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池羽清晨起床,谢其琛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池羽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谢其琛的背影,突然意识到, 与谢其琛相处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清瘦的少年慢慢长得结实了,身材已经有成年人的轮廓。
脑子里冒出来昨晚谢其琛喝多后的样子。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面容和嘴唇,神情专注中带着几分诱惑, 怕是无论谁被这么注视, 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以为自己正在被深爱。
真是稍稍回想就会觉得脸红的场景,连她都差点被蛊惑了。
池羽感慨, 看起来这孩子未来的桃花运会很旺盛呢。
谢其琛转头,见池羽站在门外,一顿, 问道:“你醒了?”
池羽点头:“昨日喝多了, 你今日还起得这般早?”
“每日醒的时间都相同。”谢其琛将刚煮好的粥盛出来, 递给池羽一碗,“早饭。”
池羽接过,询问:“昨日喝了酒,肠胃可有不适?”
谢其琛摇头, 反问:“我昨日喝多后,可有古怪举止?”
“你不记得了?”池羽笑眯眯,“哎呀太可惜了, 你喝多以后十分活泼可爱,还变小狗给我摸呢。”
谢其琛冷漠:“绝不可能。”
“你真难诓。”池羽只得承认, “好吧,你喝多以后其实挺乖的, 很快就睡着了。”
听池羽这么说,谢其琛反而沉默了。
其实他并非完全不记得昨夜酒间两人的对话与互动,只是有些模糊罢了。
印象里,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池羽的脸庞与嘴唇——那动作他心知肚明,是有些暧昧的。
然而看起来,池羽并未将他的这些动作当回事。
谢其琛暗暗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这时候,农舍大门外突然响起钟吾兄弟的声音:“大人可起了?”
池羽愣了下,放下粥碗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钟吾兄弟。
“这么早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钟吾锦平道:“灵脉之尾已探查过,我们即将离开聆海区域,这会儿是过来向大人道别的。”
谢其琛走到池羽身边,问钟吾兄弟:“你们要回钟吾府邸了?”
钟吾锦平摇头,道:“原本家主姐姐是让我们回府邸的。不过今早她又传来了新的讯息,让我们改变行程,即刻前往襄城。”
襄城是钟吾家辖区中,距离灵山最近的一处大城镇。
池羽奇怪:“为何去襄城?”
钟吾锦平说道:“兴许襄城距离灵脉源头最近,灵气丰沛,姐姐想在那儿再好好探查看看灵脉目前的情况吧。”
这倒也说得通,池羽点头:“那你们路上顺利。”
钟吾兄弟点头,向池羽行了礼作为拜别,而后就离开了。
池羽正想要关门回厨房继续吃早饭,却见谢其琛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钟吾兄弟离开的方向。
池羽奇怪:“阿琛,你怎么了?”
谢其琛回过神,说道:“澹台氏父子今早启程前往了郝洲城。”
郝洲城是澹台家辖区中距离灵山最近的一处城镇。
池羽惊讶:“你怎知澹台氏父子的动向?”
谢其琛淡道:“你与我为查找澹台氏过去罪行的证据下山,若澹台氏发觉了,难免会有所行动,好阻挠我们。我就提前布了眼线在澹台府邸,以便掌握他们的动向。”
池羽感叹:“你思虑倒是仔细。”
“钟吾家去了襄城,澹台家去了郝洲城,不出意外,樗里家大约同样是去了辖区中距离灵山最近的桐城。”
池羽怔了下,猜测:“钟吾兄弟昨夜一定已经告知钟吾家主灵脉之尾的情况,想来钟吾家主随即便将此事告知给了另两家。也许这会儿三家都正准备再好好地探查一番灵脉情况吧?”
“他们分别去到距离灵山最近的城镇,可能是为了探查灵脉,也有可能有其他目的。”
“其他目的?”
谢其琛点头:“譬如三家家主打算开会商讨些什么。灵山区域除了是灵脉的发源地,也是三家若要相见,会选择的见面中间地。”
“你说的有理。”池羽道,“不过毕竟事关灵脉,家主们想要开个会商讨下也并不奇怪。”
“可他们没有通知你一起。”谢其琛皱眉,“若是三家为灵脉一事召开会议,想来该也会邀请灵脉圣女。”
池羽意识到谢其琛说的不无道理,于是看向他询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谢其琛想了想,说道:“你留在此,我以缩地之术跟去看看三家的情况。”
池羽犹疑:“你一个人去?”
谢其琛点头:“缩地之术无法带你同往,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
池羽最终同意了:“好,那你快些回来。”
谢其琛是个利落的个性,做了决定后当天中午便离开了。
他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
池羽留在原处,一面等着他回来,一面继续每日前去搜索聆海大宅。
可等到她将聆海大宅已经搜遍,谢其琛也还没回来。
盛夏时节本就燥热,池羽忧心谢其琛,便更加烦躁。
这日夜间,池羽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没过多久,她隐约听见一声奇怪的、宛如陶瓷烧铸般的响动,登时就惊醒了。
“谁?!”
