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牧迟青……◎

  “安安, 安安!”

  焦急慌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既熟悉又陌生。

  两种矛盾的感官迫使时安睁开眼,想看一看是谁在喊她, 艰难地抬起了一点眼帘,时安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模样陌生,从未见过。

  时安浑浑噩噩地想, 这人是在山间迷路了, 又正好遇上她坠崖么,那还真是倒霉,肯定被她现在的模样吓坏了。

  她眼睫颤了颤,勉强睁开的一点缝隙又阖上,思绪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渐渐回笼,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三姐姐。”

  时安下意识朝身边看去,眼前的迷雾被拨开,视线一片清明, 沈时敏正拿着一枚玉簪在发髻上比划, 问她意见:“三姐姐, 这个式样的怎么样,好看吗?”

  那是枚白玉兰花簪, 做工十分精巧, 玉簪泛着莹润的光泽,她下意识地点头:“好看。”

  沈时敏得了她肯定的话, 登时高兴了起来, 喜滋滋地让店家把这玉簪打包好, 又去看起了其他的式样。

  她嘴里嘟哝着:“三姐姐今日非要我陪着出来买首饰, 怎么到了店里反倒不看了,光一个劲地往楼下瞧。”

  时安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临窗的位置,只一瞥就能看见楼下的长街,她脑中有点儿乱,迷茫地朝外看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正想着,外面的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人声中夹杂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人道:“瞧,最前头的那个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旁边的人似乎看了一眼,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惊呼道:“这模样真是出众!”

  那人得意道:“那是自然,听说状元郎是当今圣上的侄儿,与圣颜有几分相像,自是出众。”

  旁边的人闻言带着几分困惑,问道:“不是说是国公府的大公子么?”

  那人摆了摆手,似乎压低了点声音:“嗨呀,锦阳公主当年下嫁文国公世子,你不记得了?”

  旁边的人顿了下,似有所悟::“锦阳公主,难怪……”

  之后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听不见了。

  时安有些急,难怪什么呢,怎么不说了?她凭栏往长街看去,就见有人骑马而来,为首的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红袍,眉眼姝丽,只是脸上没有笑意,显得有些清冷。

  她视线定住,几乎是看呆了,果真如旁人说得那般出众。

  对方似有所觉,抬头仰视,一眼便对上了她的视线,春风轻扬中,唇角微扬,浮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四下传来吸气的声音,似乎都被状元郎的样貌震惊住了,不知是哪家姑娘的香包没有拿稳,丢了出去,却没能落进状元郎的怀里。

  时安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没有好意思仍。

  身后,沈时敏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声音带着笑,揶揄道:“我说三姐姐为什么非要来这儿呢,原来是为了看状元郎来的。”

  她攀着时安的肩,探头往外瞧,忍不住嘶了一声:“牧迟青今日的装扮还真是好看!”

  牧,牧迟青……

  时安的记忆像是突然被接了起来,她听不见沈时敏的话,仿佛隔了一层纱,明明前一刻,她还和牧迟青从山崖上坠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安回头,想问一问沈时敏,视线却模糊起来,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眼睫抬起时,四周暗了下来,凉风吹过,隐约听到一点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嗅了嗅鼻尖,闻到了一股酒味,低头看去,发现是自己手中端着一碗酒。

  刚才的那些响声从面前的火堆中发出,跳跃的火苗映照在周围的人身上,挨着她坐的沈时踪正把一盘削好的肉分给她,兴冲冲地道:“三姐姐,快尝尝,刚刚烤出来的。”

  沈时踪兴致勃勃,看着她咬了一口,赶紧问道:“怎么样?”

  时安点头,夸了他几句,朝四周看去,草场连着山林,无比熟悉,只是人多了不少,这儿是衔月围场。

  她起身往大帐的方向走,之前喝了一些酒,这会儿有点儿头晕,可头脑又很清楚,像是身体与思绪分开了一般。

  在回大帐的路上,她看见了牧迟青,对方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骑服,显得身形格外修长挺拔,长发聚在脑后,被一根墨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时安看着他,眨了眨泛着水雾的眼睛,脑中想这是什么时候的牧迟青,满身少年气。

  她看得有点儿久,脚步踉跄了下,被对方伸手扶住。

  “三姑娘,”牧迟青凑近了一些,不确定地道:“你喝酒了?”

