很厉害，你住在昆仑神山，本事应该不小。”
张乾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祖辈很厉害。”至于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淮见他反应若有所思挑眉，他能看出来张乾有心事，但一夜的露水姻缘交情还不至于让他们交心掏肺。
然而下一秒就他用蛇尾巴把张乾勾过来，躺在他身侧，闭上眼，“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人，要做的就只有伺候我，连西蓝花都不认识的人当什么下山济世的天师。”
张乾扭头看着他，任由他用蛇尾巴把自己勾过去，难得没有反驳他自己已经是自由人的事情。
他在沉思柳淮话里的意思，连西蓝花都是不认识……
等柳淮把手臂搭在他腰上，张乾才猛地回过神来。
反派怎么这么没有距离感！他低头，柳淮闭着眼，卸下防备的精致眉眼间都是疲惫，没了那股盛气凌人的模样，大概是觉得他迟早要被时间排斥出去没什么威胁。
张乾也歇了推开他的心思，折腾了一天也累了，瞧见柳淮枕着的人面蛇粗粗的胖尾巴，干脆把蛇尾巴拉长一点，自己也躺下枕上去。
先前还打得不死不休的人，现在并排躺在废墟堆里，居然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忽然柳淮开口，“你做饭的技术很差劲，也就我能容忍下这你样的男仆。”
他这话嫌弃中又透着诡异的骄傲，张乾决定无视这古怪的感觉，反而问：“好吃吗？”
这可是他唯一成形的蛋，他都没舍得尝。要知道他从来没有做过饭，在山上一直吃张八卦做的饭，张八卦不在就吃张八卦这个垃圾食品爱好者屯的速食产品。
一个下午就让蛋成形，讲真的他有点小骄傲。
“不好吃。”柳淮一点面子都不给。
张乾也不生气，“我还以为你不会吃。”
“……我当然没吃。”柳淮狡辩。
“没吃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柳淮不说话了，张乾猜他是说不过自己在生闷气。
当枕头的人面蛇听着他俩的争吵，弯弯尾巴歪歪头，它记得那个丑陋且一看就不好吃的煎蛋主人只吃了一下口，就一边眉头紧皱，一边扯出一个小鬼捏成保鲜盒小心翼翼放里面了。
对此它很不理解，它觉得主人大概是脑子有病。
张乾不知道这些，此时在柳淮变相的鼓励下，他对厨艺萌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以后兴许可以来山下开饭店，当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张乾心想着，眼底的阴霾散了不少。
“听说你是山下的大明星。”他撑起上半身，侧躺着看柳淮。
柳淮依旧闭着眼，没了戾气阴煞，漂亮的眉眼温顺乖巧多了。张乾多欣赏了一会儿，就听见柳淮睫毛颤颤没好气说：
“我现在是杀人无数的魔头。阳司早就该来制裁我。”
张乾仔细端详他的脸，突然道：“逃吧。”
柳淮睁眼，眼底藏着戏谑与嘲讽，“你不是天师？你应该现在把我抓起来，而不是劝我逃跑。”
张乾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不要再做了。”
“你凭什么教训我？”柳淮虽然嘴上说着，却没跟张乾动手。
半晌他又问，“你觉得我逃得了吗？”
张乾抿唇，“不。”
逃不了了，怎么都逃不了，无处可逃。
柳淮勾唇，“我还以你要说让我躲到深山老林去。”
张乾：“你不会去。”
柳淮好笑，“你怎知道我不会去？”
“那你会去吗？”
柳淮被他问得哑然，“……不会。”
外面的主角无论杀不杀，柳淮都逃不了，而且柳淮恐怕不会也不会逃。张乾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你可以去昆仑山找现在的我。”
“然后被你亲手送去阳司？”柳淮推开他的手，睁开眼，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
张乾沉默，“你可以去替我收尸。”
柳淮心情好了不少，“如果那时候我还自由的话。”
“多谢。”
柳淮瞧着他眼中含笑，明明是仰视却硬生生做出俯视的气势，“看我心情，心情好就给你埋了，心情不好就把你卷草席扔到冰天雪地里。”
