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夸他耿直, 张乾礼貌回答：“多谢夸奖。”
白泽微笑脸：“我不是在夸你。”
张乾微微挑眉，他当然知道，白泽作为无所不知的存在, 看到的太多，知道的太多, 难免会有所顾忌。
聪明人就爱装糊涂, 像鹿蜀那样稀里糊涂做个大智若愚的蠢蛋是最好的, 但白泽很明显不行, 它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老人家只是想睡个觉，没想到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都不安生。”白泽把两个袖珍茶杯往前推推，示意他们喝。
个个。
张乾注意到了重点, 也就是说不止他来找过。
“阳司的人也来过？”张乾问。
白泽捧着茶杯把阳司全卖干净了，“第一次他们来找我问龙脉的下落, 第二次他们来问我人类幼崽的下落。”
张乾和柳淮瞬间紧张, 柳淮问：“您告诉他们了？”
“当然。”
见两人脸色瞬间难看，白泽又慢悠悠补了一句, “没有。”
大狗尾巴直接吓直，“你下次能一口气说完不？我还以为我们马上就要大战阳司了。”
白泽脸上笑都要溢出来了，“一口气说完多无趣。”
大狗气得要咬人了，白泽话锋果断一拐, “君子动口不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我还是个孩子。”
“再跟你动嘴皮子我就是狗！”
白泽：“你本来就是狗。”
“我还能更狗”，说着昆仑果断从白毛大狗变成黑白相间的牧羊犬，往白泽身前一坐, 压迫感拉满。
“……你耍赖。”白泽不由颤抖, 赶紧板板正正坐好, 如果再系上个红领巾就是少先队优秀队员。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张乾柳淮一齐给大狗点赞。
干得好。
面前蹲着好大一条牧羊犬，白泽选择妥协。
“这位小友不是说了？吉运加赐福，你们，或者说人道的运气不会太差。”
张乾却从他话里听出来一点不对，“人道庇护下的麒麟和白泽能对人道的选择施加影响？”
白泽眼含赞赏，“不能，蚍蜉焉能撼树，即使我和麒麟是受人道影响最大的瑞兽，也做不到影响人道的选择。”
柳淮也疑惑，“可您刚才说人道的运气不会太差。”
白泽脸上依旧挂着笑，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它变脸。
……当然，牧羊犬除外。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想错了，不是你们被赐予了好运，而是我们选择了好运。”
几人纷纷陷入沉思。
鹿蜀懒得想，混在羊群里睡觉。
“所以您的意思，好运本身就存在。”柳淮无法理解，如果好运本身就存在，赐福还有什么用？
张乾拉拉他的手，解释：“它们的赐福不能影响人道的运势，但能影响我们。”
“你的意思是说，”柳淮思索，“它们试图通过赐予我们好运来间接插手人道新秩序的制定，以此希望新秩序能向它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大妖，虽说各个藏在深山老林，关键时候还不忘出来拐弯抹角卖弄风骚。
张乾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问白泽：“所以其实您的意思是，蚍蜉亦能撼树。”
鹿蜀全程听得一头雾水，“这不又绕回来了？”
“不不，”大狗深吸一口气，“不一样。白泽的意思是，张乾小夫妻本来就有‘好运’，那是他们无法改变的结果，但是因为张乾小夫妻的存在，让他它们有了改变的可能，所以它们试图赐予好运。”
“然后呢？”鹿蜀勉强听懂了。
白泽没有回答，其他人也似乎没有想明白。鹿蜀仔细用自己生锈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回答：“所以它们一试成功了，你们现在有两个好运。”
所有人猛地看向他，就连咩咩叫的羊群也停下咀嚼盯着鹿蜀。
空气中只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仿佛它说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怎么了？你们看我干什么……等等！”
鹿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瞪大眼，尖叫：“两个好运！两只人类幼崽！”
“——！！！”
羊群中的矮脚马发出野马般的嘶鸣，被吓到炸毛的牧羊犬原地变哈士奇开始嗷呜鬼叫，群羊们停在原地停止咀嚼思考片刻，开始跟着俊俏的小公马咩咩叫。
它们甚至把这只比头羊还要俊俏的小公马围到了中心。
没人知道那天鬼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整个鬼市上空盘旋着羊马狗的哀嚎。
诡异、搞笑，十分符合鬼市的气氛。
身处噪声源头的柳淮头都要炸了，这群动物产生的噪音堪比一串爆竹在耳边爆开，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这件事就被带进了传说中恐怖的动物园。
张乾捂住他的耳朵，柳淮干脆钻到他怀里去。
一抬头，就看幼崽的人类父亲在嘿嘿傻笑，他张嘴说了什么，柳淮仔细辨认他的口型。
他在说，“我们有两个崽崽。”
救命！崽崽他爹好傻！
但尽管这样，柳淮还是忍不住嘴角上翘。
嘿嘿，他也好傻。