“是我。”火折子点燃,谢其琛的面容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池羽一怔,惊讶:“你回来了?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这会儿已经是丑时了吧?
谢其琛没有回答,只说道:“抱歉,把你吵醒了?”
池羽坐起身,摇了摇头:“我本也睡得不深。”
池羽打量谢其琛的面容,这才发觉他颇有些风尘仆仆,眉眼间的倦色像是几日未睡似的。
池羽赶紧起身,拉着谢其琛坐下,给他倒了杯水:“你怎的累成这样?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只不过是……”谢其琛喝了口水,垂着眼眸,“只不过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从前执行任务结下的仇家,甩开他们花了些功夫。”
池羽问道:“可有受伤?”
谢其琛摇头:“没有与他们交手。”
池羽松了口气:“那便好。对了,你不是去探世家行踪吗?可有什么发现?”
谢其琛顿了顿,摇头:“是我多心了,他们不过是在进一步勘察灵脉,阴离咒污染灵脉一事他们均已得知,便颇为重视。”
池羽点头:“果然如此。我们暂且安下心,若灵脉真有什么情况,想来他们也会通知我。”
谢其琛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池羽摸了摸谢其琛有些凌乱的长发,询问:“时辰不早了,你要不要洗漱一下后回房歇着?”
谢其琛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好啊。”
“傍晚烧的热水应该还剩一些,我帮你去厨房拿。”池羽起身,准备走出屋子。
然而刚打开房间的门,她却敏锐地意识到有何处不太对劲。
是哪呢?
池羽很快就发现了,是声音。
盛夏时节的夜间,蝉鸣声总是很响亮。这处农居附近皆是高大树木,便更是每晚蝉开盛宴般热闹。
怎么这会儿这么安静?
池羽看向屋外,深更半夜的,四周一片黑漆漆,然而借着月亮微弱的光线却依旧能看出,周遭是熟悉的景致。
“阿琛,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特别安静?”池羽一边说着,一边想转回身去,“你回来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
话未说完,池羽就怔住了。
谢其琛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一把搂进了怀中。
池羽身量娇小,被这么一抱,整个人就像是陷在了谢其琛身体里一样。
谢其琛的胳膊横在池羽身前,用的力气太大,让池羽有些喘不过气。
池羽不得已伸手想掰开谢其琛的胳膊:“你怎么了?先放开我……”
然而谢其琛却依旧纹丝不动地箍着她,甚至在她的挣扎下还箍得更紧了。
池羽的背脊被迫紧紧贴着谢其琛的胸腹,到这时她才发现,谢其琛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着。
池羽懵了:“阿琛,你怎么了?你出去这一趟,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谢其琛没说话,低下头,脸颊轻轻蹭了蹭池羽的侧脸,声音有些缥缈:“池羽……姐姐,你收养了我,就不会抛弃我了吧?”
池羽暗暗猜测,是不是他回来时遇到的仇家,让他又想起了过去痛苦的经历,所以才有些不对劲?
池羽回答:“这是自然。”
谢其琛身体的轻微颤抖似乎停了下来,可声音中却依旧带着不安,依旧渴求着某种保证:“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会待在我身边吗?”
池羽笑:“你将来会娶妻生子、组成自己的家庭,我如果永远待在你身边,那不成了讨人嫌的大姑子?”
谢其琛将池羽抱得更紧了,倔强道:“我不想要其他人,我只想要你,你答应我,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池羽愣了愣,询问:“你究竟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谢其琛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偏执,愈发紧地搂着池羽,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急切道:“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池羽迟疑了片刻,意识到,面对情绪不稳定的人,安抚其情绪永远是最重要的。
终于,她抬手轻柔地抚摸谢其琛的臂膀,说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谢其琛终于笑了,他轻道:“嗯,我记住你的保证了。”
话音刚落,池羽突然被强行拽入深眠,身体一软,整个人躺在了谢其琛怀中。
谢其琛横抱着她,垂眸看着她熟睡的容颜,轻喃:“我不会让你违背对我的保证。”
他看着池羽许久,终于抬起头。
“细节依旧做到不到位啊。”谢其琛一抬手,池羽被吵醒时听到的那阵奇怪的、宛如陶瓷烧铸的声音又响了。
与此同时,方才还寂静无声的田园农舍,突然出现阵阵蝉鸣。
周遭的环境终于严丝合缝地吻合真实的世界了。
谢其琛将池羽抱回床榻之上,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姐姐,你是我的整个世界,你可不能抛弃我啊。