张乾只当他在开玩笑，再次仰头躺下，枕到蛇尾巴上，被尾巴尖抡了一下。
别墅里空荡荡的，有些寂静又有些安宁，两人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也没什么想去看。
半晌，柳淮问：“你什么时候消失？”
“天亮。”现在大概是凌晨，钟表被他俩打碎了，看不清时间，张乾只能大概预测。他在这个时间待了一天，已经是极限了。
“嗯。”柳淮没什么反应。
片刻他翻身压倒张乾身上，手臂揽着他的脖子，“还有几个小时你就要走了，我们继续？”
“……？”张乾搞不明白他的脑回路，但鬼使神差地，他同意了。
当天边乍开第一道微光，张乾站在落地窗前，他的身体已经虚化了大半。
柳淮披着睡袍站在他身后，金色的蛇瞳平静又冷漠，“一路走好。”
张乾突然回头看他，“除了陈之，没有杀错任何人。”
“你说了，除了陈之。”柳淮没什么表情。
“陈之是第一个被你杀死的，那时应该是你身上的死律突然爆发，你并非故意。”
“那又怎么样？”柳淮反问。
张乾看着他没回答，他是个天师，因果轮回，善恶昭彰，他很清楚。
“我有罪，张乾。”他轻轻出声。
别墅门口再次传来外人入侵的气息，书中第二天的围剿开始了。
“我不会杀他们。”
柳淮说了一声像是故意在告诉他。
“我知道。”张乾的身体在渐渐消失，他目光落在柳淮身上，忽然眸光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柳淮。
“我想起那颗种子是什么了。”
“什么？”柳淮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话引导种子上。
张乾却没多说，“你去看看，会开花的。”
柳淮虽然疑惑却还是敷衍应下来，只要他在，他附近就不可能有植物存活。
张乾看出了他的敷衍，没多做解释，漆黑的眼睛望向他，眼里突然多了丝笑。
“再见，柳淮。”
“我们缘分未尽，还会再见的。”
话落，他彻底消散。
柳淮没有停留转身出了别墅。
档案XB0099，关联南海虞山的鬼母档案XB0000。任务成功，无人伤亡，耗时两天两夜，“鬼母”柳淮自杀身亡，鬼母疑似与人类共生，作证了人类可以利用诡异力量的可行性。
柳淮气息奄奄地靠在人面蛇上，骄傲的性格还是不允许他死在别人手下，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血液快速流逝，肢体僵硬渐冷，他虽说已经和鬼母大部分融合，但到底还是人类躯体。只要是人就会死，正好他也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
等他死后，所有召唤出的人面蛇都会消失。柳淮躺在二楼的卧室，换好衣服静静等着。他剥夺了无数生命，如今死亡正在吞噬他。
一条小蛇沿着墙体爬上二楼，在奄奄一息的主人耳旁嘶嘶了两声。
柳淮难以置信地睁眼，踉跄下床，连人面蛇都忘了操控，他来到窗户前，往下看去，只见张乾埋下种子的地方，一株血色般艳丽的彼岸花盛开着，摇曳生姿，成了这片腐朽之地唯一的颜色。
泰市诡异专属集中居住区。
柳淮从睡梦中醒来，转身去摸索身旁，被窝已经空了，某个大清晨起来练功的人早就起了。
张乾把两个崽崽放到小板凳上吃早餐，自己上楼去叫柳淮，一推门就看见柳淮穿着睡袍撅着屁股趴在窗台看什么东西。
“快看！”听见声音，柳淮侧开身，“花开了。”
“什么花？”张乾疑惑，当他看见二楼窗台花盆里的花时微微一怔，“哪里来的彼岸花？”
“你种的。”
“？”他要去仔细看，被柳淮推搡着下楼。
“今早刘姨不在，你做了什么早饭？不会又是煎蛋吧。”
“……”张乾痛苦面具，沉重点头。
柳淮忽然笑出声，张乾不解：“你笑什么？”
“我昨晚做了梦。”
“你又梦见了什么？”张乾好奇。
“没什么，梦见我们老了，我在种花，你在煎蛋。”
“……煎蛋大可不必。”
“好吧，”柳淮安抚他，“你在做满汉全席。”
这下张乾舒服了，“走吧，央央又要把殷殷不爱吃的蛋黄吃掉销毁证据了。”
作者有话说：
写前半段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会下很多崽的一族之王虫母和他的压寨人类相公，越来越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