两月前他们初为人父的惊喜都被他们混乱又糟糕的玉米地爱情搅得一团糟，当时他们都在思索这段关系的去留，谁也没来得及去欢喜新生命的诞生。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没有该死的玉米地爱情后顾之忧，他们只需要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不仅如此，还要把大崽崽的那一份喜悦一起补上。
动物在尖叫，新手爸爸在高兴，只有白泽在沉思。
它目光略过躁动的羊群，落在柳淮的身上，确切是他的肚子上。
一声悠远空灵的水下长鸣透过嘈杂且疯狂的动物群传到白泽的耳中，白泽轻咳一声，“孩子们，冷静下来，鬼市的主人要来问罪了。”
张乾果断给嗷呜乱叫的大狗一拳，大狗吃痛。它一停下乱叫，鹿蜀也跟着反应回来。
“这么难听的声音居然是我发出来的吗？！”鹿蜀抱头崩溃。
传说鹿蜀叫声如谣，这嘶哑如驴叫的声音实在是对鹿蜀最致命的打击。
“白泽，我的嗓子！快点教我变人，我受不了了。”
白泽摸摸它的头，“等全诡异的希望出生，你就能恢复原样了。”
鹿蜀沉重点头，决定在变人前不多说一句废话。
此时，冷静下来的大狗，看看甜甜蜜蜜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小情侣，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冽质问白泽：“为什么会多出来一只？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闻言，张乾也热情散去。在长白山那次，他借长白山山脉土地之眼，在长白山的山川脉络上看见了崽。
那时的崽是一团至极的黑。他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他敢肯定只有一个。至于后来这个，只能说跟麒麟和白泽的赐福吉运有关。
白泽完全没有为大狗的质问生气，依旧是那副温和慈祥的模样，语气软绵绵地。
“哎呀，这可跟我们没有关系。赐福吉运只是外力手段，实际的因在你们身上。”
张乾听出了它一点隐藏意思，大概是没有你们自己的问题，它们再怎么赐福都没用。
白泽笑眯眯地在地上画个圆，“太极阴阳，极阴黑子一个是活不下来的，再拉一个白子是最明智的选择，显然你们的幼崽非常聪明。而我们的赐福恰巧给了他途径，这么说来还是我们被利用了呢。”
白泽托腮惆怅。
“……”感情是崽自己给自己找了弟弟或妹妹。
不过这也让柳淮松了口气，和张乾深远广阔的考量不一样，他只在乎崽是否安全。如果崽能够平安无事，再多几只崽也没问题。多几口人家里还热闹。
张乾比柳淮想的要多，虽说白泽现在这么说，但它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说不定在第二个崽崽出现前，前面那个极阴的崽崽是奔着毁灭来的。现在阴阳平衡，有第二只崽崽牵制，显然要好接受的多。
也算避免了他们和阳司及其他诡异的冲突。
张乾低头看去，柳淮眼中含笑，面颊微红显然是高兴喜悦。
柳淮从小一人生活，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多一个崽崽出来，应该很开心。他蹭蹭柳淮的脸颊，心想这也的确是赐福。
不过，他有点发愁，两只幼崽，要怎么生。万一柳淮出事怎么办？他娘当年生他的时候，几乎去了半条命。
想到这儿，张乾幽怨看向白泽，“所以你们的赐福就只管多子多福这一方面是吗？”
“你没听说过送子麒麟？”白泽认真看他。
张乾：“……”好有道理哦。
两只崽这件事，算是勉强说过去了。但大狗还是不依不饶，就是觉得白泽有阴谋，“照你的意思，如果不多出第二只幼崽，这只崽生不下来？”
白泽颇为苦恼，向张乾求救，却被牧羊犬形状的大狗整个吓住，只好解释：
“我不是说了？是人道选择这样走，赐福只是顺天而行。而且他们值得赐福不是？特别是张乾，他值得受到天地的眷顾。”
这点大狗不反驳，眼神发怔喃喃自语，“你说的对。”
四个月前，它拖着病体蜷缩在山洞里，冰雪寒风衰竭，它极力维持着山下的盛世，让他们不被日渐复苏的诡异力量侵蚀。天师的力量来源于天地，更确切说来源于神州的龙脉。它一旦垮了，大部分天师都垮了。
那时的张乾几乎是它最后的救命稻草。
“勉强信你。”大狗变回原样蹲回张乾身边。
张乾撸撸狗头，白泽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它应该没说谎，大概知道太多东西的人性格都比较古怪，就像张八卦。那家伙也没个正经。
不过张乾还有点疑问，想问问白泽。
“轮回者，是您向阳司提出的？”
白泽此时正费劲展开一卷画册，张乾伸手帮它展开，它随口答了声谢。
传说白泽知晓天下万物状貌，记有白泽图。张乾大概扫了眼，发觉上面的确有白泽现画的图，甚至墨迹还没干。
最新的几个图是他、柳淮和昆仑。
上面草草写了几句注释：
张乾，身怀异术，天地眷顾，有一杀招无敌：耿直实在傻孩子。
柳淮，鬼母亲子，死律缠身，样貌上乘，实在养眼，闲暇时可多观赏。
昆仑，神州龙脉，一条恶犬，咄咄逼人，实在可恶，气煞我也。
后面还泄气似地点了一个老大的墨点，实属性情中人，可见白泽有多生气。
“……”但这白泽图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就像一个奶娃娃会是白泽一样草率。
白泽不着痕迹把画卷往里卷卷，回答他的问题，“是我告诉阳司的。”
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就连伤心睡觉的鹿蜀都醒了。
大狗：“虽说你是人道瑞兽，但你也算诡异，也和人站在对立面上，这样做对你有好处？”
作者有话说：
这块写的有点慢，后面会加快速度
暗搓搓给大狗写长篇小论文的白泽：呔！一条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