  他视线下撇,看着有些站不稳的人,眼睫抖了下,而后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身前的一亩三分地,说道:“三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叫沈指挥使。”

  时安看着牧迟青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涌出了一股烦躁,她拨开扶住自己的手,在对方无措的眼神下,吻了上去。

  牧迟青眼眶剧震,纤长浓密的睫毛抖得像是触了电门的蝶翼,慌乱惊愕,猝不及防,各色表情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飞快地变换着,独独没有厌恶。

  时安还有些晕,吻了一会儿,自己差点儿喘不上气来,只好退了开来,不过没有退开多远,还靠在对方身上。

  她满意地看着牧迟青脸上浮现的红晕,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牧迟青一张脸完全没了刚才的冷静理智,勉强镇定下来,说话却磕巴起来:“三、三姑娘,你,我,方才,你为什么……”

  他似乎不会说话了,一句话颠三倒四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时安有些看不下去,她想说只是个吻而已,他们已经吻过好几次了,可是话才到嘴边,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起来,牧迟青还在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什么,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她等了片刻,等眼前的那团白雾散去。

  入眼是游舫上翻飞的帷帐,入秋后天气凉了下来,桌上的古董羹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香味刺激着味蕾,令人食指大动。

  四周都坐着人,三三两两说这话,一眼看去皆是熟悉的面孔,这回人倒是很全,除了沈时寒,还有萧家的人,连萧凌桓都在。

  萧凌桓坐在沈时寒身侧,和她正对着,正把一碟小果子给她递过来,时安伸手接过时下意识朝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萧大哥。”

  她话说完,便感觉有人正在看她,扭头瞧去,就见隔壁的游舫上,牧迟青正抿着唇朝她看,黑漆漆的眼珠一转不转,俨然不怎么高兴。

  时安不知道怎么惹了他,正巧萧灵文在问她话,便收回了视线。

  大约过了二十息,游舫的侍女进来,附在她耳边道:“三姑娘,外面有位姓牧的公子说有话同您说,想请您出去片刻。”

  时安点头,同沈时寒说了一声,便出来船舱。

  牧迟青站在船尾,看到她出来,几步便迈了过来,步伐飞快,他紧盯着时安质问道:“你怎么同萧凌桓在一起?”

  时安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沈萧两家的小辈约出来一起吃饭,再正常不过了,怎么牧迟青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

  牧迟青见她这幅模样,噎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

  时安无辜地眨了下眼睫,她是跳跃着往前走的,不知道今晚来游舫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可牧迟青明显不是之后的那个,她不敢乱说话,于是问道:“忘了什么?”

  牧迟青气急,眼尾迅速染上了一抹红,气得。

  他下颌角紧绷着,绯红的眼睛看向时安,似乎在怪她无情无义:“围场秋狩那一日,你明明,明明吻过我……”

  原来是上回围场的事,时间线并没有跳出多久,但那日之后的事她没有看到,也就不知道牧迟青在气什么。

  时安等他继续往下说,可惜等了半天没听到声音。

  再看牧迟青,不光是眼睛红了,耳根往下直至脖颈,红了一片。

  他见时安看过来,咬了咬牙,飞快道:“再过两日就是二十三了,那天你能不能去云水涧等我?”

  说完,不待时安回答,就一个纵身跃到了旁边的游舫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时寒挑着帘子走近,站在妹妹身边,半眯下眼睛,问道:“牧迟青?他找你做什么?”

  时安没有在沈时寒身上感受到排斥,对方似乎并不反感牧迟青找她,和她熟悉的沈时寒完全不一样,她想了想,如实道:“他说让我两日后去一趟云水涧。”

  “云水涧……”沈时寒兀自念了一遍,道:“那座温泉别庄是不是在郊外?”

  时安点头,怕多说多错,就只嗯了一声。

  沈时寒略想了下,说道:“倒也算不上远,那日我也要出城,到时候先送你过去。”

  时安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大哥果真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若是她熟悉的那个,早就明令禁止她那日出行了,更不谈亲自送她去。

  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沈时寒见她呆呆愣愣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顶,笑道:“怎么说一句送你过去,就这么高兴?”

  他嘀咕道:“平日也没见你同我客气么。”

  说完,拍了拍妹妹的肩,“好了,快别发呆了,再不进去,古董羹就被他们几个瓜分完了。”

  时安点头,她鼻尖有些酸,垂了垂眼,无比熟悉的动作让她笃定这就是大哥。

  视线因为水雾又一次变得模糊起来,白色雾气迟迟没有散去。

  她听到了抹温柔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